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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朱门惊弦·风雨如磐 ...


  •   黄明漪被禁足菊隐斋的消息,无声地扩散至王府每个角落。那扇紧锁的院门,成了一个沉默的警告,提醒着所有人前朝风波的残酷与内眷规矩的铁律。

      菊隐斋内,时日仿佛凝固了。

      黄明漪自那日黄鹂鸟被溺毙后,便彻底沉寂下来。她不哭不闹,也几乎不再开口说话,每日只是依着窗棂坐着,或是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帐顶繁复的绣花,目光没有焦点。送来的饭食,大多原封不动地撤下,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腕骨嶙峋,衬得那身柳绿色春衫空荡荡的,像套在一具失去灵魂的骨架子上。

      蕊香日夜守着她,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她试着说些府里的趣闻,或是提起福晋又赏了什么东西下来,试图唤起主子一丝生气,但黄明漪毫无反应,仿佛与外界隔了一层无形的、厚重的屏障。偶尔,她会极轻微地颤抖一下,尤其是在夜深人静时,仿佛那日井边沉闷的落水声,依旧在她耳边回荡。

      窗外,春光最盛的人间四月天匆匆而过,转入初夏五月。石榴花燃起簇簇火红,栀子绽放出浓香,蝉声开始试探性地在树梢鸣叫。生机勃勃的气息无孔不入,却丝毫穿透不了菊隐斋那无形的壁垒,也暖不透黄明漪的心。

      随着黄明漪被禁足,前朝气氛也愈发紧张凌厉了起来。

      弘历书房的灯火,熄灭得一日比一日晚。黄明漪那场失败的求情,非但未能动摇他分毫,反而像一道催命符,让他处理黄戴敏一案的决心更加坚定,手段也更加雷厉风行。

      那个朱笔批下的“速”字,被鄂尔泰与戴铎精准地执行着。

      西山火药厂那边,被安插进去的司记,终于设法接触到了那个“跌伤腿”在家休养的前库吏。威逼利诱之下,库吏吐露了实情,证实了采买物料以次充好、虚报价格的部分事实,并交出了自己私下记录的、与账册不符的真实入库底单。这成为了钉死黄戴敏在火药厂弊案上的又一枚铁钉。

      而针对那几个与黄戴敏往来密切的山西商人,监控更是严密。在巨大的压力和黄戴敏自身难保无法兑现承诺的情况下,商人们内部开始出现裂痕。那个精明的瘦高个王老板,似乎嗅到了灭顶之灾的气息,开始暗中活动,试图撇清关系,甚至隐隐有向监控他的鄂尔泰手下之人透漏消息以自保的迹象。

      “王爷,这是西山库吏的证词和底单副本,以及关于山西商人王奎的最新动向。”鄂尔泰将一叠文书恭敬地呈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办案顺利的振奋,“人证物证渐趋完整,黄戴敏贪墨军饷、徇私舞弊之罪,已可定案。”

      弘历仔细翻阅着那些证词和账目比对,面色沉静如水。半晌,他放下文书,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还不够。要让他辩无可辩,也要让那些还想观望、甚至想伸手保他的人,彻底断了念头。”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鄂尔泰,“那个王奎,既已生了异心,便可加以利用。让他把知道的东西,都吐出来。尤其是……黄戴敏通过这些商人,银子都流向了哪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牵扯其中。”

      “臣明白。”鄂尔泰心领神会,“只是……若深挖下去,恐会牵涉更广,甚至……” 他欲言又止,意指可能波及怡亲王门下或其他盘根错节的关系。

      弘历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皇阿玛将整顿吏治之任交予本王,本王便不能姑息任何蛀虫!无论牵扯到谁,一查到底!若有人自身不正,便休怪国法无情!”

      这话语掷地有声,表明了彻查到底、不惜牵连的决心。鄂尔泰精神一振,躬身道:“嗻!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王爷重托!”

      随着调查的深入,原本一些对黄戴敏案持观望态度,甚至暗中有些同情或与之有旧的中下级官员,也敏锐地察觉到了风向的彻底转变。宝亲王的态度如此鲜明强硬,谁还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一时间,与黄戴敏撇清关系成了官场上的共识,昔日称兄道弟的同僚,如今避之唯恐不及。黄戴敏在狱中的处境,可想而知愈发艰难。

      后宅之中,虽不能直接感知前朝的风暴,但那日益凝重的气氛,以及菊隐斋这个活生生的例子,都让女眷们更加谨言慎行。

      璟澜去给宫中熹贵妃请安的次数略多了些,回来时眉宇间常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她虽不问外事,但身处这个位置,总能感受到那无形的压力。她只能更加用心地打理王府内务,照顾好几个孩子,尤其是日渐活泼好动的永琏和恬静可爱的昭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是她在这压抑氛围中难得的慰藉。

      高瑞宁依旧管着后宅一部分庶务,但行事比以往更加雷厉风行,对下人约束也更严,杜绝任何闲言碎语和非议前朝之事的可能。她去看过黄明漪一次,带了些精致的点心和安神的香料,但见黄明漪那副形销骨立、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唏嘘,却也明白此事已非她能力所能及,只能嘱咐蕊香好生照料,黯然离去。

      璧姝则愈发沉静,几乎足不出怡然轩,每日不是看书便是抚琴,或是对着庭院中的花木出神。她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冷静地看着这场风暴如何一步步吞噬掉那个曾天真烂漫的少女,以及其背后那个汲汲营营的父亲。

      这一日,高瑞宁来嘉懿堂回禀事务,恰逢璧姝也在。三人说完了正事,一时沉默下来。

      窗外夏阳正烈,树影婆娑,蝉鸣聒噪。

      高瑞宁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前儿又让人去瞧了明漪妹妹……唉,那样子,瞧着真是……可怜见的。好好一个人,竟成了这般光景。” 她性子直,到底还是没忍住。

      璟澜轻轻拨动着念珠,低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也有各人的业障。她父亲种下的因,这苦果,终究是要有人来尝的。只盼她……能熬过这一劫吧。” 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

      璧姝抬起眼帘,目光清凌凌的,声音不高,却像山涧溪流,冷静而清晰:“福晋姐姐慈悲。只是,惊弦已断,覆水难收。有些劫,怕是熬不过的。如今前头风声鹤唳,王爷决心已定,黄大人……怕是难了。”

      她的话,像一块冰,投入略显沉闷的空气里。高瑞宁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璟澜拨动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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