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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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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联邦军事学院数千公里外的某座隐秘空间站内,一间泛着冷光的白色房间里,顾琰正静静地站着。他面前的空气中,悬浮着一个由柔和光线构成的三维人像。那是一位面容慈祥、眼角带着细密皱纹的中年女性,她是联邦情报总署(FIS)的资深情报官,也是将顾琰从数百万孤儿中挑选出来,一手培养他长大的“培养人”,周教授。
顾琰,代号“耳语者”。他是FIS最锋利的“探针”,也是最不为人知的秘密武器。他是个孤儿,关于父母和童年的记忆一片空白。他只知道,自己是在FIS下属的、代号为“摇篮”的特殊人才培育中心长大的。因为他自幼便展现出对数字和信息流近乎本能的、神迹般的理解力和处理天赋,被FIS视为足以改变未来情报战格局的瑰宝。
对他而言,FIS就是他唯一的“家”,周教授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渴望通过完成一次次艰难的任务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从而获得那种他从未拥有过的、被需要的安全感,以此来回应周教授的养育之恩。
“小琰,”周教授的声音温和,通过加密信道传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次的任务,对你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是对你这些年学习成果的最终考核。”
“我明白,老师。”顾琰微微颔首,声音很轻,像一阵风,几乎要消散在这间过于安静的房间里。
“目标同样是‘高级数据窃取案’。”周教授的眼神变得严肃,“我们FIS的顶级情报员,代号‘信使’,在追踪失踪的卡尔·安德森教授时失联了。他传回的最后一条信息很短,只有一个经过特殊加密的坐标,指向……联邦军事学院。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已经暴露甚至遇害。”
顾琰的心脏猛地沉了一下。‘信使’是FIS的传奇人物,以信息渗透和伪装潜入见长,是所有“摇篮”里长大的孩子们的偶像和追逐的目标。连他都失手了,可见学院内部的水有多深,隐藏的危险有多恐怖。
“我需要做什么?”他问,声音依旧平静,但藏在身侧的指尖却不受控制地悄悄蜷缩了一下,冰凉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留下浅浅的月牙印。
“你的代号是‘耳语者’,你的战场是无声的信息流,而不是FSS那些莽夫的枪林弹雨。”周教授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对竞争对手的不屑,“第一,利用你的信息分析能力,从数据层面入手,调查失踪人员的关系网、数据流向以及学院内部的信息安全漏洞。第二,找到‘信使’可能留下的数字痕迹。他有一种特殊的加密习惯,会用他家乡阿尔法星域的、不为人知的一小片星图碎片作为密钥,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默契,也是我给你的唯一线索。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周教授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复杂而担忧:“适应新环境,建立‘普通学生’的完美人设,绝对不能引起任何怀疑,尤其是来自FSS的怀疑。”
“FSS?”顾琰抬起头,这个名字让他感到一丝本能的警惕。
“是的,联邦核心安全局。”周教授的语气冷了几分,“他们的人肯定也已经进驻学院了,而且动作比我们快。FSS行事霸道,信奉绝对的武力和物理控制,与我们FIS‘以信息撬动全局’的理念格格不入。他们是我们潜在的合作者,但更有可能是危险的竞争对手,甚至……是阻碍。”
她看着顾琰,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心疼:“记住,小琰,不要轻易相信他们。他们那些只懂得用肌肉和枪解决问题的‘影子’,无法理解信息的真正力量。在他们眼中,任何无法被物理掌控的不确定因素,都视为需要清除的威胁。你,恰恰就是这种‘不确定因素’。”
培养人的话语中,毫不掩饰地透露出两个联邦最高情报机构之间根深蒂固的不和与竞争。
“为了让你能近距离接触关键目标,我们已经为你安排了一个特殊的身份——精英区插班生。你的室友,将会是FSS特工世家陆氏的继承人,陆淮,代号‘影’。他是FSS这次行动的核心,也是本次任务的重点监视对象。他是一部完美的、冷酷的战争机器,你要像水一样,无声地渗透进去,待在他身边,观察他,分析他,找出他可能存在的漏洞。但同时,也要极度小心,不要被他发现你的真实目的,否则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清除’。”
顾琰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与FSS的王牌特工同处一室,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老师,我……”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危险。”周教授打断了他,声音柔和下来,“但在学院,你唯一的依靠就是你自己。我会是你的外部联络人,但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必须保持最低限度的接触。你需要证明给他们看,也证明给我看,你是最优秀的‘耳语者’。这是你的毕业任务,也是你的成人礼。”
“是,老师。”顾琰的回答轻得几乎听不见,但眼神却无比坚定。他渴望完成这个任务,渴望证明自己是有用的,渴望不让老师失望。这种渴望,是他活下去的动力,也是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害怕被抛弃,害怕被视为“无用之人”。
当顾琰推开那扇属于精英学员区的宿舍门时,第一眼看到的,并非想象中的混乱或热情,而是一种近乎令人窒息的、冰冷的秩序感。
宿舍的右半边,像是强迫症患者用尺子和量角器精心布置出来的艺术品。所有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书桌上,几本关于高级战术理论和武器工程学的书籍按照高度和颜色深浅精确排列;一套叠得像刀锋般锐利的制服挂在开放式衣架上,袖口的角度呈现出完美的四十五度角;就连桌上那只最普通的军用制式水杯,杯柄都严丝合缝地朝向正右方。
