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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雪后初晴 ...

  •   林小满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最后几级楼梯。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灌入肺里,却丝毫没能平息她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她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猛地拉开那扇薄薄的、刷着劣质绿漆的木门,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自己那个狭小、昏暗的出租屋。

      “砰!”

      门在身后被用力带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隔绝了外面楼道里忽明忽暗的灯光,也隔绝了那个刚刚消失在楼梯拐角、带着一身风雪和清冽气息的身影。狭小的空间瞬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填满,只有她自己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因为刚才的奔跑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清晰的痛感,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脸颊滚烫得像是发了高烧,连带着耳朵尖都烧灼起来。

      顾沉光的气息,如同无形的藤蔓,依旧顽固地缠绕着她。那件宽大得不像话的深灰色大衣,像一个巨大的、温暖的茧,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在里面。柔软的羊毛内衬紧贴着皮肤,源源不断地传递着他残留的体温,那是一种混合着少年清冽体息和室外寒意的、独特而令人眩晕的味道。这味道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钻进她的肺腑,钻进她每一个躁动不安的细胞里。

      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仿佛只要视线一触及这件大衣,就会立刻被那上面残留的、属于顾沉光的印记灼伤。刚才在楼下,他俯身为她拢紧衣领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颈侧皮肤带来的那阵细微电流,此刻仿佛还清晰地残留在那里,带来一阵阵麻痒的战栗。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纸片,在脑海里疯狂飞舞。
      他回来了。
      他住在这里,就在这栋破败楼房的深处。
      他说雪停了,就带她去看星空。
      他……他刚才把大衣裹在了她身上……

      每一个念头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神经。林小满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混乱。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出租屋里熟悉的、淡淡的霉味和灰尘气息,终于让她找回了一丝丝清明。

      她强迫自己离开冰冷的门板,动作僵硬地走到房间中央那张小小的书桌前。老旧的书桌上堆满了课本和练习册,唯一一盏台灯发出昏黄的光晕。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臂,开始解那件大衣的纽扣。

      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一颗,两颗……纽扣在指尖下艰难地滑开。每解开一颗,包裹着她的那份温暖和令人眩晕的气息就泄露出去一丝,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空虚和失落。当最后一颗纽扣解开,厚重的羊毛大衣从肩头滑落,带着它令人贪恋的温度和气息,沉重地落到了她的臂弯里。

      寒意瞬间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穿透她单薄的校服和围巾,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身体失去了那层温暖的屏障,仿佛也失去了某种支撑的力量。

      林小满低头看着臂弯里叠放整齐的深灰色大衣。布料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剪裁利落,线条流畅,一看就价值不菲,与这个家徒四壁、墙壁斑驳的房间格格不入。她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轻轻抚过大衣柔软的羊毛内衬。指尖传来的触感细腻而温暖,仿佛还带着他身体的余温,也带着他指尖微凉的记忆。

      她将脸深深埋进大衣的领口,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那股清冽的、如同冬日松林般的冷冽气息,混合着羊毛的暖意,瞬间充盈了她的感官,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他就在楼下。就在这栋楼里。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雪片敲打着蒙尘的玻璃窗,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林小满抱着那件大衣,走到窗边。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黑,只有路灯的光晕在纷飞的大雪中晕染开一小片昏黄的区域。雪无声地覆盖着对面低矮的屋顶、光秃秃的树杈和巷子里堆积的杂物,世界一片混沌的白。

      “等这场雪停了,带你看真正的星空。”
      他低沉而清晰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穿透了雪夜的寂静。

      雪……什么时候才会停?
      她抱着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大衣,像抱着一个珍贵而易碎的梦,站在冰冷的窗前,望着窗外被大雪封锁的世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时间的粘稠和漫长。每一片雪花的飘落,都像是在延长着等待的刻度。

      ***

      第二天清晨,林小满是被冻醒的。

      出租屋的窗户密封不好,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低鸣。她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冻得手脚冰凉。昨晚抱着顾沉光的大衣,那点残留的温暖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一种空落落的清醒。

