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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笔记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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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曜发现林念珺消失后并未惊慌，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切都是滚动的电影画幅，无声无息无意义。
每天，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早就习惯了。
莫曜快速走进黑房子，其内部与其小而阴森的外表并不匹配，反而是一个十分温馨的普通三居室。
里面有一些明显的生活痕迹，厨房的水龙头有水珠滴落，角落的垃圾桶有装满一半的厨余垃圾，桌子上是琐碎的小物件，拆封了一半的食物被夹上防潮的夹子。
但这里没有人。
他迅速地扫过每一个房间，分析出原主的生活轨迹，父母的房间，孩子的房间，是个女孩，房间里的物品偏女性化。
父亲抽烟，烟灰缸里是灰白的烟渣，而母亲在意自己的样貌，有很多化妆品衣服鞋子和包包。
莫曜走进女孩的卧室，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扉页勾勒着一只笼中的飞鸟，翻看两页后，是林念珺的名字。
这里是她的家，是她噩梦的根源。
莫曜环视四周，女孩的房间干净整洁，只是看上去并不自由。
没有她所爱的东西，一点都没有，唯一有的只是堆满的资料和数不清的习题册，那些布置和物件哪哪都透露出一种老一辈的品味。
余光扫过，监控和被撬下的门锁让莫曜皱了皱眉。
为什么要撬锁？这里不应该是孩子的私人空间么？莫曜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似乎有什么东西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也许这里……并不温馨呢。
“冒犯了。”他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开始翻箱倒柜。
他必须要更多信息，更多能解释一切的信息。
……
林念珺回到了现实。
她从床上坐起，一阵茫然后却突然流下了一滴泪。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流泪，只是有种怅然若失的难受与痛苦。
果然是梦啊，就和无数个梦一样断裂在最关键的最后一瞬。
好像所有的噩梦都没有一个好的结局，所有的美梦都将随风飘散。
好真实的梦，还以为自己真的穿越了呢。她自嘲笑笑，窗外是熟悉的景色，可是视野却逐渐模糊，她想哭，这个梦真实地就差一点，她以为自己真的穿越了。
好想穿越。她想。
林念珺在床上坐了良久，直到父母熟悉而愤怒的催促传来。
“起床！要迟到了！”
都是梦的话，这段记忆会很快模糊消散的，哪怕是假的，林念珺也不想忘记这场梦，她爬起来，从柜子的最深处摸出一个笔记本，她时常在这里几下一些日常和发泄的话，不算日记，大概是用来安慰自己的记录本。
时间紧张，她只能写下一些关键词。
荒原，红色的天，黑房子。
本来想写下莫曜的名字，但这是她的秘密，写上男生的名字多少有些羞耻，最后只好写下一个代指的“他”。
慌忙将笔记装进背包，紧接着，又是平常的一天，一切都在正常发展，和其他的某一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在课上抽空补充了梦的内容，但也仅限于此，那只是梦。
林念珺，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她时常翻阅笔记上那场梦，可却只能回忆然后叹息，现实里对方每天独来独往，仍然和她没有任何交集。
更让她关心的，是繁重的学业，复杂的人际，对她抱有期待的家庭，这些才是她真正痛苦的事情。
呵，穿越，她真的挺想穿越的，也难怪会做那样的梦。
时间在逐渐抹去她的记忆，这场梦的细节早已模糊，只有零星的片段留存，比如那场漫长的跋涉，比如少年坐在地上望向她的视线，又比如，整个世界崩落在蝴蝶的幻觉里。
她合上笔记，扉页的蝴蝶振翅欲飞，可那只是图画。
……
莫曜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这个笔记本的封面上满是缤纷的蝴蝶，就像开门时的幻觉一样，不过并不能打开，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他站在少女的衣柜前，斟酌一番后打开了衣柜。
里面放着的并不是衣服。
一个独立的，幽深的小空间，层层叠叠地排列着林念珺的尸体。
倒不是那种满身是血或者青紫瘢痕的的真实尸体，比起尸体这更像是充气的人皮。
