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台茫昧》Saurys

5、柴门鸟雀

　　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
　　“不再待两天？”
　　南宫翾一脸失望地拉住陆杉，无辜对上阿尧一张臭脸：“我还想和这小道士再聊聊呢。”
　　阿尧抓住陆杉的衣袖：“好了，她答应和我走的，你别和我抢人。”
　　阿璃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好冷，再待下去我要冻僵了。”
　　“走吧。”
　　来的时候无比坎坷，回去倒就是一张符纸的事。
　　阿璃回到海里自在地游来游去，阿尧嘱咐到：“你们先和阿璃待着，我去找她姐姐。”
　　即墨珢把玩着来之不易的毒草，神色挑衅：“端木长老倒是厉害，这么轻松便弄到这稀有药草。但我怎么确定，这是真是假？”
　　这话便有点耍无赖的意味了，阿尧微微蹙眉：“即墨首领这是何意？”
　　“不明白吗？”她的笑容似乎淬了毒，“这里是我的领地，就算我不放你出去又如何？”
　　下一瞬，她的脖颈就抵上了某些冰凉的东西，她一怔。
　　阿尧的利爪轻轻摩挲她的脖颈：“您还真是在海里待的久了，有些神志不清。若不是我念在你是阿璃的姐姐，你觉得我会乖乖帮你找这玩意？”
　　“端木长老这就没意思了。”她也不闹，反而笑意更盛。
　　阿尧无语：“那怎样才算有意思？让你妹妹看你鲜血横流然后和我反目成仇？”
　　“长老说笑。”
　　她递过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布裹的包裹：“早就给你备好了。”
　　阿尧无意纠缠，拿起检查便想走，想起什么后又往回走：“鲛人族的珍宝可有遗失？”
　　端木珢不解：“这又是为何？”
　　“……算了，当我没说。”
　　阿璃正巧在门口，见阿尧出来很是欢喜：“你终于出来了，那两人可无聊了，就要找你。给你带来了。”
　　她随即神神秘秘地示意她靠近，耳语到：“那个陆杉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我见过吗？”
　　阿尧唇角微挑：“没有吧。”
　　“东西拿到了？”
　　“嗯。”
　　“接下来你去哪？”
　　“回家。”
　　三人皆是一愣。陆杉倒是对传说中的狐妖的故乡——秋域，很感兴趣，这亲眼见见机会倒是难得。
　　墨羽小心翼翼地问到：“是秋域吗？”
　　“是，”阿尧挑眉，“你们干嘛都这个表情？”
　　“诶呀，”阿璃拍拍她的肩膀，“从来没听你提过，难免会惊讶啊。”
　　“哦。”
　　她与阿璃告别后，待二人上岸后画阵，一通便通到一小院里。
　　这庭院里种了花树，似乎被施了什么法术，花瓣源源不断地飘落。而屋舍崭新，像是有人天天打扫，不像长久未居的样子。
　　“都进来坐。”
　　木质的门在打开时吱呀作响，这才有真实的年代感。屋内陈设简单，书桌上未研磨，却散发一股墨香。
　　“这字是师父写的吗？”墨羽指着桌旁的微微泛黄的纸好奇地问到。
　　“是，”这似乎勾起了阿尧的某些美好回忆，“儿提时期写的，没想到还在。”
　　“有人替你打扫吗？”
　　她认真地凝望着陆杉的眼眸：“没有人，有妖。”
　　“……那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哦。”
　　陆杉被她的幼稚深深折服。
　　阿尧靠近些，掸了掸她身上的灰尘：“你这衣服穿多久了？不换一件？袍子都破了。”
　　陆杉低头，见衣袖竟不知何时破了个窟窿，有些不好意思：“你这里能有能借我穿的衣服吗？”
