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絮语》僮山

86、第 86 章

　　Chapter 86
　　两人在浴室温存良久，又重新清洗完毕回到床上。袁行凛问：“明天回家吗？”

　　“回吧，”陆一鸣气息微喘，眼底蕴着一缕狡黠，“我也想吃红烧排骨。”

　　“让你周二出去，没得吃了，”袁行凛佯怒着逗他，却装不过三秒，随即真诚许诺，“明天顺路就买，我妈看到你肯定又要疯狂开心了，上次还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回。”

　　“那你怎么说的？”

　　“说某人忙呗，”袁行凛撇嘴道，“中肯吧？可太忙了，忙着哄自己班上的女同学呢，还和她一起甜蜜聚餐。”

　　他嘴上如是说着，却仍把陆一鸣搂在怀里，半点舍不得松手。两人抱着待了好一会儿，袁行凛伸出一只手从床头柜摸出手机买票，陆一鸣则突然爬起来在背包里翻找。他翻了一会儿，把那对护腕和那只小巧的挎包放在袁行凛身上：“聚餐的饭店送的，看看喜不喜欢。”

　　“嗯？”袁行凛也坐起来，伸手兜住怀中的礼物，满眼惊喜与好奇地望着他。那挎包造型硬朗，线脚细密，面料结实，一眼看去就是他钟意的模样；护腕则柔软细腻，像陆一鸣常穿的茸茸韧韧的里衬。

　　“嗯。”

　　“嗯什么嗯？什么饭店这么全面，品牌还各不相同？某人不仅贿赂我，竟然还学会了扯谎。”

　　“没有，”陆一鸣面不改色，“就那种满多少钱可以获得一个礼品，我们吃饭的人多，就挑了两个。”

　　袁行凛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表情弄得真的有些犯了糊涂，却仍然一边细细思考一边盘问：“那我怎么从没去过这家店？而且你们不是有两个女生吗，怎么礼物全让你拿回来了？还是我的专属风格？饭店还包订制的吗？骗我。”他越推测，就越觉得理直气壮，自家对象果然在明目张胆地乱说。

　　陆一鸣就在一旁忍笑：“打探得还蛮清楚的。”

　　袁行凛瞪他：“李宁说的，一个一米七的漂亮的女生，很白，一个何微。快点告诉我礼物的事，不许逗我。”

　　“其实是周二中午是去取护腕的快递，偶然碰上他们，没有一起吃饭，”陆一鸣道，“取快递的时候，又刚好看到这个包，我买回来以后都洗过了。”

　　袁行凛抱着还没来得及反复品味的礼物，听到他这番迟来的解释，这才明白聚餐这事压根儿就不存在。

　　那这人刚刚还说要还债，丝毫没点自我开脱的意愿与自觉，对他的宠溺简直到了毫无底线的地步。他倏地又把人连同那暖心的礼物们一起搂在怀里重新扑到床上，大狗一样止不住地对他啄啄嗅嗅，亲亲啃啃。

　　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温柔的人，让他时时刻刻难以抑制地为之痴迷，让他爱到情难自已、死去活来！

　　陆一鸣在他臂弯里轻笑，知道自己的心意又被对象狠狠地喜欢了。

　　于是，马力川很快在朋友圈看到了一张久违的新图：黑色护腕和黑色背包，背景里仍是那只浑圆的柴犬。袁行凛每次拍图，都会把柴犬摆在一个看似低调、实则格外容易捕捉的位置上暗暗炫耀。

　　马力川立刻发来消息问：“呦，和好了？集体约饭安排吗？森林公园安排吗？”

　　那边迅速而简短地回复：“不约，本周回家吃红烧排骨。”

　　马力川看着这行字，简直要把后牙咬碎。这人自谈恋爱以来，只要涉及到与陆一鸣一起的时刻，就要将他弃如敝屣。他抖擞精神，重新提出诉求：“那我也要吃红烧排骨。”

　　那个再度陷入爱河的货还算有些良心，回道：“下周回来给你带，还想吃啥，一起备注。”

　　沈捷如和袁建廷对袁行凛突击返程的消息毫不知情。不过这次一鸣也一起回来了，她觉得是时候问问两人的真实情感状况，好好表个态了。不然俩孩子总是藏着掖着放不开，在回家这方面多少会有负担。

