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方觉夏深》咸鱼吹风

28、第28章

　　“孩子的钱，你怎么不收好？”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怎么没有办法了？”

　　“钱我一拿到手，就存进存折里。谁知道被他套走了密码，还偷走了存折！他拿去赌博，输个干净，没钱还债还打我。不止打我，还打夏深……当初，他是不同意拆迁的，后来没办法啊，那个死人威胁他，各种威胁，不止拿我威胁，还拿你和晴儿。夏深这才答应去签字。”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
　　“我也真的是没办法。”
　　“当初，是你非要把小方接走的。”
　　“对，都是我财迷心窍。”
　　“什么意思？”
　　“现在什么意思都没了。”

　　“张嫂说你们只摆酒席，不领证，我以为你们只想收钱。难不成还另有隐情？”
　　“哎。”
　　“张丽，到底怎么了？”

　　“夏深他爸老家在拆迁，我要是领结婚证了，就没办法分到钱。夏深不同意签字，那个该死的邱永亮就逼他签字，威胁他，还说要找你和晴儿晦气。最后，夏深没办法才答应签字。”
　　“说到底，这钱根本不属于你们。”

　　“这些的确都是他的，是我见钱眼开。我跟着夏深他爸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得到，好不容易老家有地要拆，怎么会不想？我现在遭报应了，那该死的邱永亮没了钱，欠了债跑得一干二净，我、我上哪儿去找他啊！”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声音变得委委屈屈：“你知道的，我是走投无路的人。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就那个破屋也快被人接走了。吃点苦，我是没什么，可是夏深还在念书，他的成绩那么好，原本在二中，后来被重点高中破例招走。他在学校住宿，就周末回来一趟。他之前在你们这住了一段时间，跟你熟，你说……能不能让他再住一段时间，等他高中毕业就……”

　　“……别说了，我都明白了。”
　　“那……”
　　“这周末就让小方过来。”
　　“何芳，我知道你心好，以后会有好报，老了有好运……”

　　手指尖一颤，躺着的秦晴忽然睁开双眼。
　　她立刻掀开被子，赤脚跑出房门。

　　客厅里并不亮堂，透过暗沉的沙发看到茶几上堆着小山似的东西，走近一看，是用废的纸巾，甚至在茶几和沙发的间隙间还有零星的纸团。
　　那些纸巾仿佛一同开口，张嘴说话：“何芳，你心真好，以后会有好报，老了有好运。”

　　垃圾桶在厨房的门口安静地立着。
　　门口响起了一阵低沉的敲门声。

　　秦晴走过去，将手按在门把手上，一拧开，门外炽热的空气和光就蜂拥而至。

　　“这周末就让小方过来。”何芳的话在起作用。

　　站在门口的方夏深背着双肩包，穿着长袖白衬衫和黑色的长裤，右手举在胸前，还没来得及缩回，低垂的眼眸抬起，定在秦晴身上。身后阳光铺陈，那双眸就愈发显得幽深，如暗夜里浓重的墨。

　　秦晴赶紧让开一条通道。

　　走进房内，方夏深习惯性地走到换鞋架边，看到鞋架上他的拖鞋一如既往地放在原本的位置时，整个人微怔片刻，随后快速换好鞋，弯腰将两根手指插进鞋子里，摆放到位置上。

　　方夏深被破格选入本市重点高中，学业压力极大。周末在秦晴家的时候很少出门，偶尔出门喝水上厕所，不小心被秦晴撞见，两人都来不及说话。

　　好几次，秦晴想开口问他关于数学上的问题，他都是低着头，匆匆而来，匆匆又去。她只得抱着那叠试卷，颤颤地回房。

　　虽然是二中，可她的学业压力也不少。

　　做作业到深更半夜，瞌睡虫上来，顶着一支笔就能睡着。头一歪，整个人往前倾，笔盖戳到下巴，疼得差点流出眼泪。揉揉发疼的地方，她看向桌面，试卷平铺着，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片，却有几道大题空着，伸出手来拍拍白白的肚子召唤她。

　　哎，昨天的题还没搞懂，又来新题。

　　捏捏发痒的鼻子，捡起倒在一旁的黑笔，盯着最上面的一道题开始思索，不行，又换一题，眼看就到了最后一题，眼皮居然又开始打架。拿起一旁的保温杯，喝了口水，尿遁去。

　　“算了，上个厕所就睡吧。”秦晴摸黑出来，揉揉眼睛，想尽快适应外面的光线，厕所在斜对门，走过方夏深门口的时候，那道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也不知道是开着台灯还是没拉窗帘。

　　上完厕所，困意汹涌，半眯着眼睛再次路过，门缝的光倒是暗了，只是突然响起细微的声音，她左顾右盼，仔细聆听，看了看拖鞋，于是慢慢抬起脚，轻轻落在地上，再慢慢抬起，轻轻地……又响起了很细很轻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

