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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未抵达的台风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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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成绩放榜的那天,是个闷热的阴天。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明明已是盛夏,却无端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班级群里早已炸开了锅,消息刷得飞快,各种猜测、焦虑、祈祷的表情包层出不穷。尚雾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空调开得很足,却依旧觉得手心冒汗,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那支刻着“S”的钢笔在他指间无意识地转动,冰凉的金属也驱不散那股从心底里渗出的燥热。
时间像被粘住了脚,一分一秒都过得无比煎熬。他几次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查询网站,又飞快地退出,像是害怕看到某种审判的结果。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一场暴雨似乎在所难免。
下午三点,是通知可以查询的时间点。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班级群、家庭群、私聊窗口…所有信息都在这一刻涌来,混杂着狂喜的尖叫、失望的哭泣、或是长久的沉默。
尚雾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再次点开了那个网站。输入信息,点击查询。页面缓慢地、卡顿地加载着,每前进一点都像是在拉扯他的神经。
终于,成绩单弹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文字映入眼帘。他屏住呼吸,目光急切地扫过总分那一栏。
一个数字定格在那里。
比他预估的要高,甚至算得上是超常发挥。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几乎令人晕眩的狂喜瞬间冲上头顶。他几乎要跳起来,想立刻冲出房间告诉父母。
然而,下一秒,另一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倏地钻入他的脑海,将那点狂喜瞬间冻结。
陈屿呢?
他考得怎么样?
他们之间的那个赌约,那个关于“未来”的、心照不宣的期待…?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点开和陈屿的聊天窗口,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迟迟不敢落下。问他考得怎么样?如果…如果他考砸了怎么办?如果…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来电显示:陈屿。
心脏骤然缩紧。他盯着那个名字,像是盯着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铃声响了很久,仿佛耗尽了所有勇气,他才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一片死寂的沉默。只能听到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呼吸声。
这沉默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心悸。尚雾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深渊。
“…陈屿?”他试探着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才传来一声极轻的、破碎的吸气声。
“…尚雾。”陈屿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极力控制的、却依旧泄露出来的颤抖,“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但那一个字里蕴含的巨大失落和绝望,已经像冰水一样泼了尚雾满头满脸。
猜測被证实了。尚雾握紧手机,指节泛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窗外,第一滴沉重的雨点终于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多少分?”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地问。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背景里隐约传来的、沉闷的雷声。
然后,陈屿报出了一个数字。
一个比尚雾低了整整三十多分的数字。一个对于志在顶尖名校的陈屿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数字。
雨点骤然变得密集起来,噼里啪啦地砸在窗上,像是天地都在为此哀嚎。电话两端,只剩下雨声和彼此沉重压抑的呼吸。
尚雾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鼓励?还是苍白的“没关系”?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无比轻飘,甚至残忍。他想象着陈屿此刻的样子,那个永远冷静、永远优秀的陈屿,此刻该是怎样的崩溃和绝望。他父母会怎么说?老师会怎么想?他那些清晰的、关于未来的规划…
所有念头绞在一起,堵在胸口,闷得他发疼。
“…尚雾。”陈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却比哭泣更让人难受,“…恭喜你。”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尚雾心里。他宁愿陈屿对他发脾气,抱怨,甚至骂他,也好过这样克制而疏离的“恭喜”。
“我…”尚雾喉咙发紧,“…我…”
“我先挂了。”陈屿打断他,声音疲惫到了极点,“…家里来了。”
不等尚雾回应,电话就被切断了。忙音嘟嘟地响着,像某种残酷的倒计时终结。
尚雾握着手机,僵在原地。窗外的暴雨已经倾盆而下,雨水疯狂地冲刷着玻璃,模糊了整个世界。房间里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着,他却觉得浑身冰冷。
班级群里依旧热闹非凡,考得好的在狂欢,商量着谢师宴,讨论着去哪里旅行。那些欢快的文字和表情包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眼睛。
他猛地将手机扔到床上,屏幕朝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们一起熬过了那么多夜,刷了那么多题,明明陈屿一直比他更稳定、更优秀…为什么最后会是这样?
那个关于A大的、模糊却共同的期待,那个在无数个深夜里彼此支撑着描绘出的未来图景,在这一刻,被这场暴雨和那个冰冷的分数,彻底击得粉碎。
雨声震耳欲聋。尚雾慢慢滑坐到地板上,背靠着床沿,将脸埋进膝盖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支冰凉的钢笔,笔尖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没有哭,只是觉得空。一种巨大的、虚无的空洞感席卷了他。之前的狂喜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茫然和…负罪感。
为什么是他超常发挥?而不是陈屿?
如果…如果他们不曾那么靠近,不曾有过那些共同的期待,此刻他是不是能更纯粹地享受这份喜悦?