　　阿尧将她引到楼上，打开最里面一间房：“这些衣服比较旧，你不嫌弃就好。”
　　这房间不大，衣服却也不算少，有些民国时期的装束，还有些大约是宋朝左右的。
　　阿尧从外面关上门，陆杉随便拿了件看得顺眼的换上。开门时她险些撞到倚在门后的阿尧，二人尴尬地笑笑。
　　“蛮好看的。”
　　阿尧随手拨了下她耳旁的流苏，自顾自下楼。这场景倒是又生出熟悉感来。
　　她越发对过往产生兴趣。
　　这时楼下的门又吱呀作响，一个孩童模样的小狐妖闯了进来，见一群陌生的家伙在此，想要放声大叫，被阿尧及时捂上嘴巴。
　　“叫什么？”
　　这孩子用力咬阿尧的手，阿尧吃痛，拍了拍她的头：“你是曦姐的徒弟？”
　　“别叫，我现在放开你。”
　　那孩子猛地一推阿尧，转身上下打量她，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你们是谁？”
　　阿尧又敲：“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是你师叔！不认识我了，小霖霖？”
　　霖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脸，撒腿就想跑，被阿尧扣住双手放倒在地：“跑什么？别动不动什么事都和你师父讲。”
　　“你放开我！”霖霖剧烈挣扎，“师父让我看到你就告诉她。”
　　“那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啊啊啊！救命啊！”
　　见好好说话没用，端木霖开始撒泼耍滑：“你要是不放我走我就告诉师父你欺负我！”
　　“好啊，”阿尧不屑，“你看看曦姐相信谁？”
　　陆杉叹气，拍拍阿尧：“你快把人家放开。”
　　阿尧还有些不快，但还是乖乖放开。
　　“怎么是你来打扫？”
　　端木霖躲到陆杉身后：“平常不是我，今天来打扫的人有事就临时换成我了。”
　　“躲什么？”
　　阿尧把她拽出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这是我的徒弟，算你的师妹。”
　　墨羽不情不愿：“她看着比我还小吧？”
　　阿尧熟练地敲击她的后脑勺：“别管。”
　　“她是狐妖吗？”
　　“不是，是鼠精。”
　　霖霖震惊：“你甚至不愿意收个狐妖吗？”
　　“你管我？”
　　此刻陆杉仿佛瞥见了她少年时期的模样，也许那时她也是像现在那样和别人拌嘴，身旁全是关爱她的人或妖。
　　“你回来了？”
　　阿尧一顿，慢慢转过头，像是做坏事被抓住的孩子一样心虚地低下头：“曦姐。”
　　端木霖小跑着躲到来人身后：“师父，小师叔不让我找你……”
　　端木曦温柔地抚摸她的头：“没事，你先去玩吧。”
　　随即便是一阵沉默，墨羽相当知趣地把陆杉拉走，留重逢的二人一点空间。
　　二人趴在楼上的地板偷听。
　　“回来了？”
　　阿尧难得安静。
　　“这么久不回来，也不给我写封信什么的。你还怨我吗？”
　　“没有。”
　　阿尧语速有些急：“我什么时候怨过你？”
　　“没有就好。”
　　端木曦轻轻抚摸阿尧低下的头：“记得小时候你吵着闹着要我带你玩，如今倒是我想方设法要见你。一切都变了。”
　　“是啊，一切都变了。”
　　阿尧似乎话里有话，抬头哀伤地看了一眼端木曦，躲过她将要碰上的手。端木曦手悬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又收回，得体一笑：“不和我介绍一下你的新朋友？”
　　“没什么好介绍的。”
　　“我也有近百年没见过你了，不多呆一段时间？”
　　“我还有事，待会就离开。”
　　“你还在找师父吗？”
　　阿尧倔强地撇开脸：“是。”
