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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身世浮沉雨打萍 ...

  •   “住手——!”代熹暴喝出声。

      几个正欲施暴的军汉浑身剧震,骇然回头,脸上淫邪的笑容瞬间凝固。

      代熹的身影快如鬼魅,几步便已欺至近前。精准无比地扣住了络腮胡握着水囊的手腕!“咔嚓!”令人头皮发麻骨裂声传来夹杂着惨痛的惨嚎声,水囊“哐当”坠地,浑浊的泥水四溅。

      几个汉子见此欲群起而攻之,代熹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冲动了,但也作了防守状,如今人生地不熟怕是刚来便要打上一架了。

      此时周震终于跳出来调和,“退下,这是新来的骠骑将军。”

      那小兵惊觉自己得罪了大人物,这才面露惊惧,“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将、将军饶命!小的们……小的们只是奉命……管教罪奴……”

      代熹强装镇定,如今自己手里不知有多少人可调度,不宜刚来便在场面上和军中人撕破脸皮。

      他只是猛地转身,几步冲到那根耻辱的木桩前,腰间佩刀“铮”然出鞘,“嚓!”坚韧的麻绳应声而断!

      失去束缚的女孩,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下栽倒。代熹手臂一伸,稳稳将她捞入怀中。入手处轻飘飘的,隔着那身宽大破旧、散发着馊臭的杂役号衣,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布满了惊惧的瞳孔因极度的痛苦和恐惧剧烈收缩着,茫然地、失焦地、空洞地望着代熹的脸,女孩的眉眼似乎与萧梁重叠了。

      “阿纹……”代熹的声音颤抖。

      太子李佑那句信誓旦旦的“定能保全她”,此刻化作世间最恶毒的尖刀,在他脑中疯狂搅动。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冷冷讽刺道:“代将军,好大的威风!让本将好等!”

      所有人,包括刚刚稳住心神的周震,以及地上跪着的军汉,都低下了头,眼中充满了敬畏。

      来人身着红衣便服,初看是一个明媚恣意的倾城女郎,再瞎看,她下巴微扬,似是天生的上位者,嘴唇紧抿,鼻梁高挺,还有一双洞穿生死的眼睛!

      来人正是靖西军最高统帅,当朝长公主,皇帝亲封的靖西大将军——李靖瑶。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声音不高,“你怀里抱着的,是萧纹,罪臣之女!”

      侍立一旁的周震立刻上前一步,目光复杂地扫过萧纹,沉声补充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恨意:“这女子,是末将昨夜刚抓的——细作!”

      “细作”二字一出,狠狠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无人再说话,周震上前,“刷”地一声,展开一卷染着暗褐色污迹、显然经过特殊处理的薄皮卷宗,高高举起。

      那字迹……

      代熹的瞳孔骤然收缩!

      清隽有力,转折间带着特有的风骨与洒脱,曾无数次出现在太学同窗的课业批注上,出现在两人的往来书信上,那是萧梁的字迹!刻骨铭心,绝无可能错认!

      皮卷上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北狄左贤王钧鉴……”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颤抖的女孩,这是他想守护的人。

      “大将军!”代熹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他抱着萧纹,单膝重重跪地,“萧纹绝不会是细作!末将以性命担保!她自幼在京都长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曾懂得这些?末将与她兄妹,还有太子殿下,还有您,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呀!她如何能做细作?”他抬着头,目光灼灼地直视着李靖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动摇。

      李靖瑶英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应代熹的辩解,只是给了周震一个眼神。

      周震立刻会意,猛地转身,对着周围那些探头探脑、噤若寒蝉的兵卒和那几个惹事的军汉厉声喝道:“都散了!各归其位!今日之事,谁敢多嘴一句,军法从事!”军令一处,无人敢置喙,空地上瞬间只剩下李靖瑶的亲卫、代熹、萧纹以及周震。

      李靖瑶的目光在代熹染血的手掌和怀中颤抖的萧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身,沉稳地走向中军大帐,只留下一句命令:“把她带进来!”

