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方觉夏深》咸鱼吹风

15、第15章

　　从始自终，靠着墙壁的瘦高个男生一言不发。
　　忽然，他大张着嘴，打着无聊的哈欠，转过视线看到墙后躲着的秦晴时，哈欠瞬间凝滞。

　　见他的目光直直望过来，秦晴的呼吸突然急促，心跟着沉落。
　　很快，那两个男生也注意到她，一阵狂笑：“北哥，竟然还有自动送上门来的。”

　　吴心遥见了秦晴，嘴唇轻颤，眼里透出哀求的目光。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像路边无人认领的流浪狗。
　　就算是陌生人都于心不忍，更何况是同学。
　　秦晴勇敢地往前踏了一大步。

　　“要么滚，要么……”男生又打了个大大大哈欠，走过去，走到秦晴面前。
　　他盯着秦晴，突然抬起手。

　　秦晴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被冰冷的墙挡住了去路。
　　手在眼角轻轻一拭，拭去了一粒眼屎：“哎呀，今天早上忘记洗脸了。”

　　“哈哈……”身后的胖子和瘦子发出雷鸣般的笑声。
　　瘦高个男生凑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懒散散地对秦晴勾了勾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你们……要多少？我帮她给。”秦晴低头从兜里掏钱，摊开手，微皱的百元大钞躺在手心，“够吗？”
　　男生垂落的双手抱在胸前，望进秦晴那双圆圆的大大的眼睛里。

　　她的眼睛清澈见底，黑色的瞳仁映出一道彩虹。

　　垂落眼帘，定定望着她的手，他站直身体，肩膀往后活动，慢慢踱步而来，黑色篮球鞋在距离秦晴半米的地方定住，松开环胸的双手，用两只手指捏起秦晴手掌中的钱。秦晴突然觉得手掌一空，一股冷风从巷子里穿过。

　　两只手夹起百元大钞，将它沿着中间的折痕摊平，男生挑起眉尾：“见义勇为啊。”
　　身后的两个男生附和地迸出一连串怪笑，笑得前俯后仰，眼泪水都要流出来。忽然，他们的笑声嘎然而止。

　　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生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直接拉着胖妞跑了。
　　“追。”瘦高个对他们说。
　　于是他们两个率先跑出小小巷。

　　前面的秦晴和吴心遥在巷子分岔口兵分两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看到她们的身影，三个男生在岔路口停了一瞬。
　　两个男生同时看向瘦高个男生，让他拿主意。
　　瘦高个男生指指吴心遥的方向让他们去追，自己则往秦晴奔跑的方向走去。

　　秦晴很快跑回自行车旁，飞快扶起车，可是这样推车速度太慢，她很担心，便伸手大力举车，竟呼哧呼哧跑了好一会儿，手臂越来越酸，车越来越沉重，脚掌也跟着一块儿痛，眼看就要到巷子口，身后有一股力量往后拉她的车。

　　“呵。”身后传来死亡般的声音。
　　鼻头渗出大颗汗水，秦晴使劲往前冲。

　　一片白光之中，热闹的车水马龙的传入耳边。
　　紧接着右侧转来一道黑色身影，声音磁性且低沉：“秦晴。”
　　秦晴转过头，看去。

　　一双眼睛犹如黑夜里的两点白，是她救命的稻草。
　　“方夏深！”她叫了一声。

　　抱着一叠书走过来，方夏深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咣当”一声，秦晴手中的自行车适时掉落，她连忙扑到方夏深的背后，露出惊慌如兔子般的眼神。

　　“哟，英雄救美。”瘦高个男生的额头有一撮被染红的毛，张扬着跃动着，他靠着墙，双眼微眯，眼尾抬起，戏谑道，“真是好学生啊，周末还来书店买书。看得完吗？”

　　方夏深一言不发，往旁边走了一步，露出身后的秦晴。秦晴不明所以，挪动小碎步，又靠近了些。他侧过身，看她慌乱的脸，眼眸深了几许：“抬手。”
　　秦晴乖乖地高举双手，平稳地放在他的下巴位置。
　　“低点。”
　　她便将手往下移，移到腹部的位置。

　　双手陡然一沉，原本在方夏深手里的书就被转移到了她的手上。
　　“抱住了。”
　　“哦……好的。”

　　转过身，方夏深单手扯着背带，书包依旧是鼓鼓囊囊的，长腿迈出，一步一步，离男生越来越近。两人身形相仿，视线平齐，互相紧盯对方，看上去谁都不服输的模样。

　　在距离男生两步之遥，方夏深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自行车，伸手掸了掸车坐垫上的灰尘，推着车走了两步，转过头，视线缓缓转移，锁定可笑的红毛，眼神冰冷轻蔑：“手下败将。”

　　男生头上的那撮红毛炸起，两团火映在眼底，咬牙切齿地吼道：“方夏深，你说谁？”
　　“说你……”
　　“……郁顾北。”
　　*
　　郁顾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说过。
　　走在路上，怀里抱着一叠书，秦晴低着头，边走边思考。

