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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合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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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乐王正拥着自己的王妃入睡。
忽然一股寒意袭来,他锐眼一睁,手立刻伸向枕头底下,正准备拔刀相向,黑暗中却冷不丁传出一声:“诶,好歹见过,不至于认不出吧?”
尉迟谙点亮一旁的烛灯,寻声望去,认出来人:“是你。”
裴初昼拂去身上的尘土,和脸上的伪装,“正是,我有事同二位说,不知现下可有空?”
乐王一回头,发现王妃不知何时已然睁眼。
安沁颐:“说吧,反正我这两天都睡不好。”她把外衫往身上一罩,同尉迟谙一起在桌边坐下。
裴初昼猝不及防和她对视一眼,立刻收回目光,言简意赅:“尉迟越派我来把你杀掉,再把她带过去,你找个人头过来,我把他伪装成你的模样,然后王妃你得跟我走一趟,不过我会把王爷伪装成士兵,到时候我把宁国那边的人引过来,我们来个里应外合。”
安沁颐大受震惊,瞌睡散了个干净:“裴公子,你何时与那个贱人联系上了?好大能耐!”
尉迟谙在旁边解释:“他是那个西营的烈金将军。”这么多天,他早就疑心尉迟越为何迟迟不对自己动手,彻查才发现原来那个主将塔利不是不想攻,而是每次在关键时刻突然露出马脚,让自己有机可乘。所以他将目光放到了那个默默无闻的副将身上,渐渐的,他推测出了他的身份,今天晚上是彻底证实了。
安沁颐听完,朝他投以敬佩的眼神。
三人紧锣密鼓地讨论了诸多细节,末了,尉迟谙多问了一句:“那你怎么能把伤亡降到最小,如果和宁国边走边打的话。”既身入敌营,看到同胞被残杀时,又怎会无动于衷?
裴将军默然,“我孤身一人引,实不相瞒,我自保能力还是挺强的。”
可一人难抵千军万马,乐王心叹。
“那你,多加保重,安全为上。”
裴初昼点头,趁着乌云遮住了月亮的眼,趁着积雪抖落盖住了离去的音,他悄悄与月色融为一体,风一吹,便把影子卷了个干净。
烈金将军快马加鞭狂驰一个时辰,终于在东方鱼肚白之前赶回西营,稍稍阖目养神片刻他新提携来的下属陈琅就进来报告。
裴清漫不经心地听着,指尖无意地敲打着扶手,明明是一个其貌不扬刚胜任不久的将领,却分明能让人感到一股不可捉摸的气质。像主宰天空的鹰,像在丛间窥视猎物的黑豹,只等时机到了,便会伸出最锋利的爪牙,一击毙命。
陈琅听见他说:“五日后攻打破寒山,你让弟兄们准备准备吧。”
破寒山……好像是乐王所在的军队驻扎地吧,陈琅心下一惊,慌忙抬眼,却措不及防于将军对视,后者无奈叹息。
“上头的命令,届时你们只需要在外吸引注意力,本将一人去取他首级,对了,尽量减少双方伤亡,自己人还是别内耗了。”
陈琅闻言垂下头,紧闭双眼,堂堂七尺男儿在此时垂下了硬挺的肩,是啊,谁希望看到自相残杀的那一幕呢,特别是对他们这些视兄弟如手足的人来说。
“在下领命,对了将军……”许氏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以为烈金将军还是和做副将时那般好相处,他大胆说下去,“过两日会有一批军妓送过来,您……不如同兄弟们一起来凑凑热闹吧。”
裴清凉凉地看他一眼,陈琅硬生生顶住了一股威压……一个呼吸的时间,然后就麻溜地跪下了。
“您……您就来露个面,大家会很高兴的。”他给他磕了个头。
最终,裴清才不紧不慢地点头并把他轰了出去。
——
第二天,西营军队惊奇地发现宁国兵马似是怕了他们一般,拼命往后撤,他们乘胜追击,杀得敌人四处逃窜,一路上还捡了不少女人回来。
在战场上,脚下是漆黑嗜血的泥土,它贪婪无情,平等且残忍地吞噬每一块尸骸,厮杀声与铁骑溅泥之声不绝于耳,后又重归平静,空气里总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令人头晕目眩。
而另一头的战俘营也没好到哪去,除了没有遍地的尸体。
祝识归抱着一把木琴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头发成结,脸上还多了些黑黑灰灰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痕迹。
梨楠瞧她一个人怪可怜的,正好自己也没伴,于是就慢慢朝他挪过去。
“嘿,我叫梨楠,你叫什么名字?”少女声音灵动,如黄鹂隔叶低吟。
祝识归惊了,不是吧,他都躲到这么角落这么隐蔽了,怎么还有人来找他?