可是没有如果。
那个在电话里破碎而压抑的声音,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
他不知道在原地坐了多久,直到房间里的光线彻底暗下来,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照亮一瞬。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手机在床上震动了一下,又一下。可能是父母,可能是其他同学。他不想看,不想理会。
他只知道,他和陈屿之间,有些东西,可能真的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残酷的暴雨,彻底冲垮了。
那个曾经坚固无比的、共同奋斗的世界,已经分崩离析。他们站在废墟的两端,中间隔着一道名为“分数”的鸿沟,以及一场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暴雨。
未来会怎样?那个“每年”的约定,还会作数吗?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只有窗外的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下着。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才渐渐转为淅淅沥沥的阴雨。天空是沉闷的灰白色,湿漉漉的街道上弥漫着泥土和雨水混杂的凉意。狂欢了一夜的城市似乎也疲惫了,安静了许多。
尚雾几乎一夜未眠,眼下一片青黑。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书桌上,像一块沉默的黑色墓碑,隔绝着外面那个已然天翻地覆的世界。他机械地洗漱,吃早饭,味同嚼蜡。父母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和小心翼翼,说话都带着气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或者怕刺激到他——他们或许从某种渠道知道了陈屿的分数,那份喜悦里便掺杂了复杂的同情和庆幸。
他把自己关回房间,坐在书桌前。那本厚厚的、写满了“A大攻略”的笔记本还摊开着,旁边放着那两支并排的黑色钢笔。此刻看来,像一种无声的讽刺。
他拿起刻着“S”的那支,笔尖冰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花体的字母,脑海里全是昨天电话里陈屿那破碎压抑的声音和最后那句冰冷的“恭喜”。
他该怎么办?
像其他人一样发去苍白的安慰?那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那更不可能。
去找他?可他会在家吗?他愿意见自己吗?见了面又能说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找不到出口。那种无力感比面对最难的物理题时更甚。
中午时分,雨终于停了。灰白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漏下几缕微弱却刺眼的阳光。尚雾猛地站起身,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必须去见陈屿。现在,立刻。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看他。
他抓起床上的外套,对父母含糊地说了句“出去一趟”,便冲出了家门。
空气清冷湿润,地面上的积水映着破碎的天空。他骑上单车,朝着陈屿家的方向奋力蹬去。风掠过耳畔,带着雨后的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焦灼和沉重。
越是靠近,速度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漏掉。他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陈屿?说什么样的话?
单车最终在离陈屿家巷口还有一段距离的路边停下。他单脚支地,望着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小巷,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巷子里走出来一个人。
是陈屿。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双手插在口袋里,肩膀微微缩着,背脊却依旧习惯性地挺直,只是那种挺拔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孤绝。他走得很慢,步子有些沉,像是背负着看不见的重量。
尚雾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想喊他,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响。
陈屿似乎并没有看见他,只是低着头,沿着湿漉漉的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尚雾鬼使神差地下了车,推着单车,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悄悄地跟了上去。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能干什么,只是无法就这样转身离开。
陈屿走得很慢,没有目的。他穿过平时热闹、此刻却有些冷清的街市,走过他们常去的那家书店门口(书店关着门),经过那家糖水铺(阿婆正在收拾东西,似乎准备提前打烊)。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是沉默地走着,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魂灵。
最终,他又走到了那个河堤。
暴雨后的河水变得浑浊湍急,裹挟着断枝残叶,汹涌地向下流奔去。天空依旧阴沉,云层低垂,压在水面上。堤岸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潮湿草地的声音。
陈屿走到他们常坐的那段石阶处,停了下来。他没有坐下,只是面对着汹涌的河水,静静地站着。帽子依旧拉得很低,看不清表情。
尚雾把单车停在远处,屏住呼吸,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心脏跳得厉害。他看见陈屿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脸。
那个动作,充满了无声的绝望。
尚雾的鼻子猛地一酸,几乎要冲出去。但他死死咬住了嘴唇,克制住了。他知道,此刻任何打扰,都是一种残忍。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河水奔流的哗哗声,和风过树梢的呜咽。
陈屿就那样站着,捂着脸,很久很久。像一个被彻底击垮后,连哭泣都失去声音的人。
然后,他慢慢地放下了手。依旧背对着这边,但肩膀垮了下去,那种强撑着的、最后的力气似乎也耗尽了。他抬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
过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隔着距离,看不真切,只看到一点模糊的绿色。
是那只恐龙钥匙扣。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只傻笑的绿色恐龙,看了很久。然后,他猛地扬起了手,做了一个要把它扔进河里的动作——
尚雾的心瞬间揪紧,几乎要失声喊出来。
但那只手在空中僵住了。最终,他没有扔。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他紧紧攥住了那只恐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低下头,肩膀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一刻,尚雾再也忍不住了。他从树后走了出来,脚步很轻,踩在湿软的草地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一直走到陈屿身后,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才停下来。
陈屿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立刻察觉。直到尚雾的影子,缓缓地、投落在他面前的草地上。
陈屿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动,像是变成了一尊石像。只有那只紧紧攥着恐龙的手,关节白得吓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河水汹涌的流淌声。
“…陈屿。”尚雾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前面的人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陈屿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
帽子依旧拉得很低,但尚雾能看到他苍白的下巴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他的眼睛藏在帽檐的阴影里,看不清情绪,只能感受到一种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狼狈。
“…你来干什么。”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却比任何情绪都更刺人,“来看我笑话吗?”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尚雾心里。他猛地摇头:“不是!我…”
“那你来干什么?”陈屿打断他,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尖锐的痛苦,“炫耀你的高分?还是来施舍你可笑的同情?”
