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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我等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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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坐上前往怀王府的马车开始,初蕴浅就知道,郡主此行并非只是带着她上门来道谢的。
巧了,初蕴浅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但一路上对方并不透露一星半点,她也只能暂时安安静静跟着。
二人被带进府门后,郡主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对宋昀棠小声说了句什么。
“荆芥,带五姑娘在府上转转吧。”他对半空唤了声。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矫健身影出现在庭院中。
初蕴浅眼皮轻抬,随后规规矩矩地对二人行了礼,待他俩的背影走进正厅后,荆芥低声对她道:“好久不见五姑娘,走吧,属下带您去坐坐。”
怀王府位于巷尾,不仅安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偏僻。
然而就在这样一座看上去与寻常商户宅院相差无几的王府深处,竟藏着一处与之幽静风格截然不同的院落。
从外头倒是看不出什么,走过垂花门,里头奢华精致的布局便映入眼帘。
初蕴浅脚下一顿,忽然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姑娘?进去坐坐呗。”荆芥道。
她心中有些打鼓,这看上去不像是给普通客人准备的。
初蕴浅觉得自己的脚有些沉重,再次抬起的步子都缓慢了不少。
荆芥给她斟了茶便退出屋子,“姑娘先坐会儿,等郡主那边的事处理完,主人就会过来的。”
像是看出她的不安,他走之前没有将房门关上。
可她一个人待在这里也坐不住,便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欣赏着四周精美的布置。
初蕴浅想起,书中后期也是有段对于宋昀棠来说十分敏感的时期,他的王府里也有一处这种配置的院落。
可他并不住在这儿,也不许任何人靠近这处院子。
按照这里的物件摆放来看,他应该还在这间屋子里供奉着一尊嵌金羊脂玉的神女像。
宋昀棠几乎每次琢磨着什么阴谋诡计时都会独自来那尊神女像前,亲自上香或擦拭。
但现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神女像。
初蕴浅盯着空荡荡的台面想得出神,直到被门外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
她一回头,恰好对上他温软如春水般的目光,眸中带着笑意。
看着眼前人缓缓走来,竟一时不知道是该像从前一样大大方方的,还是该装模作样地行个礼什么的。
宋昀棠拉着她坐下,“别讲那些虚礼了,坐下吧,站着多累。”
“多谢。”初蕴浅随口道。
宋昀棠的身形却呆滞了一瞬,才不自然地坐到另一侧。
“不对劲啊,”他笑着打趣,“你不是该把我拍开或者白我一眼什么的么,居然还会对我说谢谢。”
初蕴浅瞥了他一下,没说什么。
这人真是的,自己对他客气点还不成了?
宋昀棠一手搭在桌面,上半身凑近,视线在她侧脸上打量着,像是要盯出一个洞。
“让我看看,这钟家是把我们家浅浅调包了?单独面对我时也变得这般温婉。”
初蕴浅心中无奈:长安可不是墨梨镇或者筠州,天子脚下,就算自己是现代灵魂也不得不装一装。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必须收敛锋芒。
“少贫嘴了。我可得提醒一句,以后可不能再似从前那般称呼我了。”
若叫钟家人听见,即便他们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会不舒服的。
宋昀棠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他唇角微扬,左眼轻轻一眨。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初蕴浅想了想,开口道:“你可以叫我不……”
“微”字还没说出口,只见眼前的男人轻一抬手,表示自己明白了。
“好的,穗穗。”
初蕴浅一愣,脸颊随即有些发烫,伸脚猛地踢了他一下,“那是我家里人叫的!”
宋昀棠这才觉得二人之间的氛围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这才对嘛,他们之间就该这样亲密,想那些劳什子的虚礼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脸上的笑意带着一瞬间的痞气,眼神却在重新看向她时,变得若有所思。
半晌,他才重新开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要不了多久,我也就真的算作你家里人了。”
初蕴浅捕捉到他眼底的情绪,纠结略大过于高兴,便知道他这话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忽然想到前几日,在二公主口中得知的那门与四皇子隐约的婚事。
好看的眉头蹙起,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最抗拒的事情,于是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你叫我阿娘一声‘阿姊’,也就算你是我家中长辈。”
初蕴浅伸出手指,“只要你别跑去圣上面前告我妄攀皇亲就行。”
长辈?
宋昀棠看着她严肃的眉眼,微微歪头,眼中神色添了一丝疑惑不解。
他家小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过她这副模样也挺可爱的。
宋昀棠调整了坐姿,双臂交叠搭在桌面,笑着问她:“如果那人要你和我成婚,你愿意吗?”
