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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雨生,雨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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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凌巷野与岑观寻又是同一房共睡。
可惜……深夜已至,一切并不安好……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
雨下得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大,雨声逐渐从“哗哗”转变为了“轰轰”,嘈杂万分,土壤要被冲个稀烂,仿佛再大一个点都能引发山洪。樟树叶掉了不知多少,只知道再掉就要秃了。
雨……雨夜……
岑观寻其实没睡,但今日的雨夜却让他不免有些惶恐。
这么大的雨,除了之前那一夜,从未有过。
他记得那时自己还小,五六岁的光景;那天从早晨开始就沉郁了下来,一天都没有好天,晚上的雨更是大到怀疑人生。父亲就是在那一夜离开的,而离开的那一刻,自己已经睡去。从第二天起,自己的记忆里就只剩下了母亲,父亲不知所踪。
可父亲好像并没有离去,只是身旁的人在刻意隐瞒,亦或是根本不知道。
岑观寻怕了。这么多年了,自己名中的“寻”字依旧没有实现,父亲归。
但脑中好像又有对父亲去向的记忆,只是好像被封住了。
好难受……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啊……
此事可以说几乎是永远的阴影。所以岑观寻现在不敢睡,怕一睡就有人在自己的不经意间离去,然后陌陌无归途,成为记忆里永恒的伤痕。
现在身旁的人是自己的伙伴。虽然儿时的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不能抛下他,不能让他去那条不知所踪的路。
他若是走了,我便无法再在世上坦然活着
岑观寻拼命地扒开自己的眼皮,不让自己睡去。
凌巷野其实睡得也没有多踏实,这次的梦里没有了上两次的浑噩,却依然没有好到哪里去。梦里本是繁星万点,星河灿烂,所有人还还可在夜空下赏星的。可一声猛烈的聒噪打碎了夜的静,骤风雷雨皆起,众人费了好大力才能躲雨。
可雨不打算停的样子,躲雨的人面前只是湿冷的污泥,头顶只是一层棚子而已,好似随时都要漏……
不如睁眼……
窗外依旧是下着雨,床旁却是伶仃坐着的岑观寻。有光,从窗外透入。
“你……还……没睡……”凌还没从睡梦里脱离。
岑某显然是被吓到了,但并没有显出慌张的样子。在凌巷野面前,他一贯保持着冷峻的态度——不想出丑,也不想自己的关心被他人感谢。
“睡了,被吵醒了。”岑观寻偏过头去。
这话骗鬼鬼可能都不信——岑观寻可清醒着呢。但迷迷糊糊间的凌巷野信了,甚至没有怀疑。凌巷野迷蒙地扶着床起身。
岑观寻的手机忽然间响了一下。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滑了锁屏。
大半夜的,谁无聊地给我发消息啊?这是真无聊!!
青觞(严喻青):岑,快点来!快!
岑观寻一蹙眉,心知有些不妙,严喻青这人有事通常是不会麻烦别人的,可这次,这次竟半夜发来了消息!莫不会……
岑观寻不敢停了,也无时暇再叫凌巷野了。
当岑观寻一路狂奔到了严喻青和楚笙年的房间后,他是真的惊呆了。
这是怎样一幅灵异的模样啊。原本曾忆宫墙外对着这个房间的是一片空地,可现在……现在在雨中投射出了几排坟冢……碑文似乎能模糊地看清,石碑被雨冲刷得表面没有了杂质,深灰的颜色雨中兀自反射冷冷的光。这里的碑没有青藤,没有红十字架,可就是有充满年代的沧桑与对无法挽回生命的无力与痛楚。
坟墓甚至好似越长越多,石碑拔地而起,土地被掀翻了不少,接着被雨冲回了原处,填实了碑脚。碑文最顶端的几个字好像露出了点笔画……
没能看得太清,石碑又好似悄无声息般地缩了回去。
“观寻,岑观寻……这里还能住吗……没窗帘……”严喻青的喉咙从未如此干哑过,“今晚……合宿一下?……”
“来。”
岑呆滞了几秒,望着前几分钟还拔起而起了的碑现在缩了回去,就好像在梦里一样。地下有股力量,雨一下就将触发。
有些事岑落寻自己晓得,有些事必须弄清了,才能找到以前的……一切真相。
归零:岑观寻你哪里去了?不会把我一个人抛这了吧?……
岑观寻硬是被这条微信给拉回了神。
寻迹:言喻青和楚笙年晚上得和我们一起住了。
寻迹:他们那里阴气重,没法描述 。墓碑生长的样子自己脑补。
归零:大晚上别吓我行不行啊……隐喻一点好不好……
寻迹:看你应该也没法睡着。
归零:……无语了,刚准备躺回去的啊啊啊!!