　　“我也没有立场阻拦你，”端木曦拿了什么东西塞给她，“但还是不要太介怀过去的事了，保重。”
　　门再次吱呀作响，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然垂下，整个房子一片苍凉。
　　“阿尧，”陆杉急匆匆跑下楼梯，“你没事吧？”
　　“怎么会有事？”阿尧再度勾起唇角，“我们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哪？”
　　“我感到熟悉的地方。”
　　她从衣袖里抽出一个卷轴，摊平在地上，拿出三枚铜钱摇一摇往地上一甩。墨羽好奇地问到：“师父，这是什么？”
　　“这是卜算之术，之前别人教我的，学了个皮毛，算算方向还行。”
　　“不是，我是问这个卷轴是什么？”
　　“这是一种法器，名叫烟水蓟门，可与卜算之术配合使用，也可消解他人攻击法术。”
　　她指了指三枚铜钱所在的地方：“结果算出来了，我带你们去。”
　　她收回法器和铜钱，拿起毛笔画符，默念咒语。陆杉觉头昏脑涨，周围景致似乎全褪了色，声音也模糊不清。
　　而就在她将昏昏倒地时，一双手扶上她的肩膀，心里瞬间有了依靠。
　　“小道士，身体不舒服吗？”
　　阿尧仔细看她的面色，一双眼平静如水。
　　陆杉睁眼见周围黄沙漫天，连忙捂住口鼻：“这是哪？”
　　“知道鸷兔吗？”
　　陆杉听过这个族群，这是四大妖族中最为神秘的族群，也是身体素质最强的族群。传说他们居住在黄沙漫天、蛇虫众多的地方，因而养成百毒不侵的体质。而且据说他们没有什么忌口，人妖均可食。这些传说也使得多年来无人敢求证。
　　墨羽疑惑：“是四大妖族那个鸷兔吗？”
　　“是。”阿尧指着远处一片绿洲：“我们到那里再说。”
　　“这里是鸷兔居住的地方，有一个很适合它的名字，叫作朱明。”
　　阿尧点了三杯茶水，不急不缓地解释：“他们相当凶残，虽然也并非传说中什么都吃吧，还是不吃同族的，但确实会吃周围的蝎子精、蛇精之类的。所以见到这些妖要小心，能活下来的绝非泛泛之辈。”
　　这地方倒是清静，偌大的店面只有她们和一个店员。店员微笑着将茶水递上，阿尧凑近闻了下，抓住那店员的手腕，狠戾地剜了她一眼，并将她甩了出去。
　　这里漫天的黄沙遮掩住周围的杀气，陆杉这才感觉背后一凉，忙摁住弦歌，随时准备拔剑。阿尧冲出店外，对着那店员就是一掌，将她劈出去相当远一段距离。
　　她扼住她的喉咙：“蝎子精？”
　　那店员起身微微点头，阿尧继续问：“你想做什么？劫财还是害命？谁指使你来的？”
　　那妖别过脸去，阿尧冷笑，不知从哪里抽出刚才上的茶：“不说是吧？不说这毒茶可就浇你脸上了。”
　　“我说！”
　　那蝎子精被阿尧抓得直咳嗽：“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见你们穿得都这么好，想必是非富即贵，就……”
　　阿尧微微松开，挑眉到：“没有人指使你？”
　　“没有没有！”
　　她怕阿尧不相信，又指着自己：“你看我像是那么有义气的人吗？我就做做小本生意，每天还要被那群死兔子看不起，我能被谁指使啊？”
　　“对了，鸷兔现在的首领是谁？”
　　“那个叫什么来着，”她嘟嘟囔囔，思索了半天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叫闻人语天！”
　　“闻人？”墨羽闻言害怕地颤抖起来，陆杉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阿尧皱眉：“怎么了？”
　　“我知道的，”墨羽拉住阿尧的衣角，“我见过的，那个女人！”
　　阿尧抓住她的肩膀：“谁？！！”
　　“她叫……”墨羽害怕地缩成一团，“她叫……闻人语……”