彻底拉开衣柜，深处的人皮偶在变小，稀稀拉拉排列成一条直线，按年龄变化依次递减。
这里面是个不讲逻辑的空间，明明看着很大，伸手却可以直接碰到底，这个小小的地方，承载了少女几乎整个人生。
莫曜观察着，手指不自觉摸了摸下巴，他看不懂这些人皮偶的神情，那大概是一种掺杂着焦虑的痛苦、矛盾、不解？
还有很多很多更深层次的，难以言明的情感。
但总归都是一种负面的情绪。
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记录人生吗？莫曜思索着，他不知道，信息还是太少了。
没有经历过相似的人生，就无法构想出破局的方法，换而言之，虽然一切都摆在莫曜眼前，但他卡关了。
……
“多吃点，学习辛苦了。”妈妈温柔的话语落在林念珺耳边就是尖锐的刺，她总会知道她下一句将要说什么。
“哎，你说我每天辛辛苦苦做饭有什么用？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啊，就不能争点气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叙述她的苦？为了让她愧疚，还是让她同情？林念珺不懂，她不懂，她不想懂。
“钱够不够了？不够就说啊。”妈妈说。
林念珺摇摇头，回了房间。
她知道她会说自己上班工作辛苦，然后絮絮叨叨地从薄薄的钱包里抽出两张钞票，恋恋不舍地递给她。
她不想要这样的钱，那些红色都感觉是他们的血染成的。
有些时候，妈妈还会大发雷霆：“问问问，这种事情都要问，你没有自己的主见？”
“你大了就长本事了？连我的话都不听？自作主张！”
“累累累，你有什么累的！不知道体谅一下我们吗？”
“还抑郁？真是找了个好借口！不想上学就直说！
父亲常年不在家，在家的时候也不会和林念珺有什么交流，和一个局外人一样，偶尔还会来骂她没用，每天不想学习就知道胡思乱想。
她当然也知道父母其实是爱她的，他们有时会送给她礼物，有时带她出去玩耍，有时带她看一场电影，有时为她送上祝福，有时也会让她露出开怀的笑容。
可这些爱不足以弥补伤痛。
爱太过沉重，带着成长的钝痛，不断地压垮她伤害她，让她矛盾自责又愧疚痛苦。
无数话语曾让她的心脏千疮百孔，但过一个夜晚她又必须笑脸相迎。
于是就只能在深夜的衣柜里抱着头无声哭泣，不断杀死过去的自己，破茧成蝶去遗忘过去。
她就是这么长大。
……
莫曜观察着厨房的水龙头，晶莹的水珠像是眼泪滴在瓷器上溅开，他下意识地将其关紧。
他又检查了一遍这里，什么也没发现。
但好像，林念珺的东西，在这个家里都有标记呢。
杯子，文具，生活用品，无一例外。
为什么要划分地如此泾渭分明？
明明生活在这个家里，却感觉格格不入？
想要撇清所有关系，逃出这个满是控制欲的家庭？
莫曜若有所思。
他回到房间拿起那个笔记本。
在上面勾画了一个名字：林念珺。
于是这本笔记在他面前解封，他也终于得以窥见女孩的内心一角。
随便翻了一下，莫曜并未看出什么，但很显然这是一本类似日记的东西。
看吧，是偷窥隐私；不看吧，现在情况危急，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哪个更应该选择，一目了然。
换一种角度来想，这本【解封】的笔记，是不是一种他被许可的证明呢？
莫曜最终还是打开了。
没有什么坏心思，他压根不会产生那样的情感。
……只是想再感受一下，那些他早已失去的东西。
……
笔记持续了整整两年，似乎是整个高中的事情。
大部分是一些吐槽和安慰的话语。
那些时间断断续续地串联在一起，映射出林念珺痛苦而矛盾的一生。
每一次不尽人意的成绩，每一次发泄在她身上的怒火，每一次被他人伤害，负面的情绪像是黑色的荆棘一样缠绕着她，勉强透过缝隙看向外界，却发现外面是更大的地狱。
林念珺站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没有活下去的动力，更没有去死的勇气，于是只能这样在无数次的轮回里度过时间，成为如今的她。
莫曜看着那些字迹，每一个字都是女孩亲笔写下的，这就是她活下去的凭证。
要想改变这里的一切，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让她敢于打破这一现状，改变自己，也许一切就会向另一个方向发展。
但这种事情，身为陌生人的莫曜做不到，人们很难对一个陌生人打开心扉。
当然这也不一定，当地狱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无论对方是谁，她都会试图抓住那一线希望。
莫曜翻开最后一页，那是林念珺新写下的梦，他看着最后一行被划掉的“他”，以及下面几行即将出现的新信息，他果断拿起笔，在后面开始书写：“不管新的世界究竟如何，你也想要改变吗？”
若隐若现的字迹迟疑了一会。
她落笔很用力。
我想。她说。
林念珺坐在自己的桌前，昏黄灯光照亮脸庞，看到笔记本上出现的陌生字迹，却又开始流下眼泪。
这也是梦吗？
还是说……这样压抑的人生终于要结束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