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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折辱 ...

  •   手中的茶盏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滚烫的茶水泼溅开来,描金的瓷片四分五裂,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尊严和骄傲。

      他狼狈地跪趴在谢翊的脚前,身体因剧痛而剧烈地抽搐着,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砸在碎裂的瓷片上。

      他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才勉强没有彻底瘫倒。

      碎裂的膝盖骨刺戳着血肉,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几乎让他窒息。

      他死死咬着牙关,将涌到喉咙口的腥甜咽了回去,只有破碎的喘息从齿缝间溢出。

      满堂死寂。

      所有的笑容、所有的寒暄、所有的喧闹,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粉碎。

      宾客们脸上的表情凝固成各种惊骇、难以置信、甚至恐惧的模样。

      神族代表的席位处,几个年轻的神侍“腾”地站起,脸上涨红,眼中怒火欲喷,却被身边的长辈死死按住。

      沈文渊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抓住座椅扶手,指节泛白。

      他轻喝一声,“霜儿,不可胡闹!”

      谢翊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中,紫瞳骤然收缩,里面盛满了震惊与一丝猝不及防的痛楚。

      他看着脚下痛得蜷缩颤抖的昔日神君,看着那碎裂的瓷片和泼洒的茶水,再看向身边面色如冰,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残忍快意的沈云霜,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

      这真的是他渴望的婚礼吗?

      这浓重的血腥与屈辱,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沈云霜却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看也不看地上痛苦挣扎的兰徵,目光转向一旁早已吓傻的侍女,声音平静得可怕。

      “这次茶敬的不好,罚兰徵侍郎,今晚来为我和新夫守夜。”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每一个人的耳膜。

      那“守夜”两个字,更是带着千钧之力,将兰徵最后一丝残存的体面彻底碾碎在尘埃里。

      ***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沈府。

      白日里喧嚣鼎沸的喜气,此刻如同潮水般褪去,只留下死水般的沉寂和一种挥之不去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主院的新房内,窗棂上贴着大红的囍字,龙凤喜烛在精致的烛台上熊熊燃烧,跳跃的火焰将满室映照得一片暖融暧昧的红。

      谢翊局促地坐在宽大的、铺着大红锦被的床边。

      他身上那件华丽的玄金魔纹喜服尚未脱下,烛光映着他俊美无俦的侧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微微颤动着,泄露了主人内心的极度不安。

      白日里那刺骨的一幕,兰徵膝盖碎裂的脆响、凄厉的痛呼、泼洒的茶水、满堂死寂的惊骇,如同冰冷的毒蛇,反复噬咬着他的心。

      这浓烈的红,这摇曳的烛火,此刻非但不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门“吱呀”一声轻响。

      沈云霜走了进来。

      她已换下那身繁复的玄色嫁衣,只穿着一件同样深色的丝质寝衣,长发披散下来,更衬得一张脸莹白如玉,却也冷冽如冰。

      白日里那令人心悸的戾气似乎收敛了些,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疲惫却更加明显。

      “你喝酒了?”谢翊闻到很重的酒味。

      沈云霜甚至抬手,几不可察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大喜日子,高兴嘛,哪有不喝酒的?”

      她的目光扫过床边坐立不安的谢翊,径直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稍稍压下了心头那莫名的燥郁和一阵阵加剧的、熟悉的抽痛。

      谢翊的心随着她的动作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着她疲惫的侧影,看着她揉额的动作,白日里被那惊人一幕压下的担忧再次涌了上来。

      他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小心翼翼:“可是头又疼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靠近她,却又在瞬间想起自己身上那永远洗不净的、对她而言如同毒药的魔气,身体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无碍,只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你别多想。”

      沈云霜放下茶杯,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烛光下幽幽地看向他。

      “你以后别去净魔泉了,每次去都没好着回来,我心疼。”

      空气仿佛凝滞了。

      红烛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在这寂静里被无限放大。

      谢翊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说她心疼?心疼自己?

      突然,沈云霜动了。

      她一步步走向床边,走向谢翊。

      随着她的靠近,谢翊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冰冷阴郁感,如同无形的潮汐,缓缓向自己涌来。

      他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喜服的衣料,指节发白,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拉开距离。

      他怕,怕自己的气息再次成为她痛苦的根源。

      然而,就在他身体微微后仰的瞬间,沈云霜已来到他面前。

      她伸出手,不是推开,而是出乎意料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环住了他的腰身!