      她几乎是弹坐起来,第一反应就是看向窗外。

      雪,停了。

      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了巨大的缝隙,露出后面一片洗练过的、清冷而高远的湛蓝。阳光,久违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奢侈的金色,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慷慨地洒满整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屋顶、树枝、地面、巷子里堆叠的杂物……目之所及,皆覆盖着厚厚的、松软洁净的白雪。阳光照射在雪地上,反射出无数细碎耀眼的、如同钻石般的晶莹光芒,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一夜之间,天地焕然一新。昨天还显得破败肮脏的巷子,此刻被纯净的白色彻底覆盖、重塑,显出一种奇异而圣洁的美。空气冰冷而清新,吸进肺里带着凛冽的甜意。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地加速起来。
      雪停了!
      真的停了!

      昨晚那个在风雪中许下的、如同梦境般的承诺,瞬间被这明亮的阳光赋予了真实而迫近的重量。巨大的喜悦如同破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寒冷和空落,让她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她赤着脚冲到窗边,冰冷的玻璃冻得脚底板生疼也浑然不觉。她用力推开窗户,一股冰冷而新鲜的空气猛地灌入,带着雪后特有的清冽气息。

      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她脸上,暖融融的。她眯起眼睛,贪婪地呼吸着这雪后初晴的空气,胸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轻盈和期待。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楼下单元门的方向。积雪覆盖的地面上,有几道新鲜的、深深的车辙印和脚印,一直延伸向巷口。大概是早起上班的人留下的。除此之外,一片洁白,没有任何顾沉光出现过的迹象。

      林小满的心跳慢慢平复了一些,但那种雀跃和期待依旧在胸腔里鼓胀着。她飞快地洗漱,换衣服,目光几次瞟过被她小心叠放在床头、如同珍宝般对待的那件深灰色大衣。

      今天……他会来找她吗?带她去看星星?在白天?这个念头让她觉得有点傻气,又忍不住雀跃。也许是在晚上?可是,去哪里看星星?在这个被高楼和光污染包围的城市里,真正的星空,似乎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

      带着满腹的疑问和无法抑制的期待,林小满背上书包,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大衣,像捧着一个神圣的使命,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出租屋的门。

      楼道里依旧昏暗冰冷,残留着昨夜的风雪气息。她抱着大衣,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脚步踩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发出清晰的回响。越往下走,心跳就越发不受控制地加快。单元门口的光线随着她的靠近逐渐明亮起来。

      终于,她站在了单元门口。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射进来,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雪后初晴的世界明亮得晃眼,空气中弥漫着冰雪消融的湿润气息和阳光的暖意。

      她抱着大衣,站在门口,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空荡荡的巷子。积雪反射着阳光,白茫茫一片。没有顾沉光的身影。只有远处几个邻居在清扫自家门前的积雪,铁锹刮过地面的声音单调而清晰。

      他……还没起来吗?还是……他忘记了?

      期待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地瘪了下去。一丝微小的失落和忐忑悄然爬上心头。林小满紧了紧抱着大衣的手臂,那柔软的羊毛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慰。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去哪里等他,或者……该不该主动去找他?她甚至不知道他具体住在几楼几号。

      就在她踌躇不定,几乎要抱着大衣重新退回楼道阴影里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紧不慢地从巷子深处走了出来。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他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格外清晰。他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和深色长裤,外面随意地套着一件同色系的羽绒马甲,显得肩宽腿长,干净利落。额前的黑发似乎刚洗过,带着湿润的光泽,有几缕不羁地垂落在光洁的额前。他的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顾沉光显然也看到了站在单元门口、抱着他大衣、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林小满。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她走来。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将他英挺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昨夜的风雪和那个在雪地里裹住她的举动从未发生。

      “早。”他走到她面前,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语气平淡得像在打招呼。

      林小满的心跳瞬间又乱了节奏。她慌忙低下头,不敢直视他过分清亮的眼睛,视线落在他手里那个印着朴素蓝花的保温桶上。“早……早。”她小声回应,声音细若蚊呐。

      “拿着。”顾沉光将手里的保温桶直接递了过来。

      林小满下意识地松开一只抱着大衣的手,接了过来。保温桶沉甸甸的,入手温热,隔着塑料外壳传来熨帖的温度。

      “给你的。”他言简意赅地补充了一句,目光随即落在她另一只手臂紧紧抱着的大衣上。

      林小满这才像被烫到一样,慌忙将怀里的大衣往前一送,动作有些僵硬:“这个……还给你。谢谢。” 她低着头,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顾沉光没说什么,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大衣。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擦过她递衣服时微凉的手背,带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电流感。林小满猛地缩回手,指尖蜷缩起来。