　　一双脚后跟在眼前晃悠，抬起落下，又抬起落下，她的脚也跟着抬起落下，抬起落下。前面不远处就是修车店，招牌破旧，门口放着一只水盆，几根铁杆靠在门框上，歪歪斜斜地几乎要掉落，黑油般的地面让人不知该如何下脚。

　　“老板，修车。”自行车被方夏深放到门前的一块空地上，他抬起脚，用力一踩，脚撑落下，车就稳稳地被立了起来。
　　这时从房间里走出一个微胖的师傅，他走到车旁观察着：“车怎么了？”

　　“链条坏了。”方夏深说。
　　胖师傅蹲下身，手指挑了挑耷拉在一侧的链条，拍拍手起身，视线扫了两人一眼：“没什么大事，一会儿就好。”

　　可怜的自行车被胖师傅翻了个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双手套套上，转动车轮，于是车轮不停滚动，“咔呲咔呲”响个不停，从地上捡起一个扳手去咬动链条旁的铁片，因着惯性，链条不一会儿就被装好了。胖师傅起身，走进屋里，出来时手上多了瓶白色的东西，他弯腰低头，朝着链条等几处滴了几滴。

　　“这个简单得很。”胖师傅单手一提，自行车就被拎了起来，在空中翻了个身，回到了原来的模样。他前后推动车，继续观察，最后在地上捡了根管子往车轮上的气孔处塞，轮胎很快变得圆润。

　　胖师傅取下手套，塞进脏兮兮的外套里：“好了。”
　　秦晴连忙上前，伸手进兜里要掏钱，谁知眼前一暗，方夏深挺阔的背挡在前头：“多少？”
　　“20，免费打气。”胖师傅乐呵呵地说。

　　“我来我来。”秦晴掏完这个口袋又掏了另一个口袋，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掏遍了，还是没能找到一分钱。她的修车钱只有一百，刚才被可恶的三人组拐走了。

　　胖师傅接过方夏深递过来的钱，笑着说：“姑娘，别找了，你朋友给了。”
　　抬起头，双颊晕出两坨红云，秦晴看向方夏深：“我晚点还你。”

　　夏日蝉鸣，深密大树立在店后，树杈横斜，无数片叶子随风轻轻颤动，阳光遍地都是，方夏深的脸一半明媚一半暗黑。他背脊挺直，漫步而来，带来一阵阵风。走得近了，秦晴能看见他颤动的睫毛，鼻头渗出的细密汗珠，还有微弱的呼出的热气。也不知道是空气滚动的热气，还是地面上蒸腾而上的，无端地手心冒出一层层汗，黏黏腻腻。突然，手中一空，那叠书就移到了方夏深的手上，热气随之离去，她舒了口气。

　　“我还有事。”方夏深举起手里的书，转身往来路走去。
　　秦晴忙推车赶上。

　　方夏深走得快，她跑着推了几步。
　　见她气喘吁吁的样子，方夏深放慢了脚步。

　　搬出一把小板凳，胖师傅的屁股往下一墩，差点没摔倒。他取出一根烟点燃，烟雾缭绕之中，两道身影并肩而行，逐渐远去，不禁感慨：“哎，美好的青春啊。”
　　*
　　夏季炙热。
　　炙风吹夏。

　　滚热的轮胎在落英大道上碾成两条笔直的平行线。
　　树叶从空中飞落，落在熠熠生辉的校门口。秦晴的脚从脚蹬上放下来，落在两边的地上，远远望去，方夏深的身影很快没入人群。

　　赶紧把右脚伸到左侧，秦晴双手把紧车头往前推，左侧的人群三三两两，有些同学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嬉戏打闹。
　　“郁顾北，这边！”

　　不自觉地被声音吸引，她转过头，穿过人流，朝树下望过去。树下的几个人相谈甚欢，其中一人右脚一抬，脚边的石头被划拉着踢到远方，刹那间，循着目光，他同时看过来。

　　顿时，秦晴一颤，只觉手指僵在把手上，动弹不得。
　　嘴角一扬，露出一抹吊儿郎当的笑，郁顾北走到她眼前。

　　“你想干嘛？”秦晴很快察觉到他是故意的，故意等在这里。
　　“讨债啊。”

　　秦晴紧紧握住车把手，左右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可以求救的同学。她往后退了一步，意识到不对，又赶紧往前冲，谁知一道身影不怕死地横在车头。双手紧急一摁，车头一顿，她整个人随着车剧烈一震。

　　“我没欠你钱。”秦晴瞪着他。
　　“净瞎说话。我的财神爷可是被你拐走的。”

　　正在这时，树下的三四个人冲这边叫：“郁顾北，快上课了，进去吧。”听到同伴的声音，郁顾北松开抓着车头的那只手，晃晃悠悠地走到朋友之间。

　　“那女的谁啊？”其中一人问。
　　郁顾北挑眉，朝秦晴看过来，带着坏笑：“财神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