　　阿尧面色凝重，摸了摸墨羽的头：“别担心，她已经死了。”
　　“真的吗？”
　　“当然，我骗你干嘛？”
　　阿尧故作轻松，笑得有些僵硬，又拍拍墨羽的背：“你见过闻人语？”
　　“嗯。”
　　“你怎么怕她？”
　　“我以前和我娘是住在一个小镇里，有一次我出去买点东西，被人从后面抵住脖子。她浑身是血，问我玄武门在哪里。我说不知道，她笑着告诉我她叫闻人语，是鸷兔族的首领，我要是撒谎她会直接把我砍成碎片。”
　　“我吓傻了，直说我不知道，她笑两声把我放了。然后我去哪个村子买东西的时候发现哪里被屠了。”
　　陆杉对这段过往感到不可思议，曾经的鸷兔首领竟是一个这样的疯子，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阿尧笑不出来，揉揉她的头：“她就是个疯子，打不过你师父的。”
　　“那我再见到她可以让师父去打她吗？”
　　“可以啊，她敢砍你我就把她砍成碎片。”
　　陆杉轻笑，这妖倒真“会”安慰人。不过她话里话外倒是隐隐透露出对那鸷兔的恨意，也不知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你怎么谁都认识？”陆杉敲敲抵了下肩膀，打趣到。
　　“没有谁都认识啊。”
　　“那个闻人语和你发生过什么吗？”
　　阿尧眯起眼睛笑到：“怎么这样问？”
　　“感觉你有点不喜欢她。”
　　“你感觉错了吧。”
　　“你来朱明做什么？”
　　“这里有十一法器的气息。”
　　陆杉蹙眉：“你要集齐十一法器？”
　　“怎么，担心我毁灭世界？”
　　“有点。”
　　虽说她觉得阿尧不会这么做，但她的气息相当危险。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危险？”阿尧笑骂：“没良心，我是在帮你找回记忆，你怎么这么揣度我？”
　　她佯装拿帕子拭泪，陆杉怕了她，认栽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很感谢你帮我，你是个好人……好妖！只是师父从我刚入门就开始和我讲大战及祭天大阵，对这个比较敏感罢了。”
　　阿尧噗嗤一声笑出来，戳戳陆杉的脸颊：“小道士，怎么这么急着和我解释？我就逗逗你。”
　　她转而对着墨羽道：“你若是害怕我将你们一同送回曦姐那里便是。”
　　陆杉不悦：“我又不怕，把我送过去作甚？”
　　“所以小羽你怎么说？”
　　墨羽犹豫了一阵，还是答应了。
　　阿尧抽出一张符，用法力画了两道递过去：“拿紧了，这符能把你带到曦姐那儿，她会帮你。”
　　“我们去哪？”
　　阿尧勾唇：“去闻人语天的殿里大闹一通。”
　　闻人族历代首领均居住在长赢殿，坐落于朱明这片荒原的中心，沙尘比其他地方还要重些。二人迎着风沙，仰望这华丽宫殿。
　　陆杉心说：周围民众本身居住此地便资源匮乏，哪来的闲心修缮如此奢华的宫殿？看来不管是哪族，都有剥削民脂民膏的存在。
　　“里面的兔子你们好，麻烦你们滚出来听我说两句。”
　　陆杉刚想说她打算如何进去，便听到了这礼貌又冒犯的话。阿尧并不打算费力气找人，反而悠闲地勾了勾耳边垂下的流苏，就立在那里等着。
　　“这样真的能……”
　　“你要做什么？”
　　一个半边脸上带着面具的女人风风火火地走出来，眯起眼睛不悦地问阿尧。
　　“你猜？”
　　阿尧挑衅一笑，拍拍来人的肩膀，贴近她的耳朵说了些什么。那女人眉头微蹙，抬手叫了侍卫说了些什么，转头对阿尧说道：“都站在这里干嘛？进去吧。”
　　墨羽嘟嘟囔囔：“怎么感觉她长得这么熟悉？”
　　陆杉仿佛明白了什么，快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