      顾沉光似乎并未在意这点小小的触碰。他接过自己的大衣,随意地搭在臂弯里,动作流畅自然。“雪停了。”他抬头望了一眼湛蓝如洗的天空,语气陈述着显而易见的事实。

      林小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来了!他要说那个承诺了!她抱着温热的保温桶,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桶壁上凸起的花纹,紧张得手心微微出汗。

      顾沉光的目光从天空收回,重新落在她低垂的脑袋上,停顿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晚上八点。”

      林小满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紧张和期待而睁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

      “巷口等我。”顾沉光对上她的视线,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没有解释去哪里,没有说看什么,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说完,他甚至没等林小满有任何回应,便拎着搭在臂弯的大衣,转身,迈开长腿,朝着巷子另一端,他昨天消失的方向走去。阳光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在洁白的雪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的步伐沉稳而利落,很快便消失在堆满积雪的杂物堆拐角。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林小满还抱着那个温热的保温桶,呆呆地站在原地。清晨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她低头看了看怀里印着蓝花的保温桶,又抬头望了望顾沉光消失的方向。

      晚上八点。
      巷口等我。

      简单的六个字,却像投入湖心的巨石,在她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昨夜风雪中的承诺,在雪后初晴的阳光下,被赋予了清晰的时间和地点。期待、紧张、雀跃、还有一丝丝难以置信的梦幻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抱着保温桶的手臂都微微颤抖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清新的空气,阳光的味道混合着怀中保温桶散发出的食物香气,让她贫瘠的冬日清晨,第一次充满了如此真实而滚烫的暖意。

      ***

      整个白天,林小满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恍惚状态。

      课堂上,老师的讲解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摊开的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扭曲的密码,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片湛蓝得晃眼的天空,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顾沉光那句平淡却带着魔力的“晚上八点,巷口等我”。

      课间,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保温桶。里面是温热的、熬得软糯粘稠的白粥,散发着纯粹而朴素的米香。保温效果极好,粥还是温热的。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暖流顺着喉咙滑下,一直熨帖到胃里,仿佛连带着冰冷的手脚也暖和了起来。这简单的白粥,却因为来源的特殊,让她品尝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隐秘甜意的温暖。

      时间从未如此粘稠而缓慢。每一节课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林小满频频看向手腕上那只廉价的电子表,秒针每一次微小的跳动都牵动着她的神经。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微微泛红的耳尖和偶尔走神时嘴角不自觉弯起的微小弧度,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汹涌澎湃。

      终于熬到了放学铃声响起。林小满几乎是第一个冲出了教室,背着书包在冬日傍晚清冷的空气里奔跑起来。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也给她奔跑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回到出租屋,她放下书包,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开灯,而是扑到那扇小小的北窗前。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正在天际褪去,深蓝色的夜幕如同巨大的天鹅绒幕布,正一点点地铺展开来。几颗早起的、异常明亮的星子,迫不及待地挣脱了暮色的束缚,在深邃的天幕上闪烁着清冷的光芒。

      雪后的天空,澄澈得如同被水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云翳的遮挡,只有纯粹的、深邃的蓝,一点点过渡成沉沉的墨色。空气清冽得如同冰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视野也变得异常通透。远处高楼的轮廓在暮色中清晰可见,城市的灯光尚未完全亮起,这难得的纯净,似乎预示着某种可能。

      林小满的心跳,随着夜幕的降临,一点点加速起来。她匆匆扒了几口冷掉的饭菜,换上了自己最厚实、也相对最干净的一件棉袄,对着房间里那面模糊不清的小镜子,仔细地梳理了一下有些毛躁的头发,又用力搓了搓冻得发红的脸颊。

