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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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ＴＷ经济才刚刚进入动荡初期，银行并购，资产泡沫，电视报导里总是看到身着蓝色或绿色的上衣的人群激烈骂架，打成一团，夜晚密集的警车巡逻，路边插满了歪歪斜斜的旗帜。
满地脏乱的议员海报，吹进了校园里。
当当当当当。
这是学校暑假前最后的钟响，一道深红的暮色，照进三年九班教室内。
五月基测考结束后，国三生的大楼里已经空荡荡一片。
静得彷佛世界里只剩下他微弱的气息。
他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吴嘉承。
裤子纠结地缠绕于膝盖下方，白色的衬衫皱巴巴地推挤在背上，裸露着交错伤痕的身体，他趴在桌上，双眼被透明胶带草率地黏着。
橙红照映下，吴嘉诚一半埋于外套中的脸庞看来不这么苍白，唾液湿漉漉地从他嘴唇拉出一条线，连接着揉成一团的抹布，在光线折射下闪闪发亮。
直到在最后的下课铃回声中散去，他才开始挪动紧贴在桌面上的肢体，迟缓生硬。
才刚跨步，他重重地向后摔去，桌椅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这一下似乎摔得很用力，吴嘉承拱了一下身体，抽气，浑身僵硬地，然后缓缓侧过身拱起背，冒着冷汗，等待疼痛消退。
当可以做大动作时，他靠着感觉摸索，伸手拉下桌子上的外套，一把抹掉两腿间的血痕，然后用力地甩到一边，哆哆嗦嗦地穿回裤子。
午休的时候，吴嘉承被王瑞德那伙人围堵，用最近学校里流行的霸凌方法，把内裤给剪掉了。
他抠开黏着眼睛的胶带，用极缓慢的速度拉开，忍受着辛辣感，夕阳同时越拉越长，将瘦骨嶙峋地身躯逐渐埋入黑暗中。
他睁开眼。
睁开红肿的双眼。
第一眼看见的是黑板上，丑陋丶斗大丶杂乱的字迹写着一排排辱骂的语言。
而夹杂在大量恶作剧的句子中，在最不醒目的地方，娟秀的字迹轻描淡写地留下一句话。
『诚实是人生不可或缺的要素，谨记在心』
他伸手掩盖早已淌满脸颊的眼泪。
吴嘉承告诉自己，冷静点，冷静点，事情无法再更糟的。
然后大楼的对面，站着一个正在看着他的人，他所熟悉的人。
在两人极为短暂的视线接触后，那个人跨过栏杆。
得知对方的企图，吴嘉承不顾身体的疼痛，赶紧冲向前。
可人坠落的速度比电影上看到的快得多，他才刚到窗边，已经看见那扭曲的姿态，躺在地面的人。
吴嘉承再度摔回地面，彷佛听见世界崩塌的声音。
他放声大哭。
五月前。
Ｋ市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二月初时甚至跑到了个位数，即使现在是二月末了，还是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晚上八点，在邻近闹区的公园厕所里，吴嘉承拍着皱巴巴的制服，上面的泥土已经干裂剥落，他伸手漫不经心地搓开，不断让土屑掉落在地板砖上。
「只是在朋友家…对…要名字做什么…」他皱起眉头，面对姑姑的试探戳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听筒对面的姑姑，口气显得不耐烦：你应该比别人清楚，撒谎可不是好行为。
吴嘉承顿时拉紧了下颚的线条，关了手机，刚出款型号的手机，被他毫无珍惜地砸在洗手台上。
这是今年第五台手机了，没关系，他的姑姑还是会再买给他。
抬头，镜子里是一张狼狈的脸。
吴嘉承转动头部，这张带着严重瘀青与伤痕的脸也跟着转动。
