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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于千万人中 ...

  •   ①烟河秋月
      陶随从住持那儿出来,又到前面的集市上买了些时鲜的菜,想着要做一顿好饭菜请陆璟来吃,收了他那么多银子,总是不好意思的。
      “呦,真的是陶公子,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陶随拿着一把新挑的野菜回过身,正看见一身碧色绣金锦袍的崔明乐,正摇着他那把古董扇子。
      “崔公子,怎么不在醉浮楼呆着,这里这么杂乱,仔细污了你的新衣裳。”这番尖酸的话,他春风和煦地说着,倒不刺人。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陶公子,这是要亲自下厨做饭?”崔明乐不理他话里的讽刺,盯着他手里的碧悠悠的野菜。
      “民以食为天,君子远庖厨,如何知民生疾苦,不知民生,还整日谈什么独善其身,兼济天下。”
      崔明乐又一次吃了瘪。陶随见逼得他说不出话,便找个理由告了辞走。本来陶随也不是尖酸刻薄之人,只是在口头上不习惯吃亏。

      他不知道,人群熙攘,身后的这个人将他的背影,看了又看。
      在崔明乐的心里始终记得是,那一年中秋赏月。那一年,河边文人雅士汇集,由崔明乐的大伯,曼城名士崔岩起的头,租了七八条小船,每条船上铺毡设炉,备好美酒佳人,划船渔夫一人,应邀而来的文人雅士三三两两的上了船,当时他和陶随虽说是才名正健,终究没有入仕,没有资历,上的最狭小的一条船,吹笛弹筝的佳人是一个没有。当时崔明乐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倒是陶随依旧笑的温煦,叫船夫稍离得众人的船远一些,随手弹起了琴来。
      “听说崔公子最近也在钻研古曲,我们来和一首《倾杯曲》可好。曲谱残的地方,公子只管尽兴演奏,我会尽量和着。”他轻悄悄地说到,仿佛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那一个晚上失传百年的倾杯曲重响在烟河之上,秋月之下。然后一首一首《望江南》《安公子》《合生歌》《缭踏歌》……最后所有湖上的船都向他们靠来,一时联句作诗,歌声不绝。那一个赏月之夜,传为佳话。