      七点五十分。

      她再也坐不住了。抓起那条旧围巾胡乱围上,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楼道里一片漆黑,声控灯似乎彻底罢工了。她扶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摸索着一步步走下楼梯,心脏在黑暗中怦怦直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推开沉重的单元铁门,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林小满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巷口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昏黄的光晕,在雪地上投下一小片朦胧的光圈。积雪被白天的阳光融化了一些,又在傍晚的低温下重新冻结,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壳,踩上去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城市隐隐传来的、模糊的喧嚣。

      她站在路灯的光晕边缘,双手插在棉袄口袋里,脚尖无意识地碾着脚下冰硬的雪粒。寒冷丝丝缕缕地从脚底和领口缝隙钻进来,让她微微打着颤。她不停地跺着脚,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一小团白雾,又迅速消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电子表上冰冷的数字跳动着:7:55…7:57…7:59……

      巷子里依旧空寂。只有风吹过积雪覆盖的杂物堆发出的细微呜咽声。林小满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那被期待填满的胸腔,开始被一种冰冷的失落感侵蚀。他会来吗?是不是……她记错了时间?还是……他忘记了?那个雪夜的承诺,是不是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笑?

      就在那冰冷的失落即将淹没她,电子表上的数字即将跳到8:00的那一刻——

      一阵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踩碎薄冰的“咔嚓”轻响,从巷子深处,由远及近,穿透了寒冷的寂静,清晰地传来。

      林小满猛地抬起头,心脏瞬间被攥紧!

      顾沉光的身影,从巷子深处那片被路灯和雪光映亮的阴影中,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深色系的,一件看起来异常厚实保暖的黑色长款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处,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修长。他头上戴着一顶深灰色的毛线帽,帽檐压得略低,遮住了部分额头,只露出英挺的鼻梁和线条清晰的下颌。脖子上松松地围着一条同色系的围巾,随意地搭在羽绒服领口外。他双手插在羽绒服宽大的口袋里,步履从容,踩在积雪上的脚步沉稳而有力。

      昏黄的路灯光线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朦胧而温暖的光晕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在帽檐阴影下抬起的眼睛,却如同浸在寒潭中的星子,在看到她站在路灯下等待的身影时,清晰地亮了一下,带着一种无声的确认。

      他走到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距离很近,林小满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如同雪后松林般冷冽的气息,混合着羽绒服特有的、崭新的织物味道。

      “冷吗?”他开口,声音在寂静寒冷的雪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清晰,呼出的气息也瞬间凝成了白雾。

      林小满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寒冷是真实的,但看到他出现的瞬间,那点寒冷似乎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冲淡了。她仰着脸看着他,路灯的光线落进她清澈的眼底,映出里面细碎的光点,像落入了星尘。

      顾沉光没再说什么。他微微侧身,朝着巷子深处,他走来的方向偏了偏头,动作干脆利落:“走吧。”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说明目的地。只有这两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和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林小满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所有的忐忑和猜疑,在他出现的瞬间,在他简短的话语里,烟消云散。她用力地点点头,不再犹豫,迈开脚步,跟上了他沉稳的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巷子深处那片更加浓重的、被积雪覆盖的阴影里。脚步声踩在冻结的雪壳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在寂静的巷弄里清晰地回荡。

      路灯昏黄的光晕被抛在身后,巷子里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只有积雪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和远处城市的辉光,勉强勾勒出堆积如山的杂物轮廓和脚下模糊的小路。顾沉光走在前面,他的背影高大而沉默,像一座移动的灯塔,在黑暗中为她指引着方向。林小满跟在他身后,踩着他踩出的、相对安全的脚印,小心翼翼地前行。黑暗中,她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声,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能感觉到他存在所带来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巷子很深,七拐八绕。废弃的家具、蒙着厚厚积雪的破旧自行车、堆积如山的硬纸板和空塑料瓶……构成了一个迷宫般的、被城市遗忘的角落。顾沉光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在黑暗中也能准确地避开障碍物,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终于,在巷子最深处,一堵高高的、斑驳的水泥墙挡住了去路。墙角堆放着几块巨大的、废弃的水泥预制板,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顾沉光停下脚步,转过身。黑暗中,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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