归零:岑观寻你存心!赔我的美梦!!
凌巷野已经快要疯了,等下岑观寻要是发个视频过来就彻底没法摆脱阴影了……凌某人无语地锤了几下被子,顿时感到一阵寒气袭来。
睡是不可能了,套件外套坐着算了。虽然有点傻,但他然后又点开了手机。
归零:姓岑的你怎么还不回来?
刚发完消息,门就“嗡”地震了一下。岑观寻单肩倚在门上,目光并不说得上缓和,嘴微微抿着,掏出手机,故作镇定地回了消息。
寻迹:说曹操曹操到。
凌巷野茫然抬起头,接着憋着笑垂下了头,心里又尬得没法直面岑观寻,干脆直接把被子蒙头上。
没出几秒,他意识到这样比刚才还傻,门口是站着的、看自己出不少糗的岑某 。他佯装地干咳了几声,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光速起身杵于门前,脸快和岑观寻的贴一块儿了。
凌巷野一把按住岑观寻的肩,另一只手托住他的下巴,扭过他的头:“看着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行不行?”
“你求我。”岑观寻挪开他的手,捂嘴笑了几声。
他的笑中其实带有几分戏谑,但下巴刚被凌巷野的手捏过,被白皙的肤色一衬,竟显出几分瓷娃娃的可爱来——至于为何是瓷娃娃,主要在于他大多时说话时似瓷般冷冰冰。
凌巷野就盯着他的脸,有些浮想联翩。
但岑观寻的下一句话就把他拉回了现实:“你就在我面前,说一句‘拜见皇上’,我便将方才那幕当作视而不见。不然……从进来洞里的‘吟诗’就可见你有点精神上的问题……”
凌巷野:“……滚你……”
无语了,我忍忍忍忍忍忍,我是文明标兵……
啊啊啊啊啊啊啊那我怎么整得过他?!
他的嘴可以更毒好不好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我是不是只配被欺负?……
不久后的凌巷野:“…………”
神经……神经是吧?那是不是可以往疯了去?……
“哈哈哈哈嗬哈哈哈哈!”凌巷野忽然狂笑一声,岑观寻依旧在一旁默然无语。
“岑观寻乃吾之臣子也!还不快快给朕请安!”凌巷野猛地起身,大马金刀地将被子披在身上,“华袍”一转,大手一挥,被子便有了起伏,扇起风来,被子还真被他穿成了自己眼中的“龙袍”……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盛世皆是我的天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凌皇!”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龙袍多帅气,正如吾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岑观寻心里超大声嘀咕:“谁整的这个癫公??”
可见凌巷野这个人抽风时可以无视外界一切恐怖。
“你告诉我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什么坟墓在地里钻出来生长得很高的……看我的眼睛,说——”
“阴气重,忌讳,不好说。大半夜的等下墓碑钻上我们房间……”
“……你骗谁。”凌巷野翻了个白眼,然后感到不妙了……是脆响!!