      代熹闻声,立刻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几乎瘫软的萧纹,半扶半抱地跟随着长公主的身影,踏入了那座象征着靖西军最高权力的营帐。

      帐内陈设极为简单,透着军旅特有的冷硬。一张巨大的西北舆图悬挂正中,一张宽大的硬木案几上堆满了军报文书,几把硬木椅子,一个取暖的火盆正燃着炭火。李靖瑶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萧纹,”李靖瑶的声音不高,“你为何会在这里?这通敌密信,又是怎么回事?”她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案几上那卷被亲卫呈上的染血皮卷。

      萧纹挣脱代熹的搀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委屈,颤抖得不成样子:“瑶姐姐……哦不!大将军!我、我真的不是奸细!我真的不知道啊!”她慌乱地摇着头,语无伦次,“哥哥……哥哥被判了贪污卖国,萧家……萧家被抄了……满门……呜呜……”巨大的悲痛让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她用力吸了口气,才勉强继续,“是……是太子殿下为我求情,才、才保全了一条贱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被发卖充为官妓……昨日……昨日刚被押解到这里……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身上就……就多了这个……呜呜呜……”她指着那卷皮卷,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此时,周震也掀帘走了进来,对着李靖瑶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大将军!”他站定后,目光扫过地上哭泣的萧纹,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依旧是刻骨的恨意。他转向李靖瑶,声音低沉却清晰:

      “禀大将军,这女人确实是末将昨夜在营区外围巡哨时发现并抓捕的。当时她形迹可疑,是想逃出军营,末将认出她是萧纹,萧梁的亲妹!”

      提到“萧梁”二字,周震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就是知道她是萧家的人,她就该死!若非萧梁那狗贼卖国通敌,我大雍十万热血儿郎怎会中了北狄的埋伏,死伤惨重,雷将军又怎会为了断后,身负重伤,至今昏迷不醒!您又怎会……怎会承受那场大败,损兵折将,威望受损!”他情绪激烈,仿佛要将积压的愤懑全部倾泻出来。

      “萧梁,末将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抓到这女人时,这皮卷就藏在她贴身衣物里!末将审问,她矢口否认!末将……末将一时激愤,想着她萧家害死那么多兄弟,让她遭点罪也是活该!这才……这才把她交给下面的人‘管教’,本想今日拿到些证词再向您详细禀报!末将鲁莽,请大将军责罚!”周震单膝跪地,低下了头,但紧握的拳头和紧绷的背脊显示着他内心的愤恨并未平息。

      “你——!”代熹听着周震的叙述,尤其是听到萧纹所受的非人折磨竟全是出自此人之手,一股狂暴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他再也按捺不住,直接给了他一拳。

      周震猝不及防,似是被彻底点燃了怒火。两人扭打到了一起。

      “够了!住手!”

      李靖瑶猛地一拍案几!

      “砰!”一声巨响,那声音如同惊雷,瞬间震住了扭打中的两人。

      代熹和周震同时停手,各自退开一步,依旧怒目而视,周震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迹,双眼赤红,悲愤地吼道:

      “萧梁就是叛国贼!铁证如山!若不是他,我大雍十万忠魂何至于埋骨黄沙!雷将军何至于……何至于……”他说不下去,这个铁打的汉子,想到至今躺在病榻上生死未卜的雷尽,想到那些朝夕相处却再也回不来的兄弟,巨大的悲痛涌上心头,竟当着主帅的面,流下了滚烫的男儿泪。

      帐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李靖瑶看着眼前这一幕,英气的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缓缓抬手,对着周震摆了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行了。周震,你出去吧。去看看雷将军,守着他。此事……本帅自有定夺。”她的目光在周震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里包含了理解,但也蕴含着绝对的命令。