　　关于此事，袁建廷彻底脱离局外人身份也是在前几周沈捷如狂补《风筝》的那段时间。他不爱看电视剧，并且深知沈捷如也是一样，尤其是那种小年轻的古装爱情戏，她以前几乎从未涉足。他见沈捷如一反常态、全神贯注地抱着电脑，却又不愿与他多言，便决定自己动手发掘真相。

　　他开始查阅沈捷如的浏览记录，检索剧名剧情，又顺藤摸瓜地查到了作为剧本来源的小说与书评，甚至还下载阅读了几篇与此相关的期刊论文，凭借多年的学术敏感度，大致猜到了某些内情。

　　佛系如袁建廷，着实没有想到自家儿子会存在着喜欢上同性朋友的可能。他找到沈捷如询问细节，沈捷如便对他复盘了两个孩子那天在卧室的举动，两人稍作推测，一致认为这个结论大概率是真的。

　　不过，或许由于对社会道德规则的认识比较深入，态度也相对包容，老袁不仅没有生出强烈反对的念头，反而带着一层文人式的抒情滤镜，对此类情真意切的相处模式表示理解。他很快也与沈捷如一样恢复了镇静，甚至一起又把《风筝》追了一遍。接下来毫无疑问就是如何向儿子确定真实的情形、对其表明自己的观点了。

　　夫妻俩此刻在饭桌前坐得板正，桌上是用袁行凛和陆一鸣顺路捎带的食材做成的红烧排骨外加三菜一汤，浓郁的香气裹挟着融融暖意在几人周身弥漫升腾。这顿饭安排得恰逢其时，沈捷如待大家坐定，略显做作地清清嗓子宣布开吃。

　　袁行凛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家老妈的异样举动，问：“沈大厨今天怎么了？仪式感这么强？”

　　沈捷如心道可不是吗，自己也感觉这场面多少有点订婚宴的意思。她收了收看剧时嗑生嗑死的娱乐情绪，给两人分别夹了肉，温柔发问：“凛凛，一鸣啊，这个，你们两个最近在学校相处得怎么样？”

　　“一直都蛮好的，”袁行凛讷道，“妈你咋突然这么问？”

　　“啊，是这样的，有一天呢，呃，”沈捷如很有些吞吞吐吐，“我非常偶然地看到你们……似乎是比其他的朋友更为亲密，所以就想问问，你们是不是在同学之外……还有其他一层关系。”

　　她语气委婉，面色始终和蔼，提问方式在老袁的辅助设计下也十分含蓄。袁行凛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家老妈一定是掌握了较为确切的信息，才会如此发问加以证实。

　　他与陆一鸣都不愿对沈捷如说谎，对视一下，同时点了点头。袁行凛小心翼翼解释道：“我俩的确互相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妈。”

　　“啊，这就是啦，”沈捷如如释重负，又有些百感交集。由于她已经自我说服了很久，只等一个确定的答案，故而此刻激动与开心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漾满了脸庞。她道：“嗯，我和你爸呢，其实都已经猜得大差不差了，我们也都表示理解。”

　　袁建廷在一旁微笑点头，相比平时在家那一派天真的顽童形象，此刻更显露出一丝内敛宽厚的成熟风范。

　　“我们都认为这没有任何问题，也希望看着你们一直快乐，”沈捷如代言人一样说，“所以刚好趁着今天你们回来，我俩都郑重地表个态，好让你们以后在家也不用有任何负担，放心大胆地好好相处。”

　　她又有些动情，抬手抹了一下微红的眼眶。袁行凛被沈捷如的一番话说得鼻子也开始发酸发涩，起身过去抱着她晃道：“妈，你这把实在是过于超前了，这接受能力绝对打败了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用户。我俩其实一直都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你们，怕你们接受不了，谁知道你们竟然率先出击了。”

　　沈捷如仰着脸任由儿子帮忙擦着脸颊漏下的湿痕，道：“那可不吗，我已经把那什么双男主的剧看两遍了，自己看一遍，拽着你爸又看一遍，现在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老袁笑着摇头：“你妈可比我知道得早多了，我要不是追踪了一下她在看什么，估计现在还被你们仨蒙在鼓里。”

　　“哼，你迟钝呗，”沈捷如继续道，“不过也是因为是一鸣，我才一百个愿意。换作别人我指不定要棒打鸳鸯呢，还得把你关禁闭，”她捏着袁行凛，转头望着陆一鸣真挚说道。

　　“是，是。一鸣才是你的心肝宝贝，是你亲生的。我那叫一个酸呐，”袁行凛撇嘴，“不过也换不了了，我只喜欢你们家一鸣，你就偷着乐吧。”

