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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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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勤看着静静躺在怀中的少女,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眼角还挂着两道浅浅的泪痕,方才的死里逃生早已耗尽了全部力气,此刻整个人都虚脱了似的倒在了他身上。
裴勤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此时一只小巧的黑色影子也从破损的窗外跳了进来,看到眼前凌乱的房间,四溅的鲜血,不自觉地弓起了背,浑身毛炸开,“—喵!!!”
“怕老鼠的猫我还是第一次见。”裴勤冷冷地盯着眼前的黑猫。
阿来一看裴勤的眼神立马蔫了下去,一条长尾巴在地上不安地扫来扫去,有些心虚地开口道,“我才没有,我刚准备进来,你就来了。”阿来心里有些不服气地想,它才不是怕这老鼠,是这老鼠长得又大又恶心,它怕看了想吐,就是如此。
裴勤并不搭理它。硕鼠已死,此刻庞大的鼠身躺在血泊之中,传来刺鼻的血腥味。
将陆知夏抱起,放在一旁的床榻上,裴勤便转身走到硕鼠的尸体前,四下观望,从断裂的窗框中找了根长木,拨动着硕鼠身上的皮毛。
裴勤惊异地发现,沾满血迹和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的厚重毛发中竟有半条破损的布条,从鼠腹开始一直到右侧大腿处,左侧大腿处和大腿下截的布料像是被生生撑裂了一般。这似乎,是一条外裤?
可眼前明显是一只尚未化成人形的鼠妖,又怎会穿着外裤?
窗外雨声渐大,天空亮起道道白光,隐约有雷声响起,残破的窗框被风吹的哐哐作响。
“知夏,知夏!”陆盛年喊着陆知夏,焦急地拍打着屋门。
裴勤看了眼趴在地上的阿来,示意它躲到屋外,便去给陆盛年开门。
门刚一开,陆盛年和身后几个带刀的侍卫便冲了进来。看到在榻上睡得安然的陆知夏,陆盛年才微微松了口气,只是空气中混杂的血腥气依旧让他的心隐隐不安。
“裴公子,”陆盛年刚一开口就看到躺在血泊中的硕鼠,不由得顿住了,满肚子的疑问不知从何说起,只说了句现下最重要的,“我女儿可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陆盛年听到裴勤这么说原本不安的心终于是放下了。刚想开口询问其他,一道电光闪过,雷声轰然,身旁的一个护卫突然发出颤抖的声音,“这,这,这不是,秦二吗?”话刚说完,另外两个护卫也纷纷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谁是秦二?”几个护卫刚说完时,裴勤心中便有了些思绪,不过这个思绪太过令人毛骨悚然,连裴勤也不敢妄下定论。
其中一个护卫背过头去,举起手指了指眼前的硕鼠,“这只鼠,和秦二长得一模一样。”
裴勤拿过油灯,蹲下身子,照在硕鼠脸上,仔细看了起来。
眉眼,鼻口,虽被鼠毛覆盖,却依然能分辨出这是人的五官,不过既是鼠妖,五官类人也并非十分不寻常,可他们说这张脸他们认识,那便有些令人生疑了。
一旁的护卫们因着裴勤油灯的亮光将眼前人的面容看得更加仔细,胃里不免一阵翻江倒海。
裴勤起身又问道:“秦二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一旁胆子稍大些的护卫走了出来,答道:“秦二是我们的兄弟,大约是...五日前卯时,本应是他轮值,可不知怎的,那日他却没来。下值后,我们一同去他家中探望,可他夫人却说他卯时前便出了家门,至今未归。”
“你们认识多久了?”裴勤接着问道。
“我们都认识十几年了,这小子怎么就成这样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见到眼前这幅场景,几个护卫也都忍不住抬手拭泪。
听完他们说的,裴勤心中也大概有数了,朝陆盛年说道,“陆先生,现下宅中不会再有什么异常,只是有些事不得不向您交代。”
陆盛年看得出眼前的少年虽年纪尚轻,却有过人之姿,况且眼下的情况不得不留一个经验丰富的离魂人在府中看护。生怕裴勤说完就走,陆盛年赶忙开口道:“不过一个时辰天便要亮了,裴公子不如先在宅中歇下,明日一早待我女儿醒来再一道向公子致谢,今夜之事曲折离奇,或许我女儿回忆起来能对公子有所帮助。”
裴勤刚刚还想着怎么和陆盛年开口,让自己留在宅中看护陆知夏,没想到陆盛年竟主动开口。
裴勤面色无波地应了下来,心中却隐隐升起了一丝小小的雀跃之情。
明日便能和她说上话了,不知她还记不记得我...
