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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鞋，烧烤和芋头豆花（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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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饭局在并不愉快中进行着，先是李归海被辣的满头是汗，吃了几串肉串就吃不下了，可能是在海南生活久了，口味也随之清淡了，而反观秦羽芊和艾绮丝则面色如常，就像根本感觉不到辣味一样。
然后是艾绮丝突然被工作上的事忙的脱不开手，她是个租房中介，可能一整天都会很闲，也有可能突然忙碌起来。她低头看着手上的两个手机，来回给不同的人发着信息，直到秦羽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李归海小心翼翼地偷偷看着秦羽芊，不停在脑袋里找着话题，然而和一个半疯半清醒的人找话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就像行走在一片布满地雷的荒野之中，任何一个可能引起秦羽芊开始回忆彩票事件的词汇、甚至是字眼都是危险而隐蔽的地雷，只要踩中一个，就会将他和艾绮丝炸的粉身碎骨。
秦羽芊脸色越来越差，死死盯着艾绮丝，引燃炸药的引线越烧越短；李归海心中暗道不妙，心里焦急，他现在不仅要趟过雷区，还要去雷区对面掐灭那滋滋冒响的引信；而艾绮丝的注意力则完全放在手机上，完全没发觉到此刻餐桌上惊心动魄、紧张至极的氛围，就如同昆汀《无耻混蛋》电影中的地下室小酒馆般。
“哎，你么比情况？哪么回事咧？”
秦羽芊说起了武汉话，李归海迅速低下了头，认真吃起了炒面：一切都晚了，事已至此，先干饭吧。
“啊？我？”艾绮丝茫然地抬起了头。“我怎么了？”
“哎，我们三个人坐一起吃饭，你一个人玩手机也不说话，么比意思呢？”
秦羽芊可怕的眼神就像是要杀了艾绮丝一般。
“你要不想来你早说啊，我单独请他吃饭，你搞这种比样子给谁看呢？”
而艾绮丝也迅速由诧异、茫然，变为了委屈和愤怒。
“哎，我是突然有客户啊！”艾绮丝的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又不是故意不说话的，突然来客户问我房子，我肯定不能不理别人吧！”
“哪么每次出来你都突然很忙呢？就这么巧？”
“对啊！客户在这种时候找我，我有什么办法啊？”
“等会儿回复会死是不？”
“对，会死。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家里条件好，在亲戚公司上班，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每个月照样发工资奖金啊？”
“对啊，我就是家里好怎么了？你就见不得别人过的好对吧？”
“没怎么啊？你家里好就好呗。”艾绮丝的脸变得通红，眼里噙着泪花，声音委屈极了。“我家里穷啊，我从小穷到大的，所以我要自己努力挣钱，怎么了啊？”
李归海望向店门口，黑夜怎会如此寂静漫长，今夜又为何如此寒冷肃杀。年过半百的店老板靠在门口的墙上，寂寥地抽着烟，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又剧烈咳嗽两声，咳出一团白雾，或许他早已习惯武汉人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吧。
“哦吼，这个串还真辣，不行我要再来瓶冰啤酒。”李归海硬着头皮站起来，笑呵呵地说道，“你们有谁要喝冰啤酒么？”
没人搭理他，秦羽芊和艾绮丝互相死死盯着对方，犹如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世仇见面。
“那个，吃完串我们干啥去？这才七点多呢。”李归海挠了挠头，锲而不舍地笑道。“要不我请你们看电影去吧？”
“不吃了，我回家了。”
秦羽芊站起来，提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你说走就走啊！”
艾绮丝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也冲了出去。
好嘛。李归海叹了一口气，真是精彩的晚餐啊。他看了眼桌子上已经冰凉的烤串，着实没了胃口，于是也默默地站起身，朝店外走去。
“等下。”店老板目光没有焦点地凝视着街道的路灯，缓缓喷出一口烟。
“怎么了？”李归海问道。
“把单买一下吧。”
“啊？”
艾绮丝孤单地靠在电动车旁，看着手机。见到李归海从店里走出来，她迅速转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秦羽芊呢？”他问道。
“别管她。”艾绮丝闷闷地说道。“你吃饱了没？”
“说实话，没太饱。”李归海嘿嘿一笑，“太辣了，吃几串就辣的吃不下去了。”
“切，垃圾，还说自己能吃辣。”艾绮丝白了一眼李归海，然后潇洒地跨上了电动车。“上车。”
“干嘛去？”
“带你去吃好吃的。”
“咦？你不是说不可能带我...”