      周震浑身一震,抬起头,对上长公主深邃的目光。他其实何尝不知?眼前这个吓得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丫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萧家小姐,怎么可能是什么训练有素的细作?他只是……只是恨啊!恨那个毁掉一切的萧梁!恨得心都在滴血!恨得需要找一个宣泄的出口!而萧纹,这个萧梁最疼爱的妹妹,就成了他仇恨的具象。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将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对着李靖瑶再次抱拳:“末将……遵命!”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响,帐内只剩下李靖瑶、代熹和跪在地上啜泣的萧纹。炭火在盆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李靖瑶的目光落在代熹身上,那冰冷的审视中,忽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

      “呵,”她轻轻哼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裂开的案几边缘,“孤这个弟弟,哦不,如今该称作太子了,真有意思。”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如同重锤砸在代熹心上!他猛地抬头看向李靖瑶。

      李靖瑶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营帐,望向了遥远的京都方向,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生怕你不来,还先把这烫手的‘礼物’……给孤送过来了。”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跪着的萧纹。

      代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明白了。萧纹被送到这虎狼之地,根本不是什么“保全”,而是太子李佑精心设计的一步棋!一个将他代熹牢牢绑上太子战车,同时来分散掣肘长公主的棋子罢了,京中的母亲,他如今的骠骑将军之位,萧梁临刑前的嘱托……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勒在他脖子上的绳索,让他别无选择,只能站在公主的对立面!

      屈辱却又无奈,代熹再次重重跪倒在地,恳求道:

      “求大将军……开恩!放过萧纹!”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冷的地面,“她……她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懵懂无知!即便……即便萧梁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弥天大罪,萧家上下几十口人,从耄耋老人到垂髫稚子,皆已伏法或发卖为奴为婢为娼,承受了惨痛的代价!求大将军……看在……看在她无辜的份上,网开一面!”说完,他再次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帐内格外清晰。

      萧纹看着代熹为了她如此卑微地跪地磕头求情,巨大的愧疚和悲伤淹没了她。她扑到代熹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熹哥哥……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李靖瑶端坐于主位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原本高傲的人跪在地上求她,李靖瑶终于开口了,如同赦令:

      “既然她已按律发卖为妓,你便带去你帐中吧。”

      代熹猛地抬起头,公主这意思……是放过萧纹了!虽然身份依旧是官妓,但交给他看管,至少……至少暂时安全了!

      “末将……谢大将军恩典!”代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次深深叩首。

      李靖瑶却不再看他,目光已经转向了案几上堆积的军报,仿佛刚才的决定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杂务。她挥了挥手,“去吧。安顿好她,立刻来见本帅,西北军情如火,骠骑将军,莫要忘了你的职责。”

      “末将遵命!”

      代熹搀扶着萧纹,一步一步,缓缓退出了中军大帐。西北的风带着沙砾,扑面而来,吹在代熹染血的额头上,带来一丝冰凉的刺痛,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低头看向怀中如同惊弓之鸟的女孩,看着那烙印在她背上、透过破旧衣衫若隐若现的“罪眷”二字,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和风沙气息的空气,紧了紧搀扶萧纹的手臂,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阿纹,别怕,跟我走。”

      进入骠骑将军营帐中,代熹发现萧纹早已承受不住进入了昏迷,帐内陈设简单,不过正有一士兵在塌边整理床铺,代熹抱着萧纹往床榻边走,对着那小兵道:“不用你伺候了,出去吧!”

      那小兵并未回应,而是弓腰低头站到一旁,代熹没过多注意,轻轻把萧纹放到塌上,顺势给她把了把脉,初步判断并无大碍只是阴阳不良,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给她掖了掖被角。

      忽然,旁边的小兵竟突然袭击,代熹动作敏捷,闪身欲回避,可那人竟高他一个头,动作也是敏捷,又是偷袭,代熹又顾忌着塌上的萧纹,一时不察竟被来人死死牵制,压制在床边。

      那小兵死死盯着代熹,他才看清了来人的脸,来人咬牙切齿,“别来无恙啊!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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