陆宅客房内,裴勤和衣而卧,天边已泛起微光,可他却没有丝毫困意。一旁的阿来倒是在榻上四仰八叉地睡着。裴勤心中烦闷,将阿来一把抱过,胡乱地揉着它柔软的毛发。
“喵~”阿来被吵醒,不耐烦地叫了一声,裴勤并不理会,还是自顾自地摸着。
阿来虽是一只猫妖,却与他自幼相识,比起朋友,更像是亲人。
感受着手下温暖柔软的触感,裴勤的纷乱的思绪也渐渐平静。阿来的尾巴不耐烦地扫着,眼睛却紧紧闭着,裴勤轻笑一声,他知道阿来在装睡。
“今夜的事,并不寻常。”裴勤松开阿来,将左臂垫在颈下,仰面向上看着房梁,“我觉得和幻灵师逃不过关系。”
听到裴勤这么说,阿来的眼睛一下睁得老大,立马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这鼠妖怎么会和幻灵师扯上关系?”
“那鼠妖似乎并非天生妖物,而是由人变化而来。”
“人变的?”阿来有些疑惑地重复着这三个字,随即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窜到裴勤身上,用两只漆黑幽亮的眼珠盯着裴勤。
“你的意思是,今夜那鼠妖,是幻灵师干的?幻灵师能将妖变成人,也就有办法将人变成妖?”
“这只是我的猜测。今夜之事,必定有幕后之人操控,真相到底如何,还需将那人找出来才行。”裴勤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其实他也是一头雾水,若是没有线索,又该如何找到这幕后之人呢?
阿来倒了下来,有些惆怅地说道:“我们本就是为了找出幻灵师才来的临安城,眼下已在这呆了半月有余,连个影子也没碰到,这幻灵师也太狡诈了,这么能藏。今晚的事若真是幻灵师的手笔,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点什么线索。不过裴勤,你当初在猎妖司那么积极地接下这活,是不是就是为了来找那什么陆知夏啊,这都多少年了,她能不能记得你都不好说,你还巴巴地跑这么远,若是一来发现人家早就成亲了,岂不是心都要碎了...”
阿来自己一个人说得眉飞色舞,好久才发现身下的裴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气得用尾巴重重甩了他一脸。
一人一猫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匆忙起身。
梳洗收拾好后,裴勤打开房门,门外早已有侍从守候。
裴勤跟着带路的侍从经过长廊,转过垂花门,灶间飘来的饭菜香便扑面而来。堂屋门窗洞开,比满桌饭菜先出现在裴勤眼前的是耳边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
“...那吕先生拿起小七的绣帕看了看便说,‘你这野鸡绣的不错,不过针脚略显凌乱,构图也欠缺,这野鸡与池塘的布局有些违和,不如改绣鸳鸯更好’,小七听完脸一下就红了,等吕先生走了才偷偷对我说,‘我这绣的就是鸳鸯’。”声音刚落,说话的女子便大声笑了起来。
“你真是...你表哥还在这坐着呢。”另一道女声响起,虽话有责备,可声音却含笑意。
裴勤穿过屏风,眼前一张檀木圆桌,桌边正坐着三位少年少女。
刚才大笑的女子还没看到裴勤,半开玩笑地说道,“怕什么,都是一家人,明哥哥定不会乱说的。”
一家人?
裴勤的心有些无措地加速跳动着,脸上却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仍旧十分冷淡地站在一旁,观察着堂屋的众人。
陆知夏先看到了裴勤。
裴勤一身深棕色的交领长袍,腰间革带暗绣云纹,是昨夜陆盛年命人送给他的替换衣物。长发用发带随意地束起,却不显凌乱反而十分利落,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光看一张脸,一点也不像个能杀妖的离魂人。
昨夜天黑,陆知夏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不过光看眼前男子的装扮气质,便能一眼认出,不过,这人总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的感觉。
陆知夏起身,招呼裴勤入座,“裴公子,请上座。”
一旁的萧玉如这才注意到来人,赶忙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安静地端坐起来。萧明也敛了含笑的嘴角,打量着眼前的裴勤。
见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陆知夏只好为裴勤斟茶,主动开口道:“多谢裴公子昨夜相救,我爹有些公务要忙,片刻便来。”
谁知这裴公子只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双手抱胸,坐得笔直。
没想到这人竟如此清高,方才席间的欢声笑语被一片尴尬的沉默替代,陆知夏和萧玉如对视了一眼,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没想到最先开口的竟是萧明,“听陆伯父说,裴公子是猎妖司的离魂人。临安城甚少有离魂人,不知这个时候来临安城可是有什么事?”
“来临安城是为了一些私事。”
是私事便不方便透露过多,萧明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陆知夏听到裴勤的声音却怔住了,这声音,似乎在哪听过,陆知夏没忍住,多看了裴勤几眼,没想到裴勤也转过头来,一双深邃的眼眸直盯着她。
陆知夏终于想起来了,一时只觉浑身发冷,仿佛坠入冰窖之中,这张脸,分明是梦中想拿刀将她捅死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