“少说屁话，上车。”
“嘿嘿。”李归海开心地笑了起来。“上车！”
艾绮丝骑车平稳了许多，李归海这才第一次体验到坐在别人电动车后座上的乐趣，他来回左右转着头，四周的繁华的夜景以不急不缓的速度向后退去，让他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观察周围的一切。
“喂，二狗！”李归海喊道。“我们这是去哪？”
“江汉路！”
艾绮丝的毛线帽没戴好，她飞扬的发丝撩在了李归海脸上，弄得他脸痒痒的。他伸手拉着毛线帽的边缘，轻轻往下拽了拽：好了，这下头发老实了。
“喂，遮我眼睛了！”艾绮丝不满地嚷嚷着。“傻逼！”
“哦哦。”李归海连忙又拎着帽子尖尖往上提了一点。“这样呢？”
“可以了。”艾绮丝抽出一只手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别乱动我帽子，傻逼！”
“喏，这条路上有家超好吃的炸串店。”她停在斑马线前，指着旁边。“你要多待几天的话，我还可以带你去吃。也是我从初中就吃到大的。”
车子穿过人海，逐渐向江汉路驶去，晚上八点多，江汉路开始进入最热闹的时间段，李归海感觉到越来越兴奋，无限的回忆涌上他的心头：不知不觉，自己去海南已经十年了，上回他来江汉路...好像还是十几年前了，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他和朋友拿着一张纸质地图在江汉路上乱逛着，从头逛到尾，不知道现在江汉路变化大不大...
他又想起小学时候和妈妈来武汉玩，那时候的江汉路远没有这么繁华，但人和现在一样多，还能看到一排排的老少爷们光着膀子，在地上铺着一张凉席，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和旁边的人聊天直到睡着，直到天亮。
“妈妈，他们为啥睡在外面啊？”才上小学的他好奇问道。
“因为外面凉快啊。”妈妈温柔地笑着解释道，“看到了吗，这些都是老武汉人的避暑方式。”
“可是外面蚊子不是很多吗？”
“家里也一样多呀。”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还记得当时他也很想晚上睡在这里，感受下老武汉的生活方式。
“狗子狗子！”李归海开心地喊道，“那就是江汉路入口吧！”
他指着不远处，那里聚集着一大群人等着过街，而在人群背后，是层层叠叠堆集地招牌如辉煌的灯塔，灯火如炬，闪耀着刺穿夜穹的光芒，温暖映亮了武汉寒冷的夜。
“对。”
“那我们为啥不往那里走？”
“因为我们要去水塔街。”
“水塔街？不是说去江汉路么？”
“别废话，跟我走就行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放。”
“175。”李归海笑眯眯地拍了拍艾绮丝的肩膀。“今天的晚餐，175元，扫码还是现金？”
“哦，我忘了。等会微信转你。”
“咦？”这回倒是轮到李归海吃惊了。“你真给啊，没事不用啦，我开个玩笑而已。”
“不，说好是我们请就是我们请，等会转你。”哪知道艾绮丝却是犟得很。
临近江汉路，人和车越来越多，诱人的油烟香味挤满了街道与夜空，寒冷的感觉奇异地从李归海身上消失了，他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洋溢着爆发力的热情和躁动从四面八方扑来，如猛然窜起的火焰一般，将他包裹了进去。
