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孤鸾·直捣京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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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不及去想姐姐是否还活着，是否还能好好活着，在风中把两封密信折将起来，对墨香道：“我得回京都一趟。”
“姑娘，”墨香哀戚，“我知道姑娘心系大小姐，可乱世之中，各人有各人的性命，自保尚且不易，天下大势已定，颜山涛北上，咱们注定输了，又何须去涉一趟险呢？”
她默默不语，墨香道：“姑娘，从长计议啊。”
她点点头，抹眼泪道：“这件事先瞒着祝长风，我怕影响军心。”
两人下垄时，士兵来报：“军师，玉都之战首捷，季将军派我来说一声。”
她点点头，无悲无喜，只又要下垄去。 那士兵却是不让，神色为难，她问：“怎么了？”
“这...大汗他......”
“他受伤了？”她的心揪紧了。
“不是，只是...只是京都的事......”
小兵不再说了，她也懂了。军情天下畅通，要瞒又怎能瞒得住呢？
“他什么时候回来？”
“大军分两队，大汗已从玉都回鸾，季将军守在那。”
静堂点点头，没说什么，只回帐中安静待着，研读治理之要。
一天后，祝长风抵达碎叶城，静堂去看他时，他正独自在帐中喝酒，薄醉之际，她把他的银壶摁下，银杯滚落在桌面上，摊开一抹深红。
祝长风抬眼，撞上静堂哀戚的眼神。
他第二次读出她心疼自己。
“我知道你难过，”她的语气静静的，带着怜悯，道歉说：“对不起，是我没有劝动颜山涛。”
祝长风扯唇笑笑，呼出一些酒气，又去拾那被子，被静堂挡下。
“我说了，喝不解决问题，别再喝了。”
他忽然握着她捏着杯子的手，眼神迷离道：“颜颜，我们成亲吧。”
她惊异，指尖不经意抖动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叫她。
在祝长风面前，静堂是军师，是同伴，是那个若有似无的青梅竹马，但从来不是女人。
他见她不答，另一只手也握上来道：“我们成亲吧。”
她低头，嗫嚅着唇，紧锁着眉，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他抚脸笑笑：“天下大势，势在天，不在人。辛苦遭逢，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我好像有些看透了。”
她看着他的脸，心和他一起揪着，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反握住他，柔声道：“还有机会的，长风，日子还长，咱们还有机会的。”
他看她，含泪道：“是吗？”
她低下头，自己心里也失了底气。
祝长风轻轻放开她的手，抚眉笑了。笑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落寞，颤眉道：“我只是有些心疼天下的百姓，心疼这乱世的每一个人。”
她不曾想他会这样说。
“终结帝制？”他自嘲道，“即便击败严忍冬，我和颜山涛又将军阀混战，一切都是旧循环的重复...颜颜，我看不到尽头。你呢？你饱读诗书，又有经世致用之才，可是你有问鼎天下之心吗？”
没有，季静堂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流泪笑道：“这世上，每个人都被裹挟着走，仿佛左右的人的欲望和境遇都在错位，百姓想要的只是安稳，可他们是最不能够的。”
他哭起来，重复道：“所有人，都是最不能够的。”
季静堂含泪看他，和他一起颤抖着哭起来，她忍不住起身去抱他，把他的头紧紧搂在怀里，和他一起怜悯着天下，也自怜着自己的不能够。
自始至终，陶然之前，陶然之后，她和祝长风才是最懂彼此的人。
季静堂抹抹眼泪，抬眸看着帐中的烛光。
“长风，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那个该问鼎天下的人，如果你都不认为自己可以，天下便没有任何人可以了。”
她跪下来，蹲在他身前去替他擦眼泪：“只有一个心怀天下，抱有仁人之心的人，才不会成为下一个严忍冬和祝钦云。只有一个有魄力说出终结帝制的人，才会叫我有信念去相信。”
“相信什么？我已经输了。”
静堂摇头：“长风，皇位之于别人来说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囚笼，但对你不是。你不该去过平凡的日子，还不到时候。我相信你，比你自己更相信你。”
他去抚摸她的脸，抬起来看。烛光下的她是那样诱人，含着泪，红着眼，一点看不出是做母亲的人。