吴嘉承回想着今天的殴打。咬牙切齿，王瑞德是个垃圾，从来没有种不带着小弟去欺负人，要是一对一，他还不见得会输。
脑内幻想着一对一情况下，他会如何如何反手一棍棒敲破王瑞德的脑壳。公厕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打醒了吴嘉承的报复梦，他立刻转身把自己关进隔间厕所中，直到颠簸的脚步带来一连串烂醉的呕吐。
听着外面的呕吐声，中年男人大烂醉的狂骂某某新闻里最近常出现的政／治人物。
今天真他妈烂透了。吴嘉承翻白眼想，摸着肿起来的脸颊。
附近有一条街是做批发衣服的，一条大路上占满了各种小吃摊，只要转过丹佐咖啡店，就看得见一整条卖年轻人衣服的批发店。
这类的批发销售店都相当懂得把室内空间物尽其用，上百种的服饰与饰品，不是用架子推出店面外展示，就是一排排连到的天花板，无论是店外还是店内，都能方便客人一眼就能看见所有的服饰，所以相对的，要拿衣服给客人看也不是很方便的事情，服饰店员常常得靠着钓杆加梯子，把两层楼那么高的衣服从上方拿下来。
白安易今天依然在姨婆的店里打工。
他笑眯眯地夸赞着一位刁难的买家。
虽然对方故作冷淡，白安易还是瞧见了她嘴角微微上扬。
没一会儿，这女大学生又不高兴了：你们店里难道没有新货了吗，这件那么多人穿过了，我才不要。
打包衣服的打工妹正准备回话，白安易立即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开口。
当然有，妳那么漂亮，就算没有我也会想办法给妳找来。他用充满着好感的眼神看着女大学生，轻快地说道，拿走了这件试穿衣。
他走进仓库里，将手上那件皱巴巴的试穿衣用熨斗迅速烫过，摺进塑胶套里，又重新拿了出来。女大学生见状，眉开眼笑，他贴心地跟她说明洗衣事项，两人小聊了几句，然后女大学生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打工妹走过来，一脸傻呼呼地问道，刚刚那件衣服，不是只剩最后一件了吗？
白安易只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地说：不是。
姨婆小气又怕事，如果不是因为白安易嘴甜做事勤快，她也不会雇用未成年，所以不能缺钱的白安易比谁都还要重视业绩。
「为了抢收视率，他的姓名就在上个月被公布出来了，我表舅舅是记者，上次他来我家…」
白安易正在柜台忙着收衣，听见入店的客人正在激动地谈论甚么事情，对方却有着无法避免的大嗓门，对话时不时不断传进他耳朵里。
「……欸…，我表舅说那十五亿的资金不翼而飞，很多被骗着入股的投资客血本无归被逼的跳楼了，这些诈骗…。所以说，你应该把这件事情…嗯？白安易？！」正激动说话的少年忽然停下话题，大叫了一声。
白安易立刻转头，看见站在身后的是班上的同学，张着大嘴巴，并且伸手指着自己。
他用有些疏离的眼神看着这人，一言不发。
「白安易，…你有在打工？」说话的是徐智明，班上的大声公。
见白安易不吭声，徐智明露出贼笑，表情彷佛写着逮到了。
不妙。
「表哥正在上班呢，不要聊了，咖啡厅就在前面，我们快点走吧。」
这时候站在徐智明旁边的男生开口了。
白安易这才注意到开口的是班长常思玮。
受过班长暗示离开的徐智明虽然一脸扫兴，却也不敢违抗，回头对白安易说了句：表哥，再见，口气听来不在乎被发现，反而还觉得被发现似乎很有趣。
白安易只得在同事的目光迫使下，勉强自己回了句再见。
直到那两人离开，常思玮如少女般优美的侧脸还在白安易的脑中尚未消散，因为常思玮懂得察言观色，白安易对他向来是抱着不错的好感，
他可真没看错这个人，是个挺不错的家伙。
白安易的生活被打工占满，对班上的同学并不熟悉。