街道两旁满是各种各样，风格迥异的餐馆和小吃摊，艾绮丝的小电驴也渐渐慢了下来，她不停摁着喇叭，艰难地在人海中挤出一条路；然而她的喇叭声又迅速淹没在鼎沸的欢笑声和叫卖声，以及其他的车喇叭响声中。李归海无比享受这种感觉：安静又舒适地坐着穿过拥挤地人海。他可以不受打扰，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的一切：人们脸上的表情、手里拿的油亮的小吃、情侣间蜜一般的依偎、夫妻间幸福的平淡、异性朋友间的暧昧和不经意的碰触，然后又闪电般地分开；小吃摊主疲惫却又欢笑的面孔......他就像一个透明的观察者，专心地记录着人世间的一切。
“到了，水塔街。”
艾绮丝将车子停在一座高高的红砖塔楼下。李归海这才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过来。“这么快？好吧。”他耸耸肩，仍有些意犹未尽。
他从车上下来，活动了下四肢，好奇地张望着附近的一切：人群彻底堵死了行走的道路，道路两旁是望不见尽头的小吃摊...奇怪，自己十多年前来江汉路的时候，好像没听过这什么水塔街啊？
“喂，狗子，水塔呢？”他看了一圈，好奇地问道。
“你身后就是。”
艾绮丝指向了他身后的红砖塔楼。
“啊？这个是水塔？我以为是钟楼。”李归海想起了海口滨海大道上有一处绝美的风景点，也是很多游客打卡拍照的地方，那里就有一座这样的红砖钟楼，它永恒矗立在澄净如洗的湛蓝天空和燃烧的黄昏下，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好了别废话了，我带你去吃个好吃的。”
艾绮丝看起来仍有点闷闷不乐。她矮小的个头一挤进人海中就消失不见了，仿佛一滴雨落入了小溪中；李归海急忙跟了上去，寻找着那顶好玩的黑色毛线帽。
她带着他来到了一家写着“长沙臭豆腐”的摊位前，向老板要了一份大份的臭豆腐。
“哦，臭豆腐啊...好吧，这不是哪里都有的么。”
李归海稍稍有些失望。长沙臭豆腐，新疆大羊肉串，杭州小笼包，武汉热干面，柳州螺蛳粉，重庆串串，湛江烤生蚝，这几乎是全国每一个城市的每一条小吃街的标配。而它们的味道嘛......说实话，大同小异，不难吃，但也没好吃到哪里去。
而且这个臭豆腐的店主是个年轻的小哥，戴着眼镜，平头，白净微胖，一副刚上完大学出来帮家里打工的老实模样。李归海不由得更不抱什么希望了，他觉得只有那种看起来满脸皱褶的老头子，还有满面红光胖乎乎的大婶才能做得出真正正宗的小吃。
“哼。”
艾绮丝出奇地没说话，反而嘴角浮现一丝神秘地笑容，就像是等着人类勇者喝下掺杂了毒药的水的狡猾哥布林。很快李归海就知道她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了，他捧着碗，用签子挑起一块黑色的臭豆腐放进了嘴里，牙齿咬动间，脸上的表情逐渐由不屑变为震惊。
他吃过许多地方的长沙臭豆腐，甚至还专门去长沙吃过。然而没有一家能比的上这家的臭豆腐。
轻咬间，先是热辣滚烫的汁水在嘴里爆开，然后酥脆无比的外皮瞬间崩塌成碎片，而豆腐中心竟然还是嫩滑如豆花一般！带着丝丝甜味，并且这豆腐中的汁水和其他地方，纯粹用味精盐辣椒之类的调味品强行堆砌出来的汤汁味道不同，显得十分醇厚，让他回味无穷。
“我靠！狗子。”
他震惊地看向艾绮丝，才发现这狗东西正盯着他，带着一脸得意洋洋，小人得志地嚣张微笑。
“怎么样？”她昂着白净小巧的脸庞，骄傲地问道。“是不是很好吃？”
“嗯嗯！”
李归海顾不上说话，他连连点着头，又塞了一块臭豆腐进嘴里。然后才把碗递到艾绮丝面前：“给，你也吃。”
“我不吃，你吃吧。”艾绮丝仍保持着那昂着脑袋的高傲姿态，摇了摇头。“我都吃腻了。”
“那我就全吃咯？”
“吃吧吃吧。”艾绮丝嚣张地晃着肩膀往前走去，“走，边吃边带你逛逛江汉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