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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晨起交锋与太后的关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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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光未亮,谢清澜便如往常一般准时醒来。
多年严谨的作息让他养成了卯时即起的习惯,无论前夜多么辗转难眠。他披衣下床,推开东厢房的菱花格窗,微凉的晨风带着庭院中草木的清新气息涌入,稍稍驱散了他心头的些许郁结。
然而,这份惯常的宁静很快便被打破了。
西厢房方向传来一阵响动,接着是沈昭那绝不算轻柔的脚步声,以及他压低嗓音、却依旧清晰可闻的抱怨:“……这劳什子地方,连个趁手的石锁都没有!”
谢清澜执壶的手微微一顿,清透的茶水在杯中漾开一圈涟漪。他放下茶壶,面色无波地走到书房窗边,果然看见沈昭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劲装,正在他那半边院子里虎虎生风地打着拳。动作刚猛,拳风猎猎,与这丞相府素来的清雅格调格格不入。
似乎是察觉到注视,沈昭收势转身,恰好对上谢清澜没什么温度的目光。他挑了挑眉,额角还带着运动后的薄汗,语气带着惯有的挑衅:“怎么,谢丞相起得也挺早,是来看本将军打拳,还是嫌我吵着您了?”
“将军有自知之明便好。”谢清澜声音冷淡,“丞相府非演武场,还请将军收敛些。”
沈昭嗤笑一声,随手拿起搭在石凳上的布巾擦了擦汗:“武将晨起练功,天经地义!难不成要学你们文人,躲在屋里抱着书本子弱不禁风?”他刻意将“弱不禁风”四个字咬得极重。
谢清澜不欲与他做口舌之争,正欲关窗,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沈昭因动作而微微敞开的领口下,一道狰狞的疤痕自锁骨处蜿蜒没入衣内。那疤痕颜色深褐,显然已是旧伤,但依旧能想象出当初受伤时的凶险。他关窗的动作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轻轻合上了窗棂,将那扰人的身影与声音隔绝在外。
沈昭看着那扇毫不留情关上的窗户,冷哼一声,心头那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这书呆子,除了会甩脸子还会什么?
早膳时分,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澄心堂的小花厅里,两张膳桌被摆得泾渭分明。东侧一张小几,上面是谢清澜的清粥小菜,几样精致的点心;西侧则是一张较大的方桌,摆着沈昭要求的肉包、酱肉、炖蹄髈,甚至还有一小壶酒。
两人各自坐在自己的桌前,默默用膳,全程无一句交流。伺候的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垂着头,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
就在这顿压抑的早膳接近尾声时,管家谢安又步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为难:“大人,将军……宫里头来人了,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桂嬷嬷,说是奉太后之命,来……来看看二位。”
谢清澜与沈昭同时放下筷子,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麻烦来了”的讯号。
太后身边的桂嬷嬷是个面容慈祥、眼神却十分精明的老嬷嬷。她带着几个捧着锦盒的小宫女进来,笑容可掬地行了礼:“老奴给丞相大人、将军请安。太后娘娘惦记着二位,特命老奴送来些东西,并瞧瞧二位……相处得可还习惯?”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在两人身上以及那泾渭分明的膳桌上扫过,笑容不变,却让人压力倍增。
“有劳太后娘娘挂心,臣等感激不尽。”谢清澜起身,礼节周全地回应。
沈昭也只得跟着起身,硬邦邦地抱了抱拳。
桂嬷嬷笑着让宫女将锦盒一一打开。里面并非是金银珠宝,而是一些更令人尴尬的东西——成双成对的龙凤喜烛,绣着并蒂莲的锦被,甚至还有两套料子极好、颜色相配的常服。
“太后娘娘说了,”桂嬷嬷的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既是陛下赐婚,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太缺了。这些个小物件,给二位添添喜气。娘娘还盼着,何时能亲眼见见二位和睦相处的模样呢。”
谢清澜的指尖微微发凉,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镇定:“多谢太后娘娘恩赏。”
沈昭的脸色更是黑得能滴出水来,却又不能发作。
桂嬷嬷完成了任务,又意味深长地叮嘱了几句“夫妻一体”、“和气生财”之类的话,这才带着人告辞离去。
送走桂嬷嬷,花厅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滞。那些象征着“恩爱”的赏赐物品,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摆在那里,刺目无比。
沈昭盯着那对刺眼的龙凤烛,忽然觉得胃里的蹄髈都有些堵得慌。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看着就晦气!”他丢下这么一句,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花厅,径直往自己的西厢房走去,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谢清澜独自站在厅中,看着沈昭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那些赏赐,沉默良久。他抬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袭来。
这被迫捆绑在一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便已如此难熬。太后的关注,更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提醒着他们这出戏,必须演下去。
他转身,对垂手侍立的谢安吩咐道:“将太后所赐之物……好生收入库房。”
“是,大人。”谢安连忙应下,指挥着下人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烫手山芋”搬走。
澄心堂再次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却似乎因太后的这番“关怀”,又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