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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沿着废弃铁轨追逐日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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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之前,方铭请了一天年假,跟周末凑成三天假期,和孟至去了一趟B市。老会堂里仍旧在举行音乐会,孟至怂恿方铭冲到台上,抢着弹钢琴,就像抢麦一样,被方铭断然拒绝。
当他们走上B市最繁华的大街时,天空下起了小雪。孟至抬头看着,在黑夜的衬托下,满天白雪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束路灯的灯光里都飞舞着雪片,路上的人流连忘返。走到某一栋小洋楼前,方铭低头对她说:“听。”音乐声从半空传来,悠悠琴弦,演奏着金色河流般的旋律。
两人一起向上望去,原来是二楼的露台上有人在拉小提琴。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在翻卷的飞雪中,孟至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丝毫未受风雪的影响,相反地,他陶醉于其中,仿佛就是在为雪花演奏乐曲。
孟至此后永远都记得这一幕的画面,在这晚,他们双手放进大衣口袋,缓慢地走在闪闪发亮的街头。寒冷的北风迎面而来,民谣歌手的弹唱像一样雪花弥漫着,路边的小酒馆里坐满了谈笑或沉默的人。闲聊像几个随意的音符,此时已经告一段落,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感受这一刻的冬天。
当望向那些橘色的灯光和琳琅的店铺时,她的脸上挂着迷幻的微笑。当下是如此的甜蜜美好,为了抵达这样的瞬间和片段,他们经历了漫长的生活。
路边有临时堆起的雪人,孟至指着它的丑脸,呵呵笑道:“像鬼。”雪人边一个小孩立马哭丧着脸,好像自己的作品被锐评了。
哈地一声,方铭俯身笑了出来,伸手揽着孟至的肩膀:“还不快跑!”
他们一路跑到行人稀少的地段,才笑着停了下来。街边的树木都已经干枯清瘦,只有松树还绿着。孟至蹲在地上,捡了几个松果,又拾起两根松针,举到眼前看着。
方铭也蹲了下来:“在看什么?”
孟至严肃地说:“我在观察这根松针的成色。”
“都黄了,成色不行吧。”
“恩,没错。”孟至扔掉了枯黄的松针,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于是她闪电般地出手,从树枝上扯了四根绿色的松针。方铭控诉道:“你破坏国家财产,你拔人家松树,这就跟有人拔你头发一样。”
孟至站起身来,理直气壮地说:“那你来抓我吧。”
方铭真的突然扑了过来,孟至大叫一声,踏着积雪跑向酒店。
第二天,两人在酒店的房间里呆了一天。斯基送的那几套小布料,被轮流穿到了孟至身上。每当她筋疲力尽、快要睡着时,方铭总是再次欺身上前。房间有一整面墙的窗户,从外面看不见玻璃后面的情形,而房间里的人却能看到窗外的一切。雪地,车辆,行人,飞鸟,一切都寂静无声地流动着。
方铭从背后环抱着孟至,让她双手抵在玻璃上。角落的音箱里播放着模糊的音乐,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已经是黄昏时分,雪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孟至低低地哼叫着,不停地被撞向玻璃,又被方铭的手臂搂回去。她看着楼下的街道,看着宽阔大路对面的楼房,总是担心会被人看见,尽管她知道这种玻璃绝不会泄露他们的秘密。
方铭却一边卖力地演绎赛罗预言,一边故意问她:“被人看到又怎么了?”
孟至满脸潮红,挤出一句:“我不要别人看到我们这样……”
“我们哪样?”方铭无耻地送上来,还假装没事人一样问道,“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在……”孟至羞愤难当。长期以来接受的中式教育,让她不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她只能让披散的长发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方铭还在变幻着攻略,不停问道:“喜欢这里吗?那,这里呢?”
呜地一声,孟至哽咽着哭了出来,回头咬住了他的肩膀。
等到她的嗓子哭不出声音时,方铭终于停下来了。他拥抱着孟至,和她一起倒在床上。孟至转了个身,蜷缩着扎进方铭的怀中。方铭轻轻拢着她的红发,低头问道:“如果我真的一生都没有做出成绩,你会喜欢我吗?”
孟至含混地说:“恩,喜欢,最喜欢。”
方铭问:“有多喜欢?”
孟至说:“你是开锁师傅也行,是去森林建小木屋,也行,我都喜欢……”
“小木屋?”
但她白眼一翻,像休克一样睡过去了。方铭紧紧地抱着她,还在摇着她问道:“什么小木屋?谁给你做小木屋了?”
……
到了第三天上午,两人终于踏上返程。地面已经积起一层厚雪,马路很快被大型扫雪车清理干净,但人行道还是像雪原一样。走向停车场的路上,孟至故意往雪深的地方踩,感受着脚下蓬松的、咯吱作响的粉质。方铭灵机一动,直接把她抱起来放进雪堆中,引起了孟至的抗议和爆锤。
许多开上高速公路的车,都在轮胎上绑了防滑链。在孟至新奇的注视下,方铭也给他的车轮绑了铁链。在开回C市之前,方铭提前下了高速,拐进了L市。他们又去了那条废弃的铁轨。
北山白雪皑皑,上次在此地环游世界的老人已经不知所踪,孟至希望她是在家里猫冬。也许是整个东北平原都被笼罩在厚重的云层下,L市也在下雪。积雪覆盖了铁轨,也填满了铁轨之间的空格。
方铭拉住她的手,她自然而然地走上一根铁轨,像走平衡木一样向前迈步。在这傍晚时分,西边厚重的云层忽然破开,橘色的夕阳出现在松树上,很快就垂入了枝条之间。零星的光芒在松针的空隙里闪烁着。被方铭牵着,孟至沿着废弃铁轨,缓缓走向夕阳的金光。在这片陈旧的、孤独的土地上,工业已然凋零,盛年不复存在,但他们还是追上了日落。
此刻,孟至心无挂碍,无忧无虑,终于不再想着过去和未来。老孟和刘校长在为过冬而储备切肉,又为了这堆切肉要再买一个冰柜。斯基就要回来过年了,而舒贝和她约好下周一起去滑雪撬。一切都那么平和,充满了澄澈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