初蕴浅下意识要怼他,却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几分认真。
不像是真的在跟她开玩笑。
可她却沉默了。
因为清楚地知道,按照现在这个局面,如果自己松口同意和他成婚,那也定是实在束手无策。
至于理由,大概和当初还在民间的宋殊词非要和裴隽成婚的理由差不到哪儿去。
可她还没做好准备,还没给原身铺好应对自己造成的场面的后路。
初蕴浅被宋昀棠那灼热的目光盯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神垂下去,又像是想到什么般,狡黠地笑起来。
“你手疼吗?”她忽然开口,不答反问。
“什么?”
“刚才看你好像打翻了好几个醋坛子。”
宋昀棠听出来她话中的玩笑意味,不屑地笑着,自己怎么可能吃老四那个毛头小子的醋?
他捂着心口,故作受伤道:“是缸子。”
“谁是刚子?”
“……”
空气倏然像被凝结了一样安静。
两人都在使劲忍着什么,偶然对视的一瞬间终于绷不住,齐齐地笑出声。
“对了,我今日来是有正事的,”初蕴浅正色,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如果我想治好青黛的嗓子,有什么可行的方法吗?”
其实她心里做好了宋昀棠会否定的准备,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了,要能治好的话早就被治好了。
可她体会过不能开口说话的愁闷,想着万一可以呢?
“你今日也没把她带在身边。”
初蕴浅点头,今日让府中的嬷嬷带青黛去找长安民间最具盛名的医士了。
宋昀棠摇头叹息:“治不好,那秘药是纳缇王室特制的,我做不出来解药。况且她出生没多久便被灌了药、坏了嗓子。”
“可你不是元贵妃……”话没说完,初蕴浅反应过来自己过于着急,说错话了,便立刻止住了话头。
宋昀棠并不在意这些,反而有些欣喜:“这么快就跟那孩子打听我的事了?看来穗穗真的很在意我。”
“谁在意你了,”她小声嘀咕,又问他,“你送来的贺礼中有把刀,如果我没猜错,是你从前用的那把?”
这个问题也很重要。
他没有否认。
“你把它给我做什么?我手里已经有把匕首了,用得很顺。”
况且那是他漂泊民间时用了十几年的武器,怎么轻易给了自己?
宋昀棠却只是笑笑,抿了口茶,道:“长安云波诡谲,你带着它吧,没准哪日用得上呢。”
初蕴浅看见,他眼眶悄然微红,也不敢看着她。
耳中清晰地落入他有些哽咽的声音:“穗穗,以后瞧见那把刀,你会想起我吗?”
初蕴浅惊觉心头一缩,却说不上来那种酸涩感是担心他看出自己的心思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
“糊里糊涂地说些什么呢,我怎么觉得你从上次毒发晕厥醒来后就变得怪怪的?”
说到这个,她在心中数了数日子,“还有一月多,你就又要……”
“上次把你担心坏了吧?”宋昀棠终于看向她,“我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过几日,我准备去趟皇宫。”
可皇帝不是好人。
初蕴浅不免担心,此次他进宫,非但解毒希望渺茫,还有极大可能再在那人手里吃点苦头。
“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宋昀棠笑着说:“那你可以准备吃席了。不过我要是死在皇帝手里,你就得注意着别搞得太隆重,会有人多想。”
初蕴浅说不出话来,大半年前,这曾只是他们之间的玩笑话。
宋昀棠站起身,在她面前蹲下,牵起她的双手,“那人的确想杀我,不瞒你说,上次咱们在江上遇见的水贼就是他的人,他是在年关那会儿得知我还活着的。”
她眸光微闪,所以他当时才会那么慌乱。
“可他也不是完全冲着我一人来的,所以现在皇宫里还有一位或许会帮我的人,我不一定有去无回的。”
“你的意思是云姐姐?”
她不方便称三公主,也不方便称其现在的名字。
宋昀棠点头,“所以你能避则避,尽量别引火上身。”
日光漫进屋内,在二人身上投下苍白的光斑,亮得晃眼却毫无暖意。
初蕴浅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低下头去,看着自己那被秋风轻轻拨动的裙摆,忽而觉得眼前雾蒙蒙的,像覆上了一层水汽般。
宋昀棠心脏泛疼,好似被油锅煎炸,颤-抖地抬手拂去初蕴浅眼角渗出的泪水。
若是从前,心疼之余定免不得生出一丝得意,得意她竟这般担心自己。
可他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不敢奢望自己还能在她心中占据重要地位。
初蕴浅勉强挤出一抹笑,伸出手指挑起他的下巴。
恍惚间,宋昀棠只能听见那句——
“我生辰快到了,你要平安回来,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