整个空间干净、整洁、冷硬,不像一个十几岁少年居住的宿舍,更像一个等待最高长官检阅的、毫无生气的军事模型展览柜。这里没有一张私人照片,没有一件多余的装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金属保养油混合的清冷气息。
这个空间里,充满了审视、规则和绝对的控制欲。
这就是他的新室友,FSS的“影”,陆淮的领地。
顾琰在踏入房间的瞬间,就迅速将眼前的一切解析成了海量的数据,并光速构建出对方的人物性格侧写:极度偏执,冷静到冷酷,极度自律,对私人空间的掌控欲达到了病态的程度。这是一个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人,任何一丝一毫的“失序”都会被他视为威胁。
顾琰背着一个简单的背包,安静地走到了属于自己的、空荡荡的左半边区域。他穿着一身简单的、洗得有些发白的便服,与对面那身笔挺的制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清秀的脸庞上没什么表情,肤色是那种长期不见阳光、略显病态的苍白。
他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动作安静而迅速,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仿佛一只正在自己领地里筑巢的、警惕的猫。
他的行李很少。几件换洗的衣物,一个经过重重伪装和多层物理加密的个人终端,还有几本看似普通的、关于古代地球密码学的实体书籍。他将衣物放进衣柜,没有像对面那样叠成豆腐块,而是以一种普通人习惯的方式卷好。他将那几本书摆在书桌上,但并没有刻意对齐,而是随意地堆叠在一起,甚至有一本是摊开的,伪装成自己刚刚还在阅读的样子。
他刻意将自己的区域布置得有些随意,甚至带点生活化的凌乱,与对面的“绝对秩序”形成鲜明的视觉反差。这是他任务的一部分——构建一个无害,甚至有些内向、不修边幅的“普通学生”人设。他要在狮子的巢穴里,伪装成一只无害的绵羊。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这个即将成为他战场的狭小空间。一半是冰冷的秩序,一半是伪装的随意。空气中,仿佛已经能嗅到无声的硝烟味。
就在这时,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训练场上被阳光和汗水浸透过的清冽空气,和一股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陆淮回来了。
他在踏入房间的一瞬间,脚步就停了下来。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锋利的手术刀,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个站在自己宿舍里的陌生人身上。一个清瘦的少年,穿着不合身的便服,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正安静地站在那片属于“入侵者”的区域。但陆淮几乎是瞬间就从对方那看似平静的姿态中,感觉到了一种与外表截然不符的、沉静而锐利的内核。
更重要的是,他的私人空间,他绝对掌控的领地,被入侵了。
这个不速之客,就是那个他等待已久的,“失序的变量”。
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空气凝固了,周围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褪去了,只剩下彼此眼中那个清晰的、带着警惕和审视的倒影。
陆淮近距离地打量着这双眼睛。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瞳孔的颜色很深,像午夜的深空,又像最纯粹的黑曜石,能吸收所有的光。但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个初来乍到的插班生应有的好奇、不安,或是讨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在那平静之下,是锐利的、毫不掩饰地审视和分析。在那道目光下,陆淮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被彻底洞察的错觉,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影”,而是一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气场,在那道目光面前,仿佛被轻易地看穿了其背后的逻辑和动机。
而在顾琰的眼中,陆淮的身影几乎完全挡住了他面前的光。这个男人比资料中显示的还要高大,那种与生俱来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也更强。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目光,像两口幽深的、不见底的寒潭,正倒映着自己略显苍白的身影。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信息流,正在他们之间激烈地碰撞、试探、攻防。对方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脖颈、手腕上快速地来回扫描,评估着他的身高体重、肌肉密度、心跳频率,甚至试图从他的瞳孔收缩中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这是一个顶级的猎食者,而自己,就是闯入他狩猎场的猎物。
“新来的插班生?”陆淮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平淡、低沉,像金属的摩擦,听不出任何情绪,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确认的事实。
“顾琰。”顾琰回答,吐露出自己的名字。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带着一种冷泉般的质感,在这间充满压迫感的房间里,像一滴落入寒潭的冰水,激起无声的涟漪。
“陆淮。”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是又一阵长达十秒的、几乎能让空气冻结的沉默。
他们都清楚,从这一刻起,这个小小的宿舍,将成为他们之间最前沿,也最危险的战场。这场无声的战争,从他们成为室友的第一秒,就已经彻底打响。而他们每个人,既是猎人,也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