他忍不住去吻她，这次，她没有拒绝。
两人在颤抖间分开，头抵着头，彼此都在哭泣，他哀求：“我们成亲吧。我不在乎有没有自己的孩子，我们一起把舒林和婉儿抚养长大，西域和北境天高海阔，若是有一天倦了，我们就把这里交给你哥哥，山长水远，各自终老，颜颜，好不好？”
她闭目，流泪，抿唇，没有回答。
祝长风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睡去的，第二天睡着，第三天醒来，天光乍亮，静堂已不在身边。
桌上留下一张字迹娟秀的字条，上面写道：“血祸之乱，京都累卵，此局皆由我毒计之肇始。我与严忍冬，已结不死之仇，家仇国恨，自当一力承之。长风，君自珍重，勿复挂怀，此后天涯路远，各自安渡。颜颜 绝笔”
军中万余人连夜朝京都进发，没有惊动祝长风，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余醉未尽，天地间忽如倒悬，耳鸣不已。京都正在杀人，一切形势未明，静堂不过带了区区一万大军入京，合堪与颜山涛东南十万大军相较？
祝长风彻底乱了，她是去送死的，她要做什么？和颜山涛谈判吗？短兵相接吗？还是要亲手杀了严忍冬？
她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心里什么底都没有。
“来人，”祝长风慌了，“来人！”
“大汗。”
“调十万大军，即刻前往京都。”
副将以为他疯了，其余七部首领各自阻拦，只道：“玉都正在打仗，战事何等艰难，调了如此兵力，岂不是把胜利拱手想让？”
“那北境，北境的兵，”他说着便要奔出去，又有人拦住，怒道：“不可！北境腹地辽阔，你要那里也中空吗！”
祝长风这才发觉，西域北境横贯东西的大地早已把自己的兵力死死钳住，兵工厂再用力，招募之人再多再广，自己的势力也只够守，不够攻。
此番一次，他虽为大汗，竟然无兵可用。
静堂没有带走墨香，把她留在了西域。她是她身边最亲近之人，祝长风混乱间跑去找她，只问：“她真的走了？”
墨香低头，半晌默默点了点。
祝长风一拳打在墙上。
他皱眉叹气，痛苦不已，恨她兵力算得如此刚好，多一分少一分都调不出来。
“为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做，”他自言自语，“为什么不肯和我商量。”
墨香沉声，半刻说道：“祝公子，姑娘心里是很在乎你的。”
他惊疑抬眸。
“你感觉不出来吗？”
他愣愣摇摇头。
“自从大人走后，又有几个人能真的走到她心里呢？”墨香劝慰，“既然她在乎你，便会护你周全，祝公子，此番所为，姑娘是为了你啊。”
他抬眉，似有所悟，又脑袋昏昏的，想不清楚。
墨香道：“她怎么忍心看你意志消沉下去呢？”
祝长风抿唇摇头：“我不能看着她去送死。”
“那你便能看着季将军送死吗？”她静静问，仿佛在聊家常。
祝长风愣住。
“既然调不出兵力，公子就相信姑娘一次。你们历经了这么多磨难，这次你信她，信她自己可以，好吗？”
去往京都的路上，静堂一个人执掌全军。不再有大汗，不再有将军，不再有军师。
三者合一，这一天终于来临，她完整地成为了自己，不再服膺于任何人。
天高海阔，也路途凶险。京都有钱人四处逃窜，叛乱之人四起，常有劫军之举，一路上，少不得要处理这些小祸，万余兵力待近京都时也只留得六成。
兵贵神速，时为奇袭，路上虽有耽误，但一万大军好歹轻便，几乎同颜山涛大军后前迫近京都。
京都正位已被颜氏大军把守，她的军队入不得入，只得暂且隐秘安置在京郊就近。
京中正打得欢乱，三司、三营、钟睿林组织的府兵同各郡县拱卫之兵，还有颜山涛的大军，气势汹汹而来，分不清敌我。
百姓们该死的已经死绝了，该逃的也已逃走了，和严忍冬打着联手卖官比爵的乡绅胡家，阡陌三百余户，一夕之间化为灰烬。
争也好，利也好，倾覆之际，累卵又能如何呢？
季静堂是一个人走入京都的。
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和陶然成亲的地方，曾经寄托了两个人关于未来的一切美梦，此刻被烧得到处是火，漫处是血。
她和他的洲渚别院，约莫也难逃此劫了吧？
季静堂身着黑甲，穿梭在战火之间，三司着黑，三营着灰，府兵有红色的袖口，东南大军的装备看起来最是鲜亮。
她约莫搞清了谁是谁，但她哪个阵营也不是，谁见她都要杀她。
她只略略砍伤他们，并不刻意伤人，是敌是友，除非你死我活，她也不再愿意杀人了。
皇城大门锁闭，她躲在季府大门房梁一侧，看零星的三营探子也不再强攻了，钟睿林更是不知坐镇何处，身后乌泱泱颜氏大军朝城门奔去，为首怒发冲冠的便是颜山涛。
她能怎么做呢？
倘或她存了私心，把自己不到一万的军队也带入城中，在皇门面前整个你死我活，到底谁先入内，到底谁先对严忍冬义正辞严的下叛书，如果是自己，或许祝长风就胜利了吗？
可能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