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金佛寺(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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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熙时顾着看怀中的小肥鸟，头垂着，脑后的发丝从肩后溜到肩前。
从商行辞的视角看去，少年睫毛下的阴影清晰可见，一根，两根······
桌上置着灯，马车有些颠簸，长睫垂下的影子便活了过来，打乱了商行辞数睫毛的思绪。
他眼也不眨，偏过头去，“无趣。”
都怪那驾车的小纸人。
凌熙时：“······？？”
她仰头，“因为弟子不肯说，所以师尊生气了。”
商行辞执扇的手搭在膝上，“没有。”
他觉得好玩，自家逆徒整日在心中乱捣咕着什么，“为师不至于因为件小事生气。”
凌熙时认真说：“弟子可以告诉师尊其他的事情，比如——”
凌熙时没说来得及举例，商行辞便道：“名字？寓意？”
“它叫三千语，传言中可通晓三千世界的言语，可厉害了。”凌熙时捧着小肥鸟，挪动位置到商行辞旁，“我可不会把它送给你，但是你可以戳戳它，还可以让你摸它的羽毛，不要吵醒它。”
商行辞执扇的手动了下，又固守着自己作为师尊的高贵形象，“为师才不玩你的月半鸟。”
商行辞元用头发丝想就能明白这鸟的来历，遮遮掩掩，答非所问，十有二十是她那已离开的师傅留下的。
碍事。
他也送过灵宠，挑了只雪狐，凌熙时几本呈放养的状态，后不知跑哪地方去了。或有别的鸟鹊之类，全被凌熙时放飞了去，从未在怀里抱着揉。
她会像鸟鹊似的在青雾山的雪地里留下小脚印，怎么不喜欢呢？
商行辞用扇抵在她手背上，“把它给师尊，师尊用法器同你换。”
凌熙时：“不要，我就要自己怀中的白米饭。”
商行辞不懂。
那“白米饭” 看着也不是什么稀奇货色，就单是有个能通晓三千世界的传闻？
自称[师尊]和[为师]是不一样的，自称[师尊]带有撒娇的意味，[为师]二字便平淡无奇，大多数师徒都会用。
见凌熙时拒绝，商行辞骨子里的劣根性便流淌出来，一身的清高劲并是彰显无疑。
在他的预演里就没留给凌熙时不答应这个选项。
反正他生来就是个下贱胚子，做起坏事来没有半点廉耻心，到时候赔她一个便是。
行车路上无聊得紧，她这几日又没睡个好觉，身处暖和，困意半袭。
商行辞用手指一根一根去掰，眼见马上就要得程，凌熙时下意识便抓得紧。
更不巧的是商行辞几缕墨丝溜了进去，她不松手，墨发便在十指间纠缠不肯出。
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凌熙时会想方没有法带给自己安全感。她抓住一切可带给依靠感的事物，尽管会无用。
偷鸡不成蚀把玉。
“......”
商行辞不死心，扯断几根头发。
他戳了戳凌熙时温软的面颊，“逆徒，醒醒。”
凌熙时睡得酣醉，陷入个奇怪的梦境。梦里的她是异乡客，戏台上正唱着某个人的过去。
幼年师尊，少年师尊，青年师尊。
过去种种。
他残害同门，视人命如草芥。他妄顾礼义，众目睽睽之下杀了逍遥宗的亲传弟子。
加之，曾一度堕魔道，受仙门百家不耻，活该是唾骂无数、流言无数。
要是他一世当个魔道贼子便也罢了，可偏生他转眼便投身于青雾山峰主门下，弃魔从正。即便后来身居高位，见时尊称一句“商仙师”，见后仍是鄙夷。
倘若商行辞表面上正直清高、洁身自好，那么私底下一定是虚伪善嫉，流连于烟花酒色。入魔时表面上心存善念，救助百姓，内里定是将其做为回归正道的踏板。
可不，前任青雾山峰主便入了他的道。
商行辞，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以上，商行辞不置可否。
世人口中的传言多有修饰的成分。
做他徒弟的时候，凌熙时便萌生了想法，扒开他那身皮囊好好瞧上一眼。看看他骨骼下隐藏的，是否是如外表一般的罪恶。
凌熙时前进一步，走进雾中。这雾看着浓厚，她每靠近一步，雾气便退让开一步。
商行辞射过往如破裂的镜面般在她面前展开。
凌熙时自然而然想到戏台上唱戏的角色。
她作为戏外的看客，走过一个个戏台。
凌熙时在一片碎镜前面，一场戏就此拉开。
戏中，有个孩童，看身型应该是五六岁，又瘦削又可怜。
凌熙时怔住了。
无论如何，一个孩子不该这样狼狈。
孩童倒在街角，蜷缩起来。马车从他身旁碾过，无非几寸距离，溅得他一身脏水。
凌熙时心软了，便单膝下跪，弯下身子，去触摸。
仿佛是命中注定，她方触及，那孩童便艰难掀开眼皮，气若游丝：“疼，求你……救……”
他不要逃出来的，可是他们说，他们要烧死他。
凌熙时动作一滞，这不是回忆。如若是回忆，不会是这个视角。
观看旁人回忆，一般是第一视角，而她此刻看的是货真价实的第三视角。
那这是什么？
幻象、心魔……亦或是旁的什么？
仅在一瞬，一柄剑贯心而入。
那孩童被一剑穿心。
饶是凌熙时有所准备，也心尖一颤。她听见一道刻薄的声音：“你本就不该存活于世。”
是商行辞！
孩童在凌熙时指下消失，化作一潭掀有波纹的湖水。透过湖水，凌熙时对上一双凉薄的眼眸。
少年商行辞透过湖水看清了他的眸子，碧水无波。
随着他目光自上而下地游走一番，凌熙时看着湖面中的倒影。
十六岁商行辞的倒影。
凌熙时站起身，果然，这才是你呀，师尊。
捏住碎镜，她划拉几下，便看见个重要人物。
逍遥门七长老，不过早在一百多年就躺板板了。
凌熙时几倍数了解，她要没猜错，这就是逍遥门内门弟子选拔。
测心境一关。
商行辞实力是过了，但他被七长老以“此子心性不佳，恐成祸患。”给排了。
好惨。
饶是讨厌，凌熙时仍是感叹了一嘴。
凌熙时在商行辞的回忆里转了圈，除了她家师尊过去的悲惨经历外，一无所获。
她不是个喜欢看人受虐的人渣，于她而言，对不起她的是当下的商行辞，至于回忆里的过去的商行辞，那是另外一个个体。
凌熙时纯粹将两人分开了。
她不会因果倒置，因为他未来犯贱，就觉得他之前受的罪皆是应得。
凌熙时要下手也是对现在的商行辞下手，对这儿出堪称《师尊受虐史》的大戏半点兴趣都没有，更别说爽快了。
她迈步，正欲从回忆中抽离，一双满是脏污的小手拽住了她，“救我…疼…”
孩童瘦成骨头干，一双眸子如雨后江南湿露露的，可怜又乞求。
凌熙时止步，不是因为怜悯。
她仔细打量着年幼的孩童，若有所思。
不见了。
他额间那抹殷红的印记不见了。
“……”凌熙时后退一步，转身，向回忆深处走去。
她定是遗漏了，再找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