      “呃……”谢翊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被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的拥抱冰冷而强势,带着一种急切的、近乎掠夺的气息,全然不似情人间的温存。

      谢翊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鼻尖萦绕着她身上冷冽的幽香,混合着自己无法驱散的魔息。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那柔软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曲线,那隔着薄薄衣料传来的心跳。

      这一切本该是梦寐以求的亲近,却因为那如影随形的、刺入骨髓的魔气感应,而变成了最残酷的折磨。

      谢翊悄悄拉开两人的距离,不想让她太难受。

      “别动。”

      沈云霜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喘息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里。

      额头抵在他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什么,又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你……你头疼的更厉害了。”谢翊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切的恐慌。

      他能感觉到怀中身体的紧绷,甚至能想象那魔气如同无数细针,正狠狠扎刺着她的识海。

      他想推开她,想远远逃开,他宁愿承受千刀万剐,也不愿成为她痛苦的源泉。

      他挣扎着,双手徒劳地想要撑开她的禁锢,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哀求:“放开……云霜……求你……放开我……”

      “闭嘴!”

      沈云霜猛地低斥,声音里压抑着痛楚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他抱得更紧,指甲甚至隔着衣料掐进了他腰间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对抗,又像是在利用这极致的靠近,强行汲取着什么。

      “靠近些,还不够……”她在他颈间模糊地低语,气息灼热又冰冷,矛盾得令人心颤。

      那拥抱,既是索取,也是折磨,对他们两人而言皆是如此。

      就在这痛苦与强制亲密的胶着之中,谢翊清晰地感觉到,沈云霜的身体深处,似乎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异常冰冷精纯的力量,正被这极致的靠近和他身上散逸的魔息所牵引,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扰后开始缓缓苏醒、游弋。

      那是属于魅族的力量,正在这痛苦的拥抱中,悄然滋长。

      谢翊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终于确认了她白日里为何那般强硬地带他回来,明白了她此刻这不顾一切的拥抱。

      是利用。

      利用他来恢复那被隐藏的魅族本源!

      巨大的悲凉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方才那一丝可笑的、关于情爱的妄想。

      他停止了徒劳的挣扎,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她紧紧抱着,汲取着。

      紫瞳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片荒芜的死寂。

      滚烫的泪,终于无声地滑落,砸在沈云霜冰冷的寝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闭上眼,任由那冰冷的绝望将自己吞噬。

      颈间贴着她脸颊的地方,那枚沉寂的双生铃,微凉的金属触感清晰无比,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新房内的红烛依旧跳跃,暖光融融,却再也照不进两颗同样冰冷绝望的心。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病态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然而,这死寂并未持续多久。

      新房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外,紧贴着门缝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堵住的、极度痛苦的闷哼!

      “唔——!”

      那声音短促而破碎,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的哀鸣。

      紧接着,是身体重重倒地的沉闷声响,伴随着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粗重喘息。

      有什么东西在冰冷的地板上剧烈地摩擦、蜷缩、翻滚。

      门外的廊下,兰徵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如同一只被丢进沸水里的虾。

      白日里被沈云霜一脚踢碎的膝盖骨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神经。

      但这□□上的剧痛,此刻却被另一种更恐怖、更深入骨髓的折磨彻底覆盖!

      他头痛欲裂,是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剧痛!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正顺着他的血脉,狠狠扎进头颅、肺腑、四肢百骸!

      是晶石!

      是那颗与沈云霜血脉相连的晶石!

      她此刻感受头疼的过程,如同汹涌的暗流,通过晶石这诡异的通道,毫无保留地、加倍地反噬到了他身上!

      “呃啊……”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试图堵住那即将冲口而出的惨嚎。

      牙齿深深陷入皮肉,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洁白的袖口,却丝毫无法减轻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怖痛楚。

      冷汗如同溪流,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他蜷缩着,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成怪异的姿势,指甲在坚硬的地砖上无意识地抓挠,发出刺耳的“咯吱”声,留下道道带血的浅痕。

      那痛,仿佛要将他的神魂一寸寸碾碎、撕裂。

      兰徵蹙眉忍耐,他清晰地认知到,以后每一次沈云霜受到的伤害,都会通过晶石,化作百倍千倍的酷刑,施加在他身上!

      就在这非人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意识彻底吞噬的瞬间——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铃铛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廊下响起。

      不是风声,不是幻听。

      兰徵被剧痛折磨得模糊的视线,艰难地、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新房那紧闭的门缝之下,一线微弱的烛光透出,恰好映照在门内不远处的地面上。

      那里,静静躺着一枚小巧的、通体乌黑的铃铛,正是沈云霜腰间那枚被她重新戴上的双生铃。

      此刻,那枚乌黑的铃铛,竟在没有任何外力触碰、甚至没有丝毫气流涌动的情况下,诡异地自行轻轻摇晃起来!

      “叮铃……叮铃铃……”

      铃声细碎、空灵,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那诡异的自鸣,乌黑的铃身内部,竟开始透出一种幽暗、深邃、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光芒!

      那光起初极淡,如同烟雾般在铃铛内部氤氲、流转。

      但很快,它便越来越亮,越来越盛!

      光芒穿透了乌黑的铃壁,在门缝透出的那线烛光中,投射出一小片妖异而冰冷的紫色光晕,如同黑暗中悄然睁开的、一只充满恶意的魔眼!

      那光,幽幽地映在兰徵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映在他因恐惧而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寒意,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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