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沙州 ...
-
昨夜没来得及置办太多东西,褚顷只简易生了炉子,两人睡时又安分的中间隔了些距离,因此阮阿含早起便有些不适,感觉身体沉重,怕是夜间着了凉。
但也不是难受到爬不起来,而且她今日想着要出门采买,便强打精神起来同褚顷一起出去了。
褚顷起的比她要早些,她起时褚顷褚顷已经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木头,在厨房一侧搭好了马棚,他们的马正拴在马棚里吃干草。
她裹了裹衣服,问他:“你打算何时回军中?”
“今日安置好你,去趟折冲府打声招呼,沙州距军营快马两个时辰便到,来得及。”
他抬起头来,眼神纯良:“我明日再走不也行吗?你赶我?”
阮阿含一怔,“哪有赶你,这不也是你的家吗,何时走你说了算的。”
她说罢跑回屋里,给自己拿了耳衣、手炉,戴好兔毛帽子,褚顷给马填好草料,又拉了保暖的毡布,二人一道去集市采买。
阮阿含列了采购单子,边走边给褚顷念。
“暖炉和暖帘这是要紧的,碗筷也要买新的,这里位置靠西,不知道有没有波斯国的金银碗具,若是没有,咱们就买白瓷的,你说怎么样?”
“都可。”
“米面粮油也要买,没带婢女过来,我要自己学着下厨。”
“买个仆人也行。”
“不必了,你说你凡事亲力亲为,这段时日观你确实会的好多啊,带兵作战、骑马御车、修建马棚、甚至做的汤饼也好吃,甚是厉害。我作为人妇,却是什么也不会,所以借此机会我得好好学学,至少得会给你做口热乎饭菜吧。”
这是一方面缘由,还有一方面是阮阿含怕褚顷不习惯太多人在房中伺候,而自己也需得拿出诚意,来讨褚顷的欢心。
“再说,你不喜欢只有我们两个人生活吗?”
褚顷又觉得自己心烦意乱了,自庆州后便总这样,她问的话总让他答不出来,但心里又像是有答案要撞破胸口而出。
他语气生硬的说:“总得买个粗使仆人,冬日劈柴加碳烧火洗衣这些你做不来。其余都随你的意。”
幸好他的身量高些,轻轻侧过头,阮阿含便看不见他眼中的慌乱。
东西都买齐,连带着粗使仆人也在牙婆处找好。
褚顷看阮阿含出门总要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像个粽子一般,索性喊了匠人在屋内增加火炕,褚顷抽空去了折冲府表明阮阿含的身份,嘱托折冲府多照顾她,她身份高贵,折冲府自然应下。
而阮阿含折腾半日,本就有些感染风寒,又进进出出归置东西,待到褚顷从折冲府回来,阮阿含已经昏昏欲睡。炕体又是在地面下修,要开好烟道,一日不能完工。褚顷将被褥暖炉都拿到东厢房,让阮阿含先去休息。
正逢冬日,这火炕是等着用的,褚顷又给工匠加了钱,令其务必第二日完工。
院子中重归安静,靠西厨房又飘出炊烟,不过一刻钟,褚顷端着汤饼出来进了东厢房。
他拍拍阮阿含埋在被里的肩膀,阮阿含揉着眼睛起身,才看清褚顷正坐在床头。
“吃了东西再睡。”
她接过褚顷递过来的碗,碗是她今日刚买的莲花卷沿银碗,里面的东西也熟悉。
褚顷看她接过端着也不动筷,便问:“不吃这个吗?可我只会做汤饼。”
阮阿含摇摇头,要起身下床,却被褚顷拦住。
“身体不适就在床上吃吧。”
“这不合规矩,我还是下床。”
“规矩是死的,难不成人也要为了守规矩把自己为难死吗,年岁不大怎么这么古板。”
他不仅没让阮阿含下床,还将被子往她后背围了一圈,将她整个人团的严严实实只余手能动。
“吃吧,就我们两个人也不知道守规矩给谁看。我今日不走,等明日火炕完工,买的那个仆人也让明日过来了,都收拾好我再走。”
阮阿含听罢停下银筷,跟褚顷打商量:“那不如给东厢房这里也加上火炕,正屋两间房都添了,也不缺东厢房这一间。等完工了我们回正屋,这东厢房便给下人住,虽说买的是粗使仆人,我也不想苛待人家。”
褚顷应好应的漫不经心。
阮阿含那碗汤饼没有吃完,用了半碗便又躺下了,不多时整个人又烧起来,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露出的部分烧的红扑扑的。
褚顷一边替她擦额头沁出的汗,一边在心中默默记下要购置些常用的药来,包括太后给的那几张方子,都抓来备着。
阮阿含后半夜症状稍缓,呼吸也渐平稳下来,褚顷才在她身侧睡去。
第二日一早阮阿含还是不见褚顷人影,只闻见院中飘着一股药味,她头还是发晕,起身穿戴好来到厨房,原来是褚顷在给她熬药。
“正好药好了,麻黄汤。”
麻黄汤专治风寒之邪,恶寒发热,阮阿含接过趁热闭气喝下。
“多谢你。”
褚顷来沙州这两日可算是够忙的,一晌午看着弄好正屋的火炕,归置好里面的东西,又吩咐了东厢房的火炕,阮阿含吃了药后也有所好转,于是下午他终于策马回了陇右军营。
正屋两间,门正对院门的这间宽敞,另一间就小得多,大的这间居住,小的那间里阮阿含购置了浴桶用作洗浴,这样冬日里地炕烧起来沐浴也不冷了。
里里外外收拾三日,她和褚顷也算是在沙州有了落脚的地方。
褚顷回军营后也没闲着,虽然近期突厥没什么动静,但他也不敢有一丝懈怠,依旧日日晨起练武,见褚顷在演武场执枪演练,崔欣厌贱兮兮地过来烦他。
“回的好早啊褚校尉,新婚燕尔怎么不多腻歪几日?”