　　她看了看停在半空的脚，一脸困惑。
　　那声音忽而消失，直到她放下久抬酸胀的腿，也没再响起。

　　急匆匆地跑回房间，秦晴钻进被窝，黑暗中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窗外偶有狗吠，显得周围更加静谧。

　　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着，可是门缝里的光从远处慢慢向前移动，越来越近，最后只剩下一片昏黄的光，沉沉光晕充满视线，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的极为微弱的奇异声，整整响了一晚上。

　　“啾啾啾。”

　　努力睁开昏沉的双眼，秦晴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用了好久的小镜子。小镜子里的脸蜡黄，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带着浓浓的黑眼圈，嘴巴张开，打着大大的哈欠，干涸的眼里流出几滴泪。

　　昨晚未做完的试卷铺在桌上，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喝水，水被喝完了。

　　打开门，她没精打采地走向餐桌，转个弯，就见桌边立着一道人影。方夏深背对着她，正端着水壶往他的水杯里倒水，白色的长袖衬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更加显得清冷保守。大约是听到她的脚步声，手上的动作一顿，扬起水壶，水哗啦啦地，不一会儿杯口就满满当当的。

　　“何姨说，早饭在锅里，自己拿。”他侧过身，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何芳见他回家，高兴得整天在家里唱歌。

　　想到这，秦晴哼了一声，毛毛躁躁地端起水壶倒水，一个没抓稳，“哗啦”一声，水壶的口子偏离方向，水朝右前方涌出，刚好淋在了方夏深身上，手的背面、露出的一截手臂还有那长长的衣袖。衣袖浸了水粘在皮肤上，水滴从袖口渗出，十分狼狈。

　　慌慌张张地放好水壶，秦晴连忙上前查看。
　　“没事。”方夏深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她快速抽出几张纸巾，胡乱抓了抓他的衣袖。
　　“你别动。”他的声音里有怒意。

　　秦晴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
　　剐蹭间，衣袖被无意撩起半截，手里的纸巾一滞，因为过于震惊而掉落。

　　衣袖被猛地拉回。
　　她抬起头，担忧而探究地望进他的双眼。

　　他的睫毛轻轻颤动，遮蔽眼底的深不可测。
　　“不小心摔伤的。”

　　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将皮肤分成了数个小块。湿答答的衣袖重新被拉下来，完美地掩盖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见秦晴还呆呆地立着，他又解释了一遍：“是被树枝刮伤的。”

　　“树枝能把手搞成这样？”秦晴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信。
　　长长地呼了口气，方夏深说：“是啤酒瓶，你知道那人最喜欢喝酒。有一次我和他打起来，刚好摔在碎了的啤酒瓶渣上，手臂支撑了一下，就划伤了。”

　　“哦。”秦晴松懈下来，似乎是信了。
　　扭头避开她的视线，方夏深带着水杯转身。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方夏深的后背突然僵硬了一下。
　　“住在这里，那个人渣不会来了。”

　　大夏天的长袖衬衫很热，沾水的袖子紧贴在皮肤上却异常地冷，受不了这一冷一热的痛楚，方夏深赶紧加快脚步朝门口走去。

　　天气越来越炎热，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课桌摊开的试卷空题也越来越多。
　　二中虽比不上一中，更比不上方夏深去市里上的重点高中，可是学业压力并不小。

　　周一，秦晴刚到教室，同桌小乔就说了一件大事，某某尖子生因受不了分数的突然暴跌，在手臂上划了许多刀，被大人发现送去治疗了。

　　两人刚说完这件事，爱慕小乔的某个男生送了把瑞士刀，吓得小乔立马扔出去。
　　“妈呀，哪个正常男生会送女生小刀？”

　　小刀沿着弧线飞出，刚好掉落在秦晴的脚边。
　　座位上的秦晴低头看向小刀，锃亮的光沿着小刀的外壳闪烁。

　　她陷入沉思，直到上课铃响，才被小乔摇醒。
　　一整节课，浑浑噩噩。

　　终于挨到下课，小乔正要离开位置，被秦晴拉住，鬼鬼祟祟地问：“你说，那刀划在手臂上到底是什么感觉？”
　　小乔再一次被吓得花容失色：“秦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走神一节课，该不会一直在想这个吧！”

　　“会痛吗？”
　　小乔把手贴在秦晴的额头上，叹息：“最近数学太难，你该不会也被压垮了吧！”
　　“也？”
　　“就那数学尖子生。”
　　“哦。”

　　秦晴把小乔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紧紧握在手里，随后视线往下移，落在她细白纤瘦的手臂上：“如果划了很多条，那刀疤是什么样子的呢？”

　　“狰狞，非常的狰狞！难看死了啦！”小乔努力抽回自己的手臂，一巴掌拍在秦晴的肩膀上，“我来不及了，真要上厕所。”
　　等小乔回来，摸着秦晴的胸口，语重心长地道：“秦晴，人生是旷野，人生的道路还很长，不要因为一次高考就全面否定自己。”

　　“哦，那把瑞士刀能送我吗？”

　　“……”小乔仰头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