“咔嚓”一声,又“咔嚓”一声,好像是木板断裂的声音。
然后这声音愈发地清晰了,愈发地强烈了。深灰色的石头有一角显露而出,深冷地反射白光。卧室的灯闪了几下又灭了……只有二人惊慌又张视的眸闪动。
“这就是那东西?长得比雨后春笋还快……”凌巷野瘫在了床上。
岑观寻:“挺像笋,恰好下着雨,但你看着现在……该不该说这个?……”
凌巷野:“………………”
墓碑真的越长越高,就算没有雨也得蹿个几十公分。凌巷野心说。
碑文开头本该是有名字的,可名字这一块儿却好像极为刻意地被弄花掉了,下方的文字也失掉了鎏金溢彩,黯淡又残败。
人走了,连个名都没有留下。
为何什么都未被留下来呢,人活一世,为何姓名都会被践踏?
岑观寻其实并不害怕,但是非常迷茫——也很容易陷入思想的桎梏,好似世间的一切都会是苍白无力的,在尘世苟颜残喘。
凌巷野还是发了条信息:
归零:楚笙年你们还是别合宿了,很恐怖。
楚笙年的微信叫“深念”。没出几秒,他回复了,或许还有点难以置信。
深念:总没有我们那里阴气重又灵异……吧?
凌巷野顺手拍下了惨白灯光下穿透地板生长的石碑,二话没说发了过去。
深念:……当我没说。求你们心理阴影面积……
深念:凌,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跟碑凑合着过一晚吧……走廊上打地铺行不行啊?你要不问下岑观寻晚上睡哪里啊?
归零: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胆大了真可能会凑合凑合。当然,他有执念的话。
归零:胆小了就连我都不知,睡不着,在廊道坐着发呆一个晚上。
然而今天的岑观寻胆子是真破了天了,直接上手去摸了石碑,掸掉了灰尘,乞求去看出碑上的名字。整个石碑露出去的部分完完全全地被摸了一遍,毫无死角,石头好似也锃亮了几分,竟有了银色光泽。
石碑无声又有声地缩了回去,像是对岑观寻的一种无语。
岑观寻讪讪道:“它害羞了,回去了。”
“所以你就这么让它……回去了?”凌巷野震惊了。 石碑“害羞”就已经够了,它回去了,甚至被捅破的地板也慢慢地愈合了裂纹,一如既往地光滑。曾路宫这个地方属实灵异又荒谬,似是有人在冥冥中将其进行缝补和修整,装作了一幅完好无缺的模样,实则百孔千疮。此地若是有过人又好似没有,诸人皆恐于其。
曾路宫同时处于巨大的矛盾中,陈设既旧又新,房间既惶恐又让人安心,
整个宫若有人又无人……并不极端,还寻求不到它的极端;处于中间的夹缝里,实在令人难以喘息。向上是无尽攀爬,向下是无穷深渊,诸事皆苦,诸行皆谬误矣。
凌巷野想过,很快就能解开所有谜团;可不过是虚谈罢了。
今晚的事,凌巷野怀疑曾路宫已经发生过了很多次了。
学院最近给凌岑他们一人一把佩器,还没怎么使用过。这佩器需念诀方可使用,两种同样的佩器可以合壁,以驱赶邪气。而现在若不再加急使用,这污浊之气依附附着在人体身上该久久不去了。就像第三星界的浊气那般,墓碑的阴讳不知威力如何,但身心的净化是万全之择。
凌巷野两根手指在腰上来回滑动,轻念十六字诀,
他那“界空剑”便瞬间被紧握于手间。他来回端详,剑上刻着各式各样的花纹:一条龙的图案被涂上金漆,龙欲冲天,龙鳞线条分明,龙眼珠熠熠闪光,琥珀般润泽,流转着纯净的光。龙似咆哮着,气吞山河,一派生机。这似乎是湿冷雨夜的最后慰藉。
岑观寻的剑则叫“幻度剑”,没有什么流光溢彩,而是凛冽发寒,握着都快给人镀上一层霜。
配上岑观寻那张微凉的脸,从气势上就足以镇住了。
正当此时,第三星系中枢基地内部。
“荆上将,第三星系封闭多时,临复年的事情依旧未了,深空间依旧有危机存在,是否出动舰队灭绝一切危险口?”