褚顷在陇右待这些年,惯熟悉崔欣厌的死性,也不回怼他:“她随我来了陇右,在沙州。”
“看来你这婚成的好。”
褚顷难得的冲他面色和善。
“她在沙州置了个小院子,等改天有空带你去逛逛。”
崔欣厌用胳膊肘捅捅褚顷的腰侧,笑的不怀好意“有些人离开时一脸要杀人样,回来怎么满面春风啊。”
褚顷也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再说你不也成婚了,将夫人接到沙州不就行了,来回也方便。”
“兄弟你是不知,我是跟陇西李氏联姻,且不说成婚两年我们根本没见过几面,我那位名义上的夫人在朝做女官,成婚时便警告我说不要耽误她的宏图伟业,我和她还不如跟五娘子熟些。”
崔欣厌是清河崔氏,乃本朝五大姓之一,民间相传裴姓男阮家女,可惜圣人膝下没有公主,不然崔欣厌多半是要被抓去尚公主的,他家祖上男子也多出驸马。
大家族为稳固家族地位,互相联姻屡见不鲜,因此崔欣厌娶的是陇西李家嫡女李璎。
褚顷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跟我夫人也不必太熟了。”
崔欣厌听罢假作恼羞成怒,跟在褚顷后面说什么都要和他比划比划,褚顷自觉心情好,不予其计较他的撒泼打闹。
褚顷走后,天开始下起毛毛细雪,她也搬去了正屋,火炕地炉都烧起来,屋子里暖烘烘的,她索性挑起暖帘看飘雪,看着看着思绪又飘回前世在掖庭,她也常常坐在门沿前看雪,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心境大有不同了。
婢女水芝捧着热奶茶进来,“娘子挑起暖帘,当心又病了。”
她是褚顷与阮阿含在沙州当地买的婢女,她年岁与阮阿含相当,有她作伴儿阮阿含在沙州也不会太无趣。
水芝在沙州孤身一人,父母双亡,弟弟与她被亲戚分别卖出,如今也寻不到弟弟被卖去了哪里,因此阮阿含给她改了名字,将来回京打算也将她带着。
她回道:“不碍事的,这屋子里暖和,我看一会儿便放下来,你拿的这是什么?闻着好香啊。”
“这是沙州当地的奶茶,怕娘子吃不惯咸口,奴婢自己给娘子做了甜口的,娘子尝尝。”
水芝将奶茶放在桌上,又去拿了食盒来,打开给阮阿含一一介绍:“这是羊肉烤饼叫古楼子,这是沙州引进的波斯枣制成的蜜枣,这是本地酥酪,娘子都尝尝。”
“旋沫翻成碧玉池,添酥散作琉璃眼,说的就是茶乳相和的奶茶,德宗皇帝当郡王时还好在其中加入酥椒,我今日算有福气,尝尝你的手艺。”
“折煞奴婢,郎君走时嘱咐奴婢,娘子身体不好,要少出门,当心再过了寒气又烧起来,因此奴婢便把当地的一些小吃买来,娘子足不出户也能感受到沙州风情。”
“辛苦你了,褚顷他走时还跟你说了这些?”
“是,郎君疼爱娘子,反复嘱托奴婢才走的。”
阮阿含边小口吃酥酪,边在心里思量这话的真假,是褚顷当真心细还是婢女为讨自己心欢说的面子话。
不管怎么说,这酥酪确实好吃,古楼子京中也有卖,但味道却不大一样,这沙州古楼子配着奶茶别有风味,她想起她跟褚顷说的要为他洗手做羹汤的话,倒不如从这奶茶下手。
“你的手艺真是灵巧,不像我不通庖厨,反正褚顷在军中,你我二人闲来也无事,不若你教教我下厨吧?今日就从奶茶学起。”
“教这词儿担不得,娘子这么聪慧,看我做一遍定就会了。”
阮阿含说干便干,主仆二人来到厨房,水芝做事也仔细,给阮阿含从原料开始讲起。
“牛奶三斤半,黄茶用二两,奶油二钱,沙州当地习惯是加青盐一两,娘子代为糖也可,便能熬出一小桶奶茶,茶的选择也看娘子,用普洱、六安茶的也多,其余还可加如桂皮、橘皮、奶酥、酥椒等,全看娘子喜好。”
阮阿含按照水芝所讲的步骤一步一步熬制,最后还真制成了,她想着下次褚顷回来,也做给褚顷尝尝,另还要再学些别的,下次再见褚顷能给他做一桌子的饭食最好。
宫里妃子们争宠也有不少做汤做糕的,幼时曾不懂,宫中有御厨,圣人真就会因为一块糕点而宠爱哪位吗?现在想来,不过是为求圣宠什么都要尝试努力罢了,自己如今也有些理解那些女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