      在他的心里,又想起那一年,那一曲《倾杯曲》的古曲,那一夜的两相唱和烟河浩淼一轮秋月。那一个时刻,是他陶随最春风得意的时候,新得解元,最是年少意气倜傥不群。
      这以后,他崔明乐对他陶随冷语相向,大抵是不忍看到他消沉至此。
      ②家丑外扬
      这一日,两人外出看了城外的牡丹,回城来。
      陆璟借口说谧园还未收拾妥当,没有家的味道,顺道回了静水斋,刚过了院门,就听到里面的吵闹声。
      “我家公子还没有回来,你们不可以乱闯,擅闯民宅我可是要报官的。”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是谧园以前的看门人老张头,最近重修谧园,他又是最会管理的,家里有些变故,他也就回来重新当起了看园人,顺便也帮忙照顾着静水斋的花花草草,人进人出。
      “什么陶公子,他一个戏子的儿子,是不是陶家人还两说呢,再说了,这园子本来就是我们本家的,他一个贱种……”
      就在这个时候,陶随面有不随的重重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嘭”地一声把里面的人都怔住了。微抿薄唇,怒睁俏目,在陆璟看来还是别有一番美态。
      “赵管家。”他从唇齿间发出音节来,听起来咬牙切齿,十分狠厉。
      “哼。”赵管家带着本家人该有的傲慢,没有回答。只是回应以冷哼。
      “赵管家这摔的摔,砸的砸是要做什么。”陶随看似不经意的合上箱子盖,砸了一个陶家家丁的手,夺过另一人手中正要撕的画,慢条斯理地卷起来,双目一动不动地逼视着要再次招呼家丁胡来的赵管家,硬生生把他逼得不敢胡来了。
      “还能做什么,让你把谧园的地契教出来,听说你最近把谧园租出,新得了笔银子,要是连这笔银子一并交出来那就更好了。”
      “笑话,”陶随嗤笑道:“你我既然是两家人,我的地契为什么要交给你,你是要买,还是要抢?若是要买,你拿银钱来,要是抢,我转身就去报官去,不过是贬为平民的前任知州,难道还能容你在这边放肆不成。”
      “你……”赵管家被陶随这番话给噎住了,他没想到原先在陶家缩头缩脑的陶五少真正遇到事,竟有这般果断。
      他不懂,陶随的性格里面,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这园子本来大娘好言好语要收回去,虽只是表面上的,他想法上也松动了,本来么,这谧园空着也是空着自己也不住,要是稍许讨得些银子,能另置一个小些的寓所,这园子还就还了。省的三天两头有人来烦。租予陆璟是他没料到的事情,那么既然这租的款子还不菲,竟能供得起自己一年的医药,还有富余,这园子就不急着还了。想着是陶家手头紧了,才来打这园子的主意,要不过几天陆公子走了,自己亲自上门拜访一趟,暂借他们些银子。可不曾想他们竟指使着自己的下人来抢了,真把他当软柿子任意揉捏了。“怎么着,老陶家又缺钱了,这次是大少爷欠了赌债呢,还是二公子折了生意,或是三小姐终于有了婆家,没钱办嫁妆啊?”
      见赵管家仍旧是不吱声,陶随又道:“回去告诉你家二夫人,说我撂下话了,这园子她是甭惦记了,真缺钱,打个欠条来,千儿百两的我这儿还有。”
      赵管家见陶随口气强硬,不显弱势,再看看一边闲笑摇扇的陆璟和身后一排四个魁梧的护卫,自知讨不到什么好处,讪讪道:“我这就回去禀告大夫人。”领着他手下三五小厮走了。
      陶随见他们迈出了庭院,舒了口气,一下子就歪在身后的一张椅子里。摇头叹气,对一旁的陆璟说:“让陆兄见笑了,这静水斋就缺个撒泼骂街的,我一并给担当了。”
      “哪里,哪里,刚才那一出比今儿庙会上小明惠的折子戏还要精彩。”陆璟边答着边细细思量眼前这个人,他不仅有小才情,能吟诗作画,精通音律,尤散曲,更是一举得过解元的治世之人,俗话说君子远庖厨,可是生活所迫,他能竟有能置办出一桌酒菜的本事,当你以为他看上去温温吞吞,是个不主事的人,他立刻就能果决用勇敢给你看。若是以前说,他可能会怀疑世上是否真有这等妙人人,然而现在不仅给他见到了,况眼前这人,眉目疏朗,容色不俗,气质出尘。不是一般人能够与之攀比。
      陶随仿佛烦极了,没有像往常一样礼貌的接话,而是有些倦怠的笑了一下,像在嘴边轻轻巧巧的开出一朵花儿来。“陆公子怕是也常见吧,家族里面你争我夺的这些故事。”
      “可不是,只怕比你这个还要激烈些。”陆璟说,“不是我说风凉话,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会喜欢上的。”
      “我怕是永远也不会喜欢上的。”陶随扶着额,“不说这么多了,你们都该饿了,我去做饭。”

      陶随前脚进了厨房,后脚陆璟的快马急报就来了。
      “少爷,老家来的急报,家里在青玉庄的商号出了点问题。”
      陆璟马上面色凝重。
      展信来看。信是他安插在青玉庄水军的眼线写来的,说因为姬乾派去的水师提督叶师古和手下的几个管带不合,几个叫厉风的管带煽动水兵闹事,昨天晚上起了械斗,现在抓了闹事的厉风和士兵,别的管带不干了,随时可能有下一次械斗发生。陆璟马上意识到这是他的好机会,眼看姬乾就要他最看重的水军这一块失利了,只要他彻查此事,以皇帝的身份恢复厉风官职,平息事态,安抚民心。就能在青玉庄水军军中树立威信,再撤了现任提督的职,换上自己的人,他和首辅对弈的这盘棋就多了个有利的筹码。
      “回去收拾一下,我们连夜赶去青玉庄。”说完,陆璟起身,往谧园走去。