　　“贫得，赶紧把这段录下来发给我和一鸣，”沈捷如说着，一把拆走笼在自己身上的儿子，拉着站在面前的陆一鸣道：“一鸣，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宝贝，阿姨喜欢都来不及。要是你妈妈那边不能接受或怎样，回头需要做些什么，阿姨也都可以帮忙的。”

　　陆一鸣的手被沈捷如握着，望着她温柔的神色诚恳道：“阿姨，您也是我最喜欢的家人。我妈她……其实高考之前就发现了我恋爱的事，但当时不清楚对象是谁。考完试以后的暑假，她才得知了所有。这期间我们辩论了好多次，现在她对我的各种选择都表示理解和尊重。”

　　“但尽管这样，我还是要向您道歉，您和叔叔对我这么好，我却……”他垂着眸，带着愧疚的神色认真道：“请您和叔叔原谅我。”

　　沈捷如听了，先是惊讶杜芮地迅速与果断，继而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轻松。她在陆一鸣脸上轻轻揉捏道：“小傻瓜，你道哪门子的歉？凛凛自打转学过来就天天打搅你，他虽然心眼不错，但总是容易没有分寸，一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所以该道歉的一直都是我们。”

　　陆一鸣摇头，沈捷如继续道：“阿姨知道高中的孩子们都在拼命学习，自己累成那样，根本分不出精力去管其他人。可你还拽着这么个拖油瓶，把他带得上进心也有了，成绩也上去了，你对他那么好，阿姨和叔叔，还有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你那么善良，可不许再跟我们说什么抱歉这抱歉那的了，好不好？”

　　“所以我们家决定把我补偿给你，”袁行凛拿着饮料瓶在一边说，陆一鸣的唇角忍不住抿了一下，心中一痒。

　　沈捷如还没对付住自己那双总是忍不住水汪汪的泪眼，便又被儿子这话逗乐。她有些窘迫地对陆一鸣笑道：“你看看他这嘚瑟的样子，要是他以后没轻没重惹到你，你就告诉我，让我和你叔叔揍他。”她说着，把陆一鸣搂在怀里柔声祝福：“阿姨是真心地希望你们越来越好，一直都好。”

　　陆一鸣环着她的肩膀，感到有点想哭，沈捷如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放他去和袁行凛一起倒腾饮料。

　　或许是因为发现、正视并最终突破了那层最为隐秘的、阻碍共识的隔膜，一顿饭吃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愉悦。沈捷如这一放开，移动题库一样细细八卦起来：“那小川知道吗？他也很早就知道了？他高中就知道了？那他有对象吗？喜欢男孩子吗？小寒也知道吗？小寒可以接受吗？这帮孩子，你们要注意安全啊……”

　　“哎妈，妈，赶紧先吃饭吧，都要凉了。吃完再问，有问必答，”袁行凛给她夹菜，同时将那酱色鲜亮、浓稠欲滴的排骨堆满了陆一鸣的碗。

　　“不过我是真的好奇你怎么知道有这类电视剧的，还自己偷偷做功课，”他道。

　　“就你俩上次回来之后，我去买菜，前面两个结账的小姑娘正巧谈论她们班上两个男孩子谈恋爱，然后就聊到这个剧，我赶紧记下来，转头就看。你别说，还挺好看的。”

　　“所以你刚一发现，后脚科普信息就送上门了呗，什么体质。”

　　“那这的确羡慕不来，我灵通着呢，”沈捷如摇头晃脑，美美喝了一口饮料。

　　老袁重新恢复了居家的爸爸身份，道：“别看你妈现在话说得这么流利，那几天琢么事儿的时候，那叫一个魂不守舍，喊着头疼头疼，却非要去吃我的速效救心丸。现在是她自己整理明白了，开始得意了。”

　　“哼，你爸才逗，竟然去查我的浏览记录，查梗概查小说，然后有一天很小心地问我：你前一阵是不是觉得凛喜欢男孩儿才那样的？我说：你看啥了？他说：就你看那剧，耽美改编。你听，人家专业术语都挂嘴上了，还读了好些论文。”

　　沈捷如讲得绘声绘色，老袁便在旁不失时机地补充说明。

　　袁行凛噙着笑意倾听，心底漾开一层温柔的涟漪。

　　任何回溯性的叙述通常都是云淡风轻甚至幽默诙谐的，而父母能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内毫无介怀地接受他们的关系，着实都要源自他们对自己与一鸣无条件的本然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