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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突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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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刚过,镇守西北的陇右军接到突厥来信,说本应在京城的庆安公府五娘子落到了突厥手中,现下已被绑掠至西北。
陇右军慌忙传信给京中,不日太后口谕到,命陇右军务必年节前将五娘子全须全尾救出。
这庆安公府的五娘子名唤阮阿含,因着本朝圣人子嗣单薄又无公主,而阮阿含容貌姣好得太后疼爱,自小便被接进宫养在太后宫里,在宫中用度皆按公主制,京城贵女当是没有比她更尊贵的。
太后对她教导尽心,是得阮阿含年岁虽小可仪态学识俱佳,京中人都传她是太后身边的小仙鸾,时人作诗取悦太后,谓“仙鸾出含元,衔丹入蓬莱”。
今年阮阿含刚过及笄之岁,由太后赐婚,指给了先帝第十三子——光王李宣,可就在出宫回府待嫁期间,谁曾想被突厥人掳走去了。
阮阿含算着时间,自己差不多已经被劫走十余日了。
这车一路向西北方向,如今静耳去听,车外连人声都少有,怕是已经离京千里。
这时马车突然一顿,车外传来人声,她侧耳过去,贴近车窗悄悄掀起车帘向外瞧去。
车外站着的除了有那日劫走她的汉人,还有一个人半张脸都被红髯遮盖,头发胡子皆打卷儿,比那劫匪高出一头有余,一看就知是个胡人。
二人不知说了什么,不是汉话,她也听不懂,只见得那大胡子给了劫匪一袋钱,劫匪上了另一辆马车,大胡子转而过来驾车。
看她还在偷偷张望,拿起手中的大刀,用刀柄狠狠撞了一下车壁,将阮阿含吓了回去。
就这样马车又行进半日,最终进了一处营帐。
被关进柴房内,她才大致知晓自己现下身处突厥人的一处营帐。
早已入秋,她被关在这里,饥寒交迫,倒是有个士兵给过两块胡饼,不过那饼子太硬,咬了两口饼子还是毫发无伤,她也没有再吃。
一夜后,柴房再度被打开,还是那个红髯大汉,一手便将阮阿含拎起来,给一路拖拽到占地最大的帐中。
红髯大汉一使劲,她被摔在帐中的地上。
阮阿含被摔的头晕眼花,掌心蹭破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堪堪站起身来。
帐高首处坐着位壮实程度与红髯大汉不相上下的,穿着甲胄,座下铺兽皮,浑身金器相饰气势非凡。
阮阿含心下便有了数,开口道:“不知阙特利可汗可知掳走我,后果如何?”
阙特利可汗却大笑起来,用蹩脚的汉话不答反道:“既知我是谁,为何不跪着答话?!”
阮阿含其实心中害怕,怕的发抖,她在京城锦衣玉食惯了,家中三代袭爵,在宫里又颇受太后照拂,哪里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
可终归是按帝女规制教导过的,衣裙虽污可节气不能失,仍强撑道:“达头部突厥已经归降,您虽为突利部可汗,可突厥终归是要牵羊系颈、衔壁出降,我朝子民跪天地跪圣人跪父母,不跪突厥。”
阙特利可汗被激怒,手中的杯子擦着阮阿含的脸而过摔碎在地上。
细碎血珠顿时凝成小流,顺着脸颊滑下。
她本就白皙,又因此刻害怕,脸色更是苍白,那血在脸上扎眼的很。
阙特利可汗见她直被小伤疼出眼泪,心中不屑,汉人女子可真是娇弱如蝼蚁,他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女子,那老太后还当她做什么宝贝?可笑!不过心下的怒火倒是平息不少。
他转头状似望向帐外,道:“你可知今年的冬天要格外冷些?从前我们总要将自己的马匹羊皮献给你们,可冬天还是不好过,你来告诉我应该怎样度过这个冬天?”
“我们是御风之族,平日里干的是引弓执鞭之事,吃的是肉乳飞兽,你们平日里摆弄文墨,吃的是米麦豆子。凭什么吃肉的要低一头给吃草的?草原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们不妨来打个赌,宫里那么宠爱你,你一条性命能换多少金银?或者…能换多少士兵?”
阙特利可汗说罢笑出声来,摆摆手示意。见过汉人中被宫里称赞的好女子,可汗觉得她也不过如此,的确貌美,但太过柔弱。
而阮阿含只觉通身的寒意。
不过片刻,她又被收押至柴房,阮阿含身子骨实在是弱,被又摔又打的,这会儿正软软靠在墙边喘气。
押她的人不像普通突厥兵,这人身长挺拔,头发微卷垂在脑后,左侧鬓边用小金环束起,长相俊美,转过头来,对着阮阿含是瘆人的笑意。
他悠悠在她面前蹲下,仔细端详了端详她。
“长得确实美。”
他说的是汉话,而且字音标准。
“你放心吧,费劲把你抓来,一时半会儿不会杀你的。”
一时半会儿不杀,也就是晚些还是要死的。
阮阿含双手抱膝靠在墙边,恐惧让她手脚发麻。
“我只怕因我一人害了我军将士白白送命。”
听她这样说,这人来了兴致,问她:“也没准儿太后和庆国公乖乖送了财宝来换你呢?”
“财宝不会比战事来的快。天气渐冷,战事得赶在大雪封道之前,西北又要比别的地方冷一些。”
实际上她说的这天气原因是一重,另一重是阮阿含发现突厥兵士气并不如传言中的那样,那个来送硬胡饼的突厥兵也不难看出他腿上有伤,应该是刚吃过败仗。突厥现下人困马疲,这样的局势,要么打道回府退兵,要么赶在天气更冷之前做最后一击。
突厥人血性,后者可能性更大。
要不是战场上无优势,应该也不会冒险抓了自己。
这男子听她解释,倒是一笑:“有几分聪明,也够识相。”
“既如此,让你这京城美人做一回引君入瓮的军旗,也不错。”
阮阿含猜想突厥应是想用她来做诱饵,骗陇右军骄兵追穷寇,届时布下埋伏,结果可想。
不过上了战场,万事有变。
不管是拿她换得财宝还是借机赶在大雪前重击陇右军队,如今她也只能在心中祈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