“嗯……我叫荔枝。”他在很努力地压低和放柔自己的语调。
“啊,你的嗓子……”
“被毁了。”他指了指缠在脖子上的纱布,顿时就收获了一道同情的目光。
大概是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梨楠跟他讲了很多:“估计到了晚上就会有人把我们接走,听说会带我们去主营,而且烈金将军好像也会来,你到时候一定要尽全力勾上他,虽说他的底细我也并不了解,但其他人的凶残……”说到此处,她的嘴唇不由哆嗦了一下,“算了,这种事你还是少知道为好。”
梨楠笑得勉强,“荔枝姑娘,你的琴技怎么样?晚上那些人会把能歌善舞的人带到大堂上去表演,你若弹得好应该也可以去。”
祝识归默了瞬,犹疑害怕地低下头,不敢看她,问:“只会乡间小曲可以吗?”
梨楠被难住了,“这……要看那些大人会不会喜欢了,但是……”纵情风月的地方,你就只弹个乡间小曲?!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咬咬朱唇,“你给我弹一遍,我尽量帮你改改。”
祝识归硬着头皮照做,该死,他已经后悔万分自己当初为何要听信霍筠野给的馊主意了!
……
萤萤火炬在这处地方铺陈开来,此时主营里也热闹非凡。
裴清还没来,众人不是在谈战事就是在聊女人。
“听说今天抓到个抱着琴的,哈哈,这下有耳福咯!”
“诶,我还看到几个绝色,那腿,那身段,啧啧。”还没等他点评完,裴清就上了主座,营中顿时针落可闻,待烈金宣布开始后才复热闹起来。
舞女歌女鱼贯而入,落在最后的只有一位孤零零抱着木琴的“女子”——这其实梨楠是帮他力争的结果,毕竟弹琴的风格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何况是短短的几个时辰?原本她还有点担心荔枝没人看上,但当她看到那双洗过脸后格外透亮的眼睛时,她被惊艳到无话可说。
“荔枝,你为什么要把下半张脸遮住?”梨楠觉得如果她那面上白纱舍去,定是极好看的一张脸。
“染了风寒,怕传染给旁人。”其实是为了掩盖利落硬朗的下颌线和喉结。
他怕纱布遮不住喉结的凸起。
梨楠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主将会出面,所以舞女歌女都很卖力,梨楠是歌女,站着唱就行,于是她不经意地给祝识归眼神暗示——别躲那么后,快上啊!
祝识归实在是怕了她了,只好往前挪了挪。
舒朗清亮的琴音见缝插针地混入歌声中,可又因硬生生融入了几声靡靡之音,虽然有些不成调,但仍增添了几分缠绵的意味,有种欲擒故纵又欲说还休的情调,听得人耳朵痒痒心也痒。
他终于找好了角度,找到了一个能看清高座的位置,一抬眸却措不及防地与那人对视!
是久旱逢甘霖,是急湍遇巉岩,是晚霞邂逅了黄昏带来的风,那些全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是叫嚣,是渴求,是急不可耐的想靠近。
裴初昼脑瓜子“嗡嗡”的,不可置信的,又看了他好几眼,后者俏皮地眨了眨回应,眼眸中尽是藏不住的欣喜与爱意。
至此,他便知道,是自己爱人来找他了。
一舞毕,歌乐之声也渐渐消弥,可余音仿佛仍在绕梁,不舍离去。
“你,过来。”主座上的人发话了,其他眼馋的人只得扼腕叹息。
祝识归扬眉,把搁在大腿上的琴放在一旁,起身朝他走去,一身粗布衣服被他清直如松的身姿衬得飘逸起来。
他走到他跟前的不远处,正欲下跪——
“别跪。”裴初昼起身托住他的双肘,把他半搂着回到座位上,声音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酥麻的感觉从耳朵遍布全身,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两个字在他心里激起了多大的涟漪。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搂搂抱抱的真的好吗?!祝识归羞愤欲死,大半张脸埋进他的怀里,不动了。
那些把酒言欢的士兵都愣住不知如何是好了,仿佛只会呆滞的看着他们的将军跟变了个人似的和那个“女人”亲亲蹭蹭,还耳语了几句,讨来了那“女子”的红耳朵。
最后他们将军终于舍得把眼神分给他们一些了,确实很害人,像一把薄凉的寒刃,众兵浑身发紧,心都跟着哆嗦颤抖,二丈摸不清头脑——不是,咱又哪里惹到这位活阎王了?
烈金将军大手一挥,让他们继续,话里话外都是叫他们玩得别太过,还有正事要干,最后把这“烂摊子”全都丢给陈琅,自己则抱着美人转身就跑,一眨眼就没影了。
梨楠也震惊了,目瞪口呆地看完全程,不知是何滋味,有点嫉妒,可自己实在唾弃这种心理。唉,其实更多的是羡慕,果然人各有命,缘由天定啊。
她忧伤地想着,却还得强撑精神,努力唱出缠绵悱恻的歌儿,自己应该为荔枝骄傲的,不是吗?万一她一人得道,说不定自己也能沾沾好运呢。
唱着唱着她也就看开了,于是黄鹂之音更加婉转,好像往里注入了灵魂。
这边的歌舞再度回来,可少了那丝弦之声,总觉得差点意思,于是大家伙搂着美人,早早散了。
而另一边黑暗的营帐里才泛出些许亮光,隐隐绰绰,瞧不清里面的情状,风勉强吹起厚重的帘门,将人拉入暖色的温房。
……
今晚,月落繁星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