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朔夜悠

29、默契

　　陆淮决定，要用更冷酷、更理性的方式，来对待顾琰，以此来向自己，也向可能存在的、来自FSS内部的监视，证明自己的“专业性”和“不可动摇”。
　　他不再有任何形式的、看似“温情”的举动。他恢复了最初那种冰冷的、纯粹的监视者姿态。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充满了审视和压迫，像两把无形的手术刀，时刻准备着剖开顾琰的伪装。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变成了习惯，就再也难以更改。
　　比如，在食堂里的那个“专属”座位。
　　经过了数次的“巧合”和那一次的“午餐邀约”之后，他们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每天中午，顾琰依旧会选择那个最偏僻的角落。而几分钟后，陆淮也总会端着他的餐盘，雷打不动地，坐在他斜后方那张固定的桌子上。
　　他们之间，隔着三米的距离，隔着无数嘈杂的人声，却又仿佛，被一条无形的、只有他们能感觉到的线，紧紧地连接着。
　　他们不说话，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但他们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顾琰能感觉到，背后那道视线，像一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他依旧默默地喝着他的营养液，但内心，却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了紧张和戒备。他甚至，会有些习惯了。习惯了在这座充满了危险和孤独的学院里，有一个固定的、强大的“背景板”，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完全孤身一人。
　　而陆淮，则会不自觉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留意顾琰的餐盘。
　　他发现，顾琰最近似乎比以前吃得更少了。有时候，一杯营养液，他会喝上一个中午。他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苍白。陆淮知道，这是因为他将太多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破解“净化者”的那个“幽灵信号”上。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会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冒出来。
　　有好几次，他都下意识地，在打饭的时候，多拿了一份水果，或者一杯热牛奶，想要像上次一样，推到顾琰面前。
　　但每一次，当他端着餐盘，看到顾琰那个孤单而倔强的背影时，他都会硬生生地，将这个冲动压下去。
　　不。他对自己说。不能再有任何多余的、会引起误会的举动。
　　于是，他只能将那份多出来的食物，默默地放在自己的餐盘里，然后，在离开食堂的时候，将其丢进回收箱。
　　这种压抑的、矛盾的、近乎自虐的行为，让他心中的烦躁感，愈发强烈。
　　这天，顾琰因为通宵破解数据，精神极度疲惫，在食堂里，喝着营养液，竟然不知不觉地，靠着墙，睡着了。
　　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地皱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
　　当陆淮端着餐盘，走到他们那个“专属”区域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的脚步，瞬间停住了。
　　他看着顾琰那张毫无防备的、苍白的睡颜，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看到，顾琰因为睡着，手中那杯没喝完的营养液，正在一点点地倾斜，眼看就要洒出来。
　　他看到，有几个路过的、不怀好意的学员，正对着顾琰指指点点，甚至拿出终端，准备偷拍他这副“糗态”。
　　那一刻，陆淮脑中所有关于“命令”“立场”“监视”的念头，都瞬间，被一股更加原始、更加强大的情绪，冲得一干二净。
　　那股情绪，叫做“愤怒”。
　　一股冰冷的、足以将整个食堂都冻结的怒意，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他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在那几个准备偷拍的学员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夺过他们的终端，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像捏碎一个核桃一样，徒手，将那几个坚硬的合金终端，生生地，捏成了碎片！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了整个食堂。
　　那几个学员，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跑了。
　　整个食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暴怒的“冰山王子”。
　　而陆淮，却仿佛什么都没做一样。他走到顾琰的桌前，在那双清澈的眼眸睁开之前，小心翼翼地，将他手中那杯即将倾倒的营养液，拿了过来，放好。
　　然后，他脱下了自己那件笔挺的、带着他体温的制服外套，轻轻地，盖在了那个因为寒冷而微微蜷缩的、瘦削的身体上。
　　做完这一切，他便一言不发地，端起自己的餐盘，在所有人那如同见鬼一般的目光注视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食堂。
　　几分钟后，顾琰悠悠转醒。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身上那件不属于自己的、带着一股清冽皂香和淡淡体温的制服外套，又看了看桌上那杯被扶正了的营养液。
　　他的心，重重地，漏跳了一拍。
　　他知道，是谁做的。
　　而食堂的另一头，林昊看着垃圾桶里，那份被陆淮原封不动丢掉的、搭配着水果和牛奶的A级套餐，再想起刚才那英雄救美（？）的一幕，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他觉得自己那个冰山兄弟，恐怕是真的病入膏肓，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