所以想不到班长这样的人会和这种家伙下课后还溷在一块。白安易依稀想起班上的同学在黑板值日生的位置，给大声公取了个痣明的外号。
估计两人是在咖啡厅读书吧。
用父母给的钱，喝咖啡吃甜点，还能一起讨论书，呵呵。
白安易觉得遥不可及。
「喂，刚刚离开的两个小男生,高的那一个，是你表弟吗？」等他们离开后，一名女同事凑前问道。
白安易十五岁却已经有一八零的大个头,看不出来还只是个国三生。
他随口应声，没抬头。
「长得很好看呐，唉呦，最近小孩都发育得不像国中生了，都很补眼睛呐。」女同事用力打了白安易一下，嘿嘿笑。
「妳这是想帮未成年壮筋骨啊？」白安易满脸笑意地推回去，两人开始有点暧昧的调笑。
直到女同事撩完心满意足的离开。
常思玮的背影又一次跳回了白安易的脑袋中。
十点后，闹区仍然有着络绎不绝的客人，只是进来店里的明显比高峰期降了大半，白安易一件一件地架回像打过仗的衣服堆，闲暇之余与同事偶尔闲聊，就在聊到了兴趣勃勃的话题时，忽然听见身旁的同事发出了突兀地吱声。
被胳膊推了一下，白安易这才抬起头。
他难掩讶异目光。
有没有这么巧啊？一个晚上连遇到两次同班同学来光顾。
Ｋ校的制服向来很容易辨识。
不过即使是同一款制服，穿在吴嘉承身上就像是一块浸透过脏水的抹布，那种试图表现举止冷静的模样也让他看起来更加狼狈。
吴嘉承肢体僵硬地走进了这间服饰店，并找了一个不醒目的角落挑衣服。
白安易看着那被同事称作有些鬼鬼祟祟的背影，觉得特别可笑。
「我去守他。」同事有些紧张。
不用,我来吧。白安易眉开眼笑。
想太多,这家伙有钱的很呐，这是来给我做业绩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凑前客套的招呼过后，白安易看见吴嘉承就像被雷击中了。
吴嘉承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白安易，整张脸木愣着。
白安易又问了一次。
吴嘉承不吭声,满脸胀红,立刻随手挑了几件，连试都不试就说要买下，白安易趁机推荐几件价位昂贵的衣服，吴嘉承没有任何推拒，全都买了。
在结帐台折衣服的时候，白安易低头问了一句:又是王瑞德他们干的？
吴嘉承没回应，低头不语。
「你至少也先回家换身衣服再出来买新衣服啊。」
吴嘉承涨红了脸，还是挤不出半句话。
白安易明白对方还是有那么点仅有的尊严要照顾照顾的，看了看手中五位数的签单，和吴嘉承那种对价钱无所谓的态度,心理终究不是滋味。
但自从上个礼拜的新闻拨出后,全校都知道吴嘉承有钱的很。
还缺朋友帮他花呢。
「你还没吃晚餐吧？下班后一起吃个饭」
吴嘉承这又像是被电到了，带着猜疑溷合着惊奇地眼神看着白安易。
白安易笑了笑。「先说好，我没甚么钱,请不了你。」
「没关系，我请你。」吴嘉承答的很快。「吃什么都没关系。」
白安易看吴嘉承对凯子外交毫无障碍，立即报了附近一家火锅店。
「王瑞德这次跟你讨了多少？」
吴嘉承摸摸后颈。「我只有带卡。」
「王瑞德没抢走你的卡？」听说王瑞德迷上网路游戏,恨不得天天找吴嘉承麻烦好拿甜头。
「他最好这样做,我很期待。」
听出吴嘉承就等着给王瑞德下个盗刷的套子,白安易忍不住笑出声。
「那个…」
「怎么？」
「我可以换掉这件衣服吗？」吴嘉承尴尬地说着，他看见白安易折着的其中一件衣服，是蕾丝女装。
白安易点点头，若无其事拿掉刚刚自己恶整心态放进去的衣服,对吴嘉承真心实意有了些好感。「你都打算请我吃饭了，金主说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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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