      ③此时盈盈,只是杯中意
      陶随听到响动,从厨房转出来,就看到小德子跟在四个侍卫的后头,往通往谧园的小拱门里去。陆璟走在前面已经看不到了。
      “阿德,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陶公子,府上的生意出了点事,公子这就要赶着去处理,这是马上要走离开曼州城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陶随有些失落,其实他还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再回曼城来,最终还是咽回了肚。环境使然,他从来没有这样一个朋友离去,到锦安,或是到其它什么地方去过,那是什么样一种感觉,他还没有觉过味来。“我待会儿过来送送陆公子。”

      走回家的庭院小径。陶随这才觉过味来,陆璟就要走了,以后上高水远,舟马难通的,怕是这辈子,也再见不到几次了吧。自己是这辈子都要困在这座曼州城了,而他,听说是虽说是做生意的,怕也是谎称,京城的陆姓,又如此气派,必然是达官贵人,这一去若是被派个什么官,或者查个什么案,一来二去,就是忘了他陶随这个人也是可能的。
      这么一想,不由得悲从中来。
      “棋儿,去谧园回了阿德,说我就不过去了吧。另外吩咐你几件事。”

      这一厢,陆璟刚刚处理完几件要紧的奏章,交给快马送去锦安,阿德就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过来给他告罪说小陶公子要人传话过来说就不过来了。
      “他真这么说?”陆璟一时脸色阴霾。
      “奴才也正纳闷呢,要按理说……”
      “管不得什么按理说,青玉庄的事情要紧,这就走吧,他不要见我便不见吧。”青玉庄的驻兵长官和朝廷派来的官员不合,昨天傍晚时候发生了械斗,要说只是一件小事,但是青玉庄地势险要,这股兵力发展起来又是将来陆璟要仰仗的力量,于是陆璟十分上心。相比之下,在他眼里,陶随不过就是个特别一点的美人,怎能和江山之事相比,于是才有了这番说话。
      于是车门匆匆,这就出城而去。

      陆璟正在马车中,神情严峻得思考着到了青玉庄当地要采取什么手段打压首辅的人,收服兵心,却听到一声马嘶,车便停住了。
      “小德子,怎么回事?”
      只见小德子喜笑颜开的掀起轿帘,“回皇上,您看看车外边儿十里长亭里是谁。”
      陆璟这一眼望过去,就看到在亭中忙碌着摆设碗筷的陶随。那盈盈绿柳之间,一抹醉人的白色,当真是可以入诗的。
      拦轿子的棋儿站在一边冲他直笑。“我家公子得知陆公子即将远行,特别来这十里长亭为您饯行,也不枉这相识一场公子移步吧。”
      陆璟欣然下了马车,走到亭前的那段路,目光死死地锁定着亭子里那个一身白衣,平静入水的人儿,安闲的眉眼,似乎看不出什么离别的伤感,可是怎么神色之间,有一种毅然决然的样子,是把这一次当最后的诀别了吗?
      我岂是那一去不回的郎君,我们之间,可不会只是这曼城十日一番纠缠。思及此,陆璟面上带着盈盈的笑意。
      “陆兄,此去不知何时再会,干了这一杯吧。”陶随见他来,首先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陆璟怜惜得看着他一仰脖,从嘴边隙漏下来的酒滑下喉间,伴随着喉结起伏,莹亮。他亦拿起桌边的另一只酒杯,饮尽了杯中酒,曼城烟柳之地特有的莲花白,清香萦绕,在心底里缓缓的升起一股柔情。心说,“陶兄为何作此等伤心之语,有陶兄你这番送别之意,我纵是爬也要爬回来见你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伍。于千万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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