“事到如今了,留下的也只有殊死搏斗的份了,”荆驰
坐在办公桌前,危险口示意图荧幕瞬间发亮。
在基地,危险口有专有名词叫“暗系”,指“暗间所
有联系的一切”,这些口内往往有巨大引力,不慎进入其
中的航舰大多会爆炸或失踪。
暗系在临复年过后出现的次数大幅度增加,现在灭绝它们是基地的最大任务。
基地中的人们实则是十分危险的,不仅需要对抗星界中的恶劣力团伙,还要时刻注意暗系等地带。
荆驰作为基地上将,早已备战多时,彻底铁了心。
雨还在下,喧闹且寒凉,世间万物宛若全被淹去。
陌生世界陌生宫,无尽叙事疾雨中;惶怖异事惶怖风,载年言说幻异生。
凌巷野念诀取出腰间的界空剑,将其握于手间,渴求从剑上的金龙里得到普照大地的光亮。剑同时为了防身而用,得激发它的潜能了,快!
他双手合十,剑尖对天,剑鞘威气充盈整个房间。金龙若似活过来了一般,于剑鞘上上下翻飞、左右舞动。凌巷野全身被金光罩住了,全心全魂地入了界空剑塑造出的金龛,神圣而又辉煌。
凌巷野兀自转着身,金龙化作幻影于指缝间流去 。一声吼,龙亦腾飞,龙鳞龙须流光溢彩!界空剑塑造的一切似是丁达尔效应,威武雄壮,万丈金光由天而落,铺成一条滚滚流淌的金江,绵延千里,咆哮着奔向远方!…… 凌巷野疯狂了,流金于他身旁萦绕。
“凌,一起来,驱掉宫中邪气,忘却恐惧。”岑观寻握住了他的手。
幻度剑冷却冰清,澄澈得没有杂质,能剔除世间的污秽。温清风感融融汇开来,掀起一阵微风;头发略显凌乱,不失风度……
往念随风而去罢,杂念随光剔除罢。暗夜恐,黎明光皆可化解。
一切的一切变化都是那么急遽,凌巷野甚至不能确定下一秒会如何。此时之景,或许并无其余人看到。剑与心若是情感相印了般,剑随心而舞动,驱赶着雨夜阴森,泯灭心灵纷嚣杂乱,回归正世。双剑相当于是给阴森的曾路宫避邪了,窗外雨湿的颓丧亦是几近于无。
雨曾是萧萧瑟瑟,悲凉冷寂;雨曾是寥寥寞寞,苦楚惊惶。
现已是熠熠辉辉,灿烂生昀;现已是耀耀煌煌,浮光亮世。
双剑会在漫漫长夜里守卫二人的安全。
剑有了这般作用,实以足矣;至于其所剩潜能,今夜且不知也。
后程将有无数夜晚,有不尽使剑机会;人飒爽英姿,剑犀光幻影,驱心神不宁,除惊恐之感,定魂异世间,安梦诸长夜。
岑观寻道不清是欣喜亦若是担忧,欣喜在于激发双剑技能;担忧则是石碑来由及去向,无名坟冢的主人终究未寻到。头刚才恰似痛了一番……
呵……我可笑么?为什么这么久了,我还是……没能发现真相……我,又有何为呢?
我独自一人在世间沉淀了那么多年,我……成功了些什么?我又失败了些什么?失去了什么?
浑浑噩噩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
岑观寻其实还很向往中枢基地,想为星界而战,为一切的和平而战,只是被太多的太多拖住了脚步。
驾航舰,除危难,多久的梦想呐。
但现在要走的,是那条漫漫回乡路。
暂回首,一瞬而已,却已不返。两地如此久之时差,时空流转,万事激荡……那么又有多久,才能走向梦想?
星际深空有多少危机?星辰无数,纷乱太多了,临复年之事还未了结……入了基地,又能做什么呢?
激动还是困苦?
凌巷野当然不会当下就彻底了解岑落寻的心情,静静躺于床上的手机上,消息定格在了他与楚笙年的最后几条消息。
归零:岑落寻那家伙上手摸碑,可以说他硬生生把碑“按”回去了。
归零:岑说碑害羞了,躲回去了。
归零:你可以想象画面,大半夜的最刺激了。
深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