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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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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漫天,冬季里的寒风彻骨,门板被这冷风吹的吱丫作响。桌案上零星放着几页练过字的纸,只是那纸上的字歪歪扭扭,落笔都透露着无力。
一袭单薄白衣的年轻女子坐在门口,脑袋歪靠在门框上,痴痴看着飞雪飘漫。
远处的天空有烟花炸开,只是她离那热闹太远了,这雪又大,她看不清楚。
今日是上元节,夜间不宵禁,想来这掖庭之外应该是熙熙攘攘,月辉映照。
她未成婚入宫前,上元夜阿爹阿娘总要摆家宴,阿爹嗜酒总是喝多,二叔父无可奈何但也得在节日里顺着兄长的意,府中仆人在这天都能拿到赏钱。宴后母亲与二叔母季母带着家中小辈一同上街看灯,二叔母家的六妹与她关系最好,会兴冲冲的拉着她去看异族人的杂耍。
如今又是一年上元夜,她枯坐掖庭中,逐渐感受着四肢没了生气,再抬头,还是白茫茫一片的大雪,看不到远方,她就在这大雪中慢慢的咽了气。
阮阿含从梦中惊醒,她瑟缩在突厥人的柴房里浑身冷汗,伸出手摸了摸额头,是在微微发烫。她看向自己的指尖,梦中的那场大雪好真切,指尖仿佛还带着那场鹅毛大雪的温度。
这不是噩梦,她知道的。
那是前世的自己。
自及笄后便好似打开了记忆匣子,总是能想起前世的事。及笄后她病了一场,前世的自己死在掖庭后再睁眼便是十五岁尚在病榻时。
两世的经历在及笄前并无差异,上一世她也在宫里安稳长大,后与光王李宣订了婚,庆安公府庆国公的女儿出嫁,风光无限。
出嫁那日红绫直从庆安公府铺到光王府门口,她的郎君骑着骏马来接她,和及笄礼上在太后面前求娶她时一样真诚。母亲妹妹俱喜极而泣。
婚后琴瑟和鸣,阮阿含本以为她是世上最幸福的娘子,直到光王与阮阿含的二叔父在朝堂上起了冲突。
世人都以为光王偏爱寄情诗画,于皇位并无争意,却不想他在娶了庆国公唯一的女儿后,搅进了朝堂争斗。庆安公府袭爵三代,圣宠不衰,庆国公的二弟更是任尚书左仆射,从二品官员,娶到阮家女的光王,开始卷进朝堂风云,不少文武官吏明里暗里鼓动光王,可与无才的太子一斗。
尚书左仆射阮暠是位大儒,一心要辅佐正统,光王的刀越锋利,他赴死反对的心便越坚定。
成婚的第二年,光王于一深夜带刀入宫,直入皇帝寝宫一刀弑兄,太子于东宫出逃,太后惊惧而亡,死时衣裙污秽不堪。京中大臣闻风倒向光王一派。庆国公胆小,命府中各门紧锁,一家人躲在厨房后的地窖内,等待宫变结束。
寒夜里只有阮暠急奔在官道上,手中紧紧攥着一本《礼记》。
阮阿含得知宫变已是寅时,她被禁足在光王府内一夜,听府兵来回传信。
说老皇帝已崩;
说太子仓皇从狗洞而逃,光王放出令泣谓曰“太子不待,弑君杀父,当我为首,天下共讨之。”;
说那左仆射手持《礼记》在东宫门前痛骂光王,被叛军一刀斩下头颅,血糊了满书,书上的字都看不清楚了,嘴里还在嗡道怒骂;
说叛军攻入庆安公府一个时辰而已,全府上下百余口人血流成河,他们竟还把在地窖中找到庆国公当作笑料传告。
而她被禁在这光王府中,从旁人口中得知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太后、父母、家人,还有夫君。
一口血喷出后,再醒来已是富丽堂皇的宫中,她躺在皇后中殿的床上,眼泪从眼角直往下流,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宫女急急去通报,为她擦拭眼泪,可那眼泪像是黄泉之水,怎么都擦不干净。
光王跨步进来,握着她的手喊她的乳名:“交交你醒了?你看这宫殿喜不喜欢?往后你就住在这里。”
她不说话。
“交交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我再着人为你添置,你放心,我待你一如往前。等我忙完这阵子,便立你为新后。”
她还是不说话。
“好了别哭了,庆国公的事我跟你道歉,那日闯进庆安公府的人我替你全杀了,我已着人将庆国公大葬。”
“我二叔父呢?”
光王抓着她的手一紧,顿了顿说:“我们不提他。”
阮阿含闭上眼,只觉生无可恋,眼前的郎君仿若地狱来的恶魔。
“妾自请移居掖庭。”
往后无论说什么,她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光王最终顺了她的意,新帝登基,掖庭女子全数放出宫外,新皇后自请入掖庭,当时的老百姓议论了有一阵子,后来后宫进新人,慢慢的也就忘记了。
建元二年上元夜,皇后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