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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要爱上师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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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弦年死了。
漂浮的纸鸢断了线,清瘦的身影轰然倒下,大厦将倾。
仁清宗门前有九十九级台阶,大滩乌红的血高高溅起,拍在大门前的石狮子上,缓缓蔓延至第一阶,染红青苔。
仁清宗大弟子易弦年天资平庸,修炼邪术,欺师灭祖,杀害掌门,人人得而诛之。
仙界众人敢怒不敢言,苦霸政久矣。
其师尊兰一白大义灭亲,一剑将人斩杀,重新将仁清宗夺回手中。
至此,修仙界又要换了一副崭新的天地。
……
朗日当空,仁清宗门内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易弦年。”
“没有下一次。”
易弦年的鼻尖充斥着梨花香,脸颊陷在柔软里,眼前一片发白。
耳边传来的声音淡漠,令他忍不住心头一跳。
最先感到不对劲的,是一双手。
他动了动指尖,下一秒脸上的柔软布料被挥去,随即看到了这双手的全貌。
太嫩了,甚至有些圆润,一个十四五岁少年的手,只虎口处有一圈薄薄的茧。
他作为大学教授,多年来的案牍之劳,中指指节处早已覆盖上一层厚厚的茧,融成身体的一部分。
而今却不见了。
易弦年茫然抬头,下意识想要扶一扶眼镜,却摸了空。
映入眼帘的是满室树影,落在斑驳的竹木椅上,木窗泛着经年的暗色,窗前站着高挑的身影,一袭素白长衫,宛若一尊玉雕的佛像。
窗外的梨花枝丫伸进来,颤巍巍顶着半开的花,正与仙人相称。
易弦年跪坐在地上,看愣了神。
少年人面皮薄,脸颊灼生出微微的烫意。
他慌乱低头,正与地上的衣袍对上眼,连忙将其捡起来,却在触摸时感觉不对劲。
——这分明是一件纯白色的天丝窄袖里衣。
福至心灵,易弦年探头往仙人的脖颈处看去,想要窥探层层衣服包裹住的地方,却被一双寒潭般的眼睛抓住。
美人薄唇轻启:“思过崖反省三天。”
仙人容貌艳丽得近乎锋利,浑身的冷意又生生将这份艳压了下去,透出一股不容亵渎的威严。
随即就像拎小鸡崽一样,将易弦年扔到思过崖,转身飘然离去。
晨光熹微,思过崖底雾气将散,一名少年跪坐在石壁前,脊背挺直。
五官尚且稚嫩,眉眼处已窥见风华,一张脸如玉雕成,轮廓分明却不凌厉,稚气尚存添了几分温润,给人十分可靠的模样。
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像一尾小鱼,瞳色偏浅,盛满琥珀色的光,此刻陷入一丝不苟的怔愣中。
唇色红润,抿成一条固执的线。
少年微微蹙眉,眸中映着远处的云海翻腾,似是思索着什么难解之事。
他穿进了一本万人迷师尊买股文中。
师尊兰一白,少年天才,一袭白衣横空出世,轰动整个修仙界,标准的高岭之花。
后因故元气大伤,成了病秧子,躲进仁清宗不问世事,专心带自己的四个徒弟。
门内弟子四个,几乎个个深藏不露。
二弟子陈洱落是遗落在外的人皇血脉,三弟子江伞离是未来的魔族统领,四弟子林泗玉是下一任妖主。
而他穿越的易弦年,是宗门内的大弟子,一个被兰一白好心捡回来教养的人类。
易弦年渐渐对师尊产生上不得台面的念头,青春期开始萌芽躁动,时常偷窃师尊的贴身衣物,聊以慰藉。
以一己之力,成功拉低了四个攻的x格。
易弦年守着无望的爱,不敢越过雷池一步,兢兢业业当宗门内一名合格的大弟子。
修炼刻苦,又协助管理师门,宗门内外交口称赞。
哪怕他有些小癖好,兰一白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奈何易弦年只是普通人类,天赋自然比不上其他有隐藏实力的师弟,兰一白的目光自然也被其他弟子们分走。
目前为止,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然而接下来的剧情狂飙到亲妈都不认识。
弟子们的实力愈发强大,对师尊进行暗流涌动的强取豪夺。
易弦年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他早已心里扭曲,固执地认为是自己实力不够,才得不到师尊的另眼相看,于是吃了禁药,修炼邪术,走了歪门邪道,修为突飞猛涨,带领仁清宗一路发展壮大。
称霸修仙界。
易弦年的名字更是响彻三界,强娶师尊,让彼时贵位人皇的陈洱落给自己当大总管。
但是兰一白对易弦年很是失望,易弦年爱而不得,彻底黑化,要三界陪葬。
最终被自己的师尊一剑刺死,魔头得而诛之,世人拍手称快。
易弦年的脸色渐渐沉重。
“大师兄,吃饭了。”
思绪被打断,远处走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放下食盒,奶声奶气的。
易弦年垂眸,碗中是清汤寡水的煮豆腐块,边缘一圈用烫油煎糊。
小孩儿费劲地抬起脑袋,与易弦年直视,圆溜溜的眼睛是冷的,看得易现年心尖一颤。
林泗玉,兰一白的小弟子,未来的妖界之主。
最黏人最不讲理的忠犬攻,对师尊捧在手心对他人心狠手辣。
全无道德可言。
易弦年看得出来,林泗玉与他并不亲近,只有模式化的尊重。
见易弦年没有动作,林泗玉小嘴一撇,“陈师叔又把豆腐煎糊了,好苦。”
易弦年突然伸手,捉住林泗玉藕段般的胳膊,轻轻捏了捏,肉嘟嘟的,手感极其柔软。
罩着青衫的雪白长袍随动作滑落,如雾霭流动。
林泗玉的眼睛倏忽亮了起来,烛火一样烫人,“大师兄不是嫌我烦么,又不愿意搭理我。”
说着说着生出些委屈。
易弦年心情复杂,立即有些感悟,所谓毫无人性的妖界之主,可能只是由于童年关爱缺失。
一切还来得及。
易弦年面无表情将苦涩的豆腐块囫囵吞下,怀里窝着一个小狼崽子。
妖族幼年化形尚且还不稳定,林泗玉看着不过五六岁,正是处在到头就睡的年纪。
易弦年没忍住,张开手掌摸了一把,掌心的毛蓬松,他蜷缩起手指。
“吃要有吃相。”
那声音不高,却裹着九天之上的寒流,穿透凝滞的空气。
没由来的压迫感。
易弦年飞速收回手藏在背后,眼眸中落进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
风掀起碎发,兰一白踏着无形的阶梯,悄无声息落在少年面前。
易弦年抬头,撞进那双深邃的,毫无温度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