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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年前 ...

  •   越是凡间盛大节日,修士们越要若无其事,才好显出来“仙凡有别”。在云端的日子里,修士自有升山大典、祭天大典、祖师诞辰、门派周年纪念日、年度大比、论道讲坛、剑冢开放日等等典礼要过,年不重要。

      入微峰以往也不过年,但今年有了点变化。

      腊月廿六那日,一道迅疾的剑光划过天际,精准地落在了入微峰的小院里。剑光敛处,露出一身天衍宗内门弟子服饰、身姿挺拔的陆星槎。原来是沧溟道尊感应到李乘风筑基已成,派大徒弟前来接二徒弟前往天衍宗就学。

      即使不过年,放放假也不为过吧?差四天新春的节点,来接孩子的人到了,可见那位剑尊行事风格一角。

      李余望,一款陈年咸鱼,不喜欢这种风格。

      想想陆星槎只比李小龙大了一点儿,却已经被这种风格腌入味儿了。小女儿下次回来,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可能是渊停那傻样。

      李余望有点应激了。

      他应激也不能发表讲话,毕竟剑尊还是你剑尊。那点情绪发酵成情感又提炼为意志,最后表现出来只剩一点冲动:他让陆星槎留下过年。

      陆星槎被师尊打发出差,倒没规定什么时候回去。他原计划接了人就走,但看着闻讯跑出来的李乘风还那么矮小,再看看这入微斋充满乡土气息的院子,最后看看李余望、李小龙那境界低微、毫无威胁的面貌……

      他点了头。

      好人家孩子都是这样,难以拒绝贫穷落后的朴实老乡。

      由此,入微峰开始准备新年。

      *
      *

      从陆星槎落地当晚开始,兰叔一个猛子扎进厨房就不出来了。包饺子、捣年糕,取菜园子珍稀灵植做年菜,佐以流水般的点心蜜饯、冷荤热羹,一天五顿地端上来。

      无论用料、卖相、滋味都是佳作,在陆星槎看来,去“过隙庄”办一桌席面也不外如是,顶多就是少了几道灵兽肉。非是不能,实为家里小男孩不准。

      然而过隙庄一日只招待两组客人,李家却连日如此。陆星槎有点打鼓:以后师妹上了沧溟峰,会不会有落差?

      夜里,客人被安排和李小龙、李乘风三个孩子睡一张通铺。

      李乘风眼看着陆星槎慢腾腾地,学着她和李小龙的样子散开头发、换睡衣、躺平、盖被子,躺下的姿势僵硬如仪容告别,也不由得有点打鼓:沧溟峰上该不会都不睡觉吧,我可还在长身体啊!

      *
      *

      李余望大致记得凡间新年都有哪些习俗。他翻箱倒柜找了些红纸,盘腿坐上暖玉炕头剪窗花;又翻出高饱和的花布料,计划做几套新衣、新鞋、新被面。

      他还喊来李乘风,要带小孩一起进行此项家庭娱乐活动。李乘风跑得头也不回。

      冲出去二里地后,李乘风冷静下来:她现在有灵力有神识还有系统,怕什么做手工?于是又回了头,从李余望的家当里拣了几块料子,由系统调出前世记忆,1:1生成图纸,缝了一只适合小孩的、戴妃看马球背的蓝白小花布包。

      仿照掌门打书桌的样子,李乘风神识控针,最多可以三根针同时缝线,一个时辰就新鲜出炉了。

      第一次完成大型手工活项目,快乐。李乘风背上新鲜挎包到处走。

      当有客人来时,一般应该由同性别同龄人负责接待。但李小龙太忙了,每天三维立体活动,和大家不在一个平面上。陆星槎从善如流,退而跟着师妹行动。在李乘风练手艺的一个时辰里,他就规规矩矩坐在主人家旁边。当李乘风开始像溜达鸡一样逡巡,发射出求赞美的电波,他虽然困惑于“大家都有纳戒她为什么背褡裢”,还是有修养地恭维:“好看。配白衣、蓝衣都好。”

      “谢谢。你要一个吗?”李乘风正手感火热,“做个不带花的。”

      “可以吗?”他拿师妹当自己人,并不客气。

      “有皮料没?”李乘风想挑战新领域。

      出于一点隐秘的虚荣心,陆星槎把他最高级的兽皮掏了出来。

      “……这啥呀。”李乘风困惑,感觉和她脑补的不是一种东西:“连皮带毛的,好硬。”

      陆星槎涨红了脸。

      原来从打死妖兽、剥皮到制作成衣物用具,中间还要让皮料经历复杂的鞣制、染色、加脂、陈化、抛光、切薄等步骤。他从来只会到“打死”这一步——原来那不是全部。

      李乘风当然也不会,但她知道入微斋有个人一定会。

      “这是我哥,李小龙。”走到院中,李乘风往天上一指,李小龙正在洗屋顶。

      这几天李小龙整修了门外几条道路,巩固了菜园的阵基,给兽园也做了大扫除。他一眼就看到李乘风背了个新布包,跳下房顶,在纳戒里掏了又掏,找出一包灵禽掉毛期收集来的漂亮羽毛,又一袋各种灵兽脱落的鳞甲片:“我也要一个。”

      “原来你喜欢这种花哨的?有前途,”李乘风笑,“但是得先出点力。皮子怎么处理,你会吗?”

