《幻影》朔夜悠

39、监视

　　六个小时的星际旅行，在一种诡异而又带着一丝微妙温情的氛围中结束了。当列车即将抵达“新亚特兰蒂斯”站时，顾琰悠悠转醒。
　　他一睁开眼，就对上了陆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靠在对方的肩膀上，睡了一路。
　　“轰——”
　　顾琰感觉自己的脸颊，在一瞬间，烫得快要燃烧起来。他猛地坐直身体，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与陆淮拉开了最大的距离。
　　“抱……抱歉。”他结结巴巴地说道，窘迫得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陆淮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但他的嘴角，却似乎，向上扬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顾琰这才发现，自己的耳朵里，竟然塞着一副不属于自己的耳机，里面正循环播放着德彪西的《月光》。而他们座位中间的扶手上，还放着一包他最喜欢吃的、但据说已经停产了的水果糖。
　　这些……都是陆淮做的？
　　他看着陆淮那张依旧冷峻的侧脸，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百味杂陈。
　　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列车到站。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车站。
　　他们没有交流，却又默契地，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最终，他们在同一家、位于市中心的、安保系统最严密的五星级酒店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们的任务地点，都在这附近。而这家酒店，是最好的落脚点和指挥中心。
　　两人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时，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给我一间朝南的、楼层最高的房间。”陆淮对前台说道。
　　“巧了，我也要一间朝南的，楼层最高的。”还没等陆淮说完，顾琰就抢先一步，对另一个前台说道。
　　他们都知道，楼层越高，视野越好，信号也越不容易被干扰。朝南，则可以最大程度地，利用白天的光线，来观察对面的建筑。
　　最终，酒店的前台，给他们安排了两间门对门的、位于酒店最顶层的总统套房。
　　当他们拿着各自的房卡，站在那两扇一模一样的、散发着金属光泽的房门前时，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陆淮学长，”顾琰突然开口了，“不管你信不信，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查一些……我必须查清楚的东西。我不会妨碍你。”
　　“最好是这样。”陆淮冷冷地回了一句，便刷开房门，走了进去。
　　顾琰看着那扇在自己面前关上的门，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他们都知道，所谓的“互不干涉”，不过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谎言。
　　当两个顶级的特工，住在了门对门，执行着可能会产生交集的任务时，一场无声的、关于“监控”与“反监控”的战争，就已经不可避免地，打响了。
　　陆淮一进入房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几个伪装成香薰灯、充电器、甚至是烟雾报警器的、FSS最新研发的微型监控设备。
　　他没有试图去侵入顾琰的房间，那太容易被发现。他选择了一种更聪明的方式。
　　他将一个微型的热成像感应器，安装在了自己房门的猫眼上，对准了顾琰的房门。这样，只要顾琰开门，他就能第一时间知道。
　　他又将一个高精度的音频振动传感器，贴在了两人房间之间的那堵墙上。这个装置，可以捕捉到墙壁另一侧，极其微弱的声音振动，通过分析，就能大致判断出对方在房间里的活动情况。
　　最后，他入侵了酒店的中央网络系统，悄无声息地，在顾琰房间的网络端口，设置了一个被动式的数据流量监控程序。这个程序不会主动攻击，只会像一个水表一样，记录下顾琰房间所有的数据流入和流出情况。
　　他做完这一切，自认为天衣无缝。他相信，顾琰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都将无法逃过他的掌控。
　　然而，他低估了顾琰。
　　或者说，他低估了一个“耳语者”的可怕。
　　顾琰在进入房间后，甚至没有开灯。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看起来像个移动硬盘的黑色盒子。
　　他按了一下盒子上的按钮。
　　下一秒，一道无形的、肉眼看不见的脉冲场，以他的房间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可以屏蔽和干扰绝大多数电子探测设备的“静默领域”。
　　做完这一切后，顾琰才走到墙边，伸出手指，在那面与陆淮房间相邻的墙壁上，轻轻地，敲了三下。
　　那三下，敲得极有规律，不轻不重。
　　那是一段极其简单的摩尔斯电码。
　　翻译过来，只有两个字。
　　【晚安】
　　而在隔壁房间里，陆淮正看着自己终端上那几个瞬间失灵、显示着“信号中断”的监控设备，和他那个高精度音频传感器里传来的、那清晰的、带着一丝戏谑意味的三下敲击声，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那个家伙，给耍了。
　　顾琰不仅轻易地识破了他所有的监控手段，甚至还用这种方式，进行了一次……优雅而又充满了嘲讽的“反击”。
　　这种感觉，就像一只自以为聪明的猫，在玩弄一只老鼠，却没想到，那只老鼠，竟然反过来，在他的面前，跳了一支华丽的探戈。
　　陆淮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他发现，自己每一次，在面对顾琰时，都会有一种……智商被碾压的错觉。
　　这种无声的、充满了技术含量和心理博弈的试探与反试探，虽然没有言语，却比任何真刀真枪的战斗，都更让陆淮感到……心累，和……一丝该死的、棋逢对手的兴奋。
　　他开始期待，明天的任务中，这个滑不留手的“耳语者”，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