“我没有!”尚雾急切地辩解,上前一步,“我只是…我只是想看看你…”
“看我?”陈屿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 bitterness(苦涩),“看我有多失败?看我有多可笑?十二年…就换来这个结果…”他的声音颤抖起来,再也维持不住那冰冷的平静,“…你满意了?”
“陈屿!”尚雾心脏抽痛,又上前一步,几乎要碰到他,“你别这样!一次考试不代表什么…”
“不代表什么?”陈屿猛地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终于露了出来。那双总是冷静沉着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通红一片,里面盛满了痛苦、愤怒、不甘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你说得轻巧!对你来说是不代表什么!你超常发挥了!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可我呢?!”
他的声音在河风的撕扯下变得破碎而激动:“A大…完了…全都完了!所有的计划…所有的…都他妈完了!你懂吗?!”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积压了一夜一天的情绪轰然爆发,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尚雾被他眼中巨大的痛苦震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苍白地重复:“…会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别的…”
“办法?什么办法?!”陈屿死死盯着他,眼眶红得吓人,“调剂?去一个我从来没想过的地方?读一个我根本不感兴趣的专业?这就是办法?!”他猛地挥手指向汹涌的河水,“还不如…”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含义却让尚雾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你胡说八道什么!”尚雾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声音也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不准你胡说!”
陈屿试图挣脱,但尚雾抓得死紧。两人在河堤上无声地角力,像两只受伤后互相撕咬的幼兽。
“放开!”陈屿低吼,声音里带着哽咽。
“不放!”尚雾眼睛也红了,死死盯着他,“一次考试而已!就算…就算去不了A大又怎么样!难道就因为这就活不下去了吗?!陈屿!你看着我!”
陈屿挣扎的动作顿住了。他喘着粗气,通红的眼睛瞪着尚雾,胸口剧烈起伏。
“我们是输了一次,”尚雾的声音也在发抖,却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执拗,“但我们没输掉所有!没输掉…没输掉…”
他卡住了,那个最重要的词堵在喉咙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河风呼啸着吹过,吹落了陈屿的兜帽,露出他苍白而凌乱的头发和通红的眼睛。他看着尚雾,眼神里的疯狂和绝望慢慢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空洞。
“…没什么不一样了,尚雾。”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虚无,“…都不一样了。”
“一样!”尚雾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另一只手也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绿色恐龙,举到两人之间,因为激动,手指都在颤抖,“你看!它还在!我也还在!我们说好的…说好的每年…”
他的声音哽住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屿。
陈屿的目光落在那两只一模一样的、咧嘴傻笑的绿色恐龙上,又缓缓移到尚雾通红的、执拗的眼睛上。他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懈下来,那股支撑着他的、激烈的绝望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他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良久,一声极轻极轻的、像是从肺腑最深处挤出来的叹息,逸散在风里。
“…对不起。”他说。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沉重得砸在尚雾心上。
尚雾松开了抓着他胳膊的手,感觉自己的力气也耗尽了。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冰冷的对峙,而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精疲力尽的平静。汹涌的河水依旧在脚下奔流,但最危险的那道浪,似乎暂时过去了。
雨后的天空,云层似乎变薄了一些,透出些许朦胧的天光。
“…陪我走走吧。”陈屿忽然低声说,依旧没有抬头。
“…好。”尚雾哑声应道。
他们沿着湿漉漉的河堤,慢慢地向前走。一前一后,中间隔着半步的距离。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永不停歇的水声。
走了很久,直到城市的轮廓再次出现在前方。
陈屿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他脸上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我没事了。”他看着尚雾,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了许多,“…你先回去吧。”
尚雾看着他,想从他眼睛里确认这句话的真伪。
“真的。”陈屿扯了扯嘴角,是一个极其勉强却努力做出的表情,“…让我一个人静静。”
尚雾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他知道,有些伤口,只能自己舔舐。
“…那我走了。”他转身,推起单车。
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回头。陈屿还站在原地,看着他。暮色开始四合,他的身影在灰白的天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尚雾从口袋里掏出那颗一直没吃的薄荷糖,用力扔了过去。
陈屿下意识地接住,愣愣地看着掌心那颗糖。
“下次,”尚雾看着他,大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下次见面,我要检查它化了没有!”
说完,他不敢再看陈屿的反应,骑上单车,飞快地离开了。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知道,那道裂痕或许还在,那场暴雨的阴影或许还会持续很久。
但至少,他们都没有松开手。
至少,他们约定了下一次见面。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