      陆星槎双手举高展示那面皮。

      李小龙双眼一亮,吹了个口哨:“这么大的满星驼犀!陆师兄打的吗?”他是识货的,“只有秘境里有,我没见过活的。”

      “要鞣几天。先过来吧。”他带两人进了兽园里的棚屋。

      棚屋是木石结构,被李小龙打理得干净整洁。金黄的草料、温暖的兽息、还有各种药草和矿物原料混合的气息充斥其间。屋中央垒着一个巨大的石砌火塘,三人搬了些柴火烧旺,小木屋外冷风呼啸,屋里噼啪作响。

      【此情此景,真适合来一杯黄油啤酒啊。】李乘风心情很好地胡思乱想:【我和李小龙扮演贫困的配角兄妹;龙傲天是大难不死的男孩——视其傲天程度也可以是马粪;师兄就是为衬托主角而存在的、从秘境出来被击毙的帅哥学长角色。】

      【鬼火爽文都被你演成儿童文学。快去走主线剧情啊!】

      【我有点逃避。改变意识形态就是改变权力结构,我不懂国家运作也不懂门阀政治,不想很累很麻烦或者把别人当枪使……那么大规模的事做不来。】

      李小龙径直走到一个巨大的木架旁,示意陆星槎先把驼犀皮展平,绷到木架上去,自己则从架子下的储物袋里往外掏东西。除了装着盐、石灰、芒硝、米粉等等料剂的木桶之外,他格外展示了几个精致的瓶瓶罐罐:

      “‘雪松脂’,滋润清透,可以除臭;‘石髓’,固色增韧,让皮料柔软;‘东海鲸脂’,滋养纤维;还有……这个,‘地脉蜂王蜡’,掺了一点金睛兽脂肪,不好融,但只要化好了,防水辟尘,光泽永驻。”

      他给每人发了一把刀,刮去皮料上残留的脂肪和血肉。干完这一步李乘风就躺下吃零食去了。李小龙从角落拿了一叠数只比人更大的木盆,竖立着运到水渠边,摆成一排,装满水,分别加入各种料剂。

      陆星槎抱着刮干净的皮料跟在后面,将之浸入兑好的溶液中。然后二人一起,以每秒捶打十下的频率,开始对其进行物理感化。

      “冷不冷啊?”李乘风歇好了,又出来跟着一起揍那块皮:“为什么不在屋里弄?”

      李小龙指挥陆星槎把皮子放到石灰盆里,每人发了一只面巾围住头脸:“因为臭。”

      三人一起施法搅动石灰水,等毛发脱落了,再换到发酵池继续泡。味道果然逐渐鲜美了起来。陆星槎施了清风咒把气味吹散,结果以狗为首,远处嗅觉敏锐的动物们气得一齐大叫,吓得他赶忙道歉。

      “闻见气味就施法吹散”早已刻进修士本能,原来那也不是全部。

      下午的活儿一直干到天黑。晚饭后,他们又收集了橡果、云杉皮、栗木、五倍子和大量李余望炒茶剩下的茶梗,通宵碾碎后,吸取月光精华,煮出几大锅饱含单宁的树皮水。

      煮树皮水的味道清苦,闻着像被雪打湿的霸道总裁。一牙极细的残月在白纱般的云朵里穿行,呵气成冰,将积雪的兽园照得银亮。三个火热的小孩忙忙碌碌,连吃带玩,不再勉强不会睡觉的人整夜假寐。

      天亮以后,进入植鞣环节,就是将脱毛的皮料浸入浓度不同的树皮水中。即使有法术加速浸泡,这个过程也要持续数天。李小龙照常去喂灵兽,顺便跟狗祖宗们磕头道歉。李乘风对师兄交代了自己接下来要去中州的构想,于是师兄教了一点基础连招以防身。

      又次日,新年。

      白天,李余望拿出新衣给三个孩子换上。样式不怎么仙,也没有铭刻了不起的法阵,但当三人穿上同款走在一起,翘着尾巴的兄妹俩领着老实孩子陆星槎,恰似两只本地田鼠挟持着一只鹤,有种傻乎乎的亲密神气。

      他们仨约上了李乘风的同窗——班长钟神秀、苏利农、齐澳以及她哥哥齐源,一起去逛了抱朴峰器修的年末大集。

      一起赶集是姐几个早都说好的,四个女孩难得聚齐,再见李乘风竟已筑基,此时是嘎嘎连笑,胡言乱语,像喝多了一样。齐澳的哥哥齐源作为抱朴峰地头蛇兼齿龄最长者,努力在贵客面前作稳重状:“好了好了,筑基而已,以后你们也会的。走吧,看上了什么不要直接掏钱,我帮你们砍价。”

      李小龙有点不爽:什么叫“筑基而已”,真不会说话!正想着,瞥见陆星槎抿唇不语,而陆星槎显然也看懂了李小龙之所想,都是一顿,然后撇过头去——猝不及防的心灵相通,真让人不好意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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