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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九月长星 ...

  •   南江一中的开学考红榜在暴雨中湿漉漉地颤动。

      林衔月站在公告栏前,水珠顺着塑料膜滑落,将她的名字洇成朦胧的星云——

      「高三(7)班林衔月总分732 年级第一」,墨迹浓重得像是教导主任亲手用钢笔描过。

      往下数两行才看到并列的「高三(3)班沈栖迟总分728」和「高三(7)班林枫妍总分728」,两人名字被雨痕粘连,像两道纠缠的星轨。

      林枫妍的孔雀羽耳坠突然从侧面晃进视野,她指尖点着自己名字旁的数学分数:“148?沈栖迟物理扣的那2分怕是喂了狗。”

      远处理科班爆发出一阵哄笑。

      沈栖迟单肩挂着书包从人群里挤出来,黑色校服领口蹭了道粉笔灰,手里还捏着半张被揉皱的物理卷——

      最后一道大题旁打着鲜红的“-2”,批注潦草如星图连线:「未考虑地磁场偏转,建议重测天鹅座β星偏振角」。

      走廊拐角的声控灯坏了三盏。

      林衔月刚翻开《五三》,一本黑色笔记本就压在了她的错题集上。

      沈栖迟的指节抵着扉页,那里用钢笔涂改了三次——

      原本的「物理竞赛笔记」被划掉,改成「文理纠错双星系统」,最后又添了行小字:「LXY-SXC 246光年同步轨道」。

      “你的错题。”他翻开内页,她的每道失分点都被标注成天文事件:

      古诗文默写错字→「类似天鹅座κ星命名错误(公元1603年第谷星表笔误)」

      地理时区计算偏差→「相当于旅行者2号信号延迟3.7秒」

      政治经济题漏答→「参照哈勃望远镜1990年镜片镀膜缺失事故」

      林枫妍突然从后门探出头:“年级第一和第二——”

      她故意重读“第二”两个字,“老张找你们去办公室喝咖啡。”

      教师办公室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焦苦味。

      教导主任老张的茶杯上印着「南江一中建校60周年」,杯底沉着几粒没化开的方糖。

      “林衔月,732分。”

      老张敲着成绩单,“比第二名高4分,比第三名——”

      他瞥了眼沈栖迟,“高4.5分。”

      沈栖迟正用蓝钻钢笔在草稿纸上画函数图像,闻言笔尖一顿,在纸上洇出个微型黑洞。

      林衔月看见他写了行极小字:「4分=地球到月球的光速延迟×3」。

      “下周全市联考。”老张突然推过来两沓卷子,“你俩负责押题讲座。”

      最上面那张数学卷的压轴题被人用红笔圈出,旁边画着歪歪扭扭的星座符号——

      沈栖迟上周留在她草稿纸上的猎户座腰带。

      放学时暴雨更烈。

      沈栖迟撑开伞,伞面是他用丙烯改装的秋季星图,北极星的位置正好对准林衔月头顶。

      “联考押题范围。”

      他突然从书包侧袋抽出一张活页纸,上面列着317道高频考点,每道题后都标注着类似天文坐标的编码:「GZC-2023-09α」指古诗文,「WLX-2023-09β」是物理电磁学。

      林枫妍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你俩再不走,文理湖的桥要被淹了——”

      她撑着的透明伞上贴满错题便利贴,被雨水冲刷得字迹模糊。

      沈栖迟突然弯腰系鞋带,起身时往林衔月手心塞了枚硬币——

      1978年发行的“旅行者号”纪念币,背面刻着星际航线图。

      “猜正反。”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正面你讲古诗文,反面我讲电磁学。”

      硬币在雨中翻转,金光划出抛物线。

      林衔月伸手去接,却抓到沈栖迟提前摊开的掌心——

      那里用钢笔画了道伯努利方程,流体轨迹终点连着颗小星星。

      晚自习的教室只剩他们两人。

      沈栖迟站在黑板前推导物理公式,粉笔灰落在他袖口的蓝钻上,像星尘吸附。

      林衔月整理的古诗文笔记投影在幕布上,屈原的《天问》旁附了张手绘星图——

      沈栖迟昨天塞在她笔袋里的。

      “这道题。”

      他突然用激光笔点向她的投影,红圈罩住「日月安属?列星安陈?」两句,“对应开普勒第三定律。”

      粉笔在黑板画出行星轨道,“T?/R?=C,就像……”

      激光笔的红点突然移向她眉心。

      “你和我。”窗外的暴雨淹没了后半句,但他的口型分明是:「同步卫星」。

      林枫妍踹开教室门的巨响截断了这句话。

      她浑身滴水,手里攥着被淋湿的联考座位表:“教务处刚排的——林衔月1考场01座,沈栖迟1考场02座。”

      她抖开表格,“中间隔着条银河。”

      沈栖迟突然笑了,蓝钻钢笔在座位表上画了条曲线,连接两人的座位号——

      正是天鹅座β星到天琴座α星的星轨。

      晚自习的灯光惨白,林衔月笔尖悬在物理卷最后一道大题上。

      题干里「地磁场偏转」四个字被沈栖迟用铅笔圈过,旁边画了个极小的蟹状星云简笔画——上周他讲题时随手留下的。

      草稿纸边缘突然多了一行潦草字迹:「后门→天台→象限仪流星雨残余辐射」,墨迹晕开,像是匆忙间用蓝钻钢笔写的。

      她抬头,沈栖迟的座位空着,桌洞里的《天体物理概论》露出半截书签——

      是那枚被她拒绝过的天文馆门票。

      林枫妍的孔雀羽耳坠从右侧晃过来:“你家那位刚被老张叫走。”

      她指尖点着草稿纸上的字,“这加密水平……比上次的317光年谜题还敷衍。”

      教室后门传来三声极轻的叩击,频率像猎户座β星的脉冲信号。

      蓄水箱的铁皮在夜风里嗡鸣。

      沈栖迟靠在锈蚀的栏杆上,校服外套里露出那件「薛定谔的猫」文化衫,量子态猫爪印在月光下泛着荧荧光晕。

      他手里抛接着三枚硬币——

      1978年旅行者号纪念币、天文馆特制星座币、以及一枚普通的一元硬币。

      “猜正反。”

      他忽然将硬币拍在水泥台上,“输的人承包联考押题讲座的电磁学部分。”

      林衔月按住其中一枚,指腹触到凹凸的星际航线图纹。

      沈栖迟却突然翻转手腕,三枚硬币在月光下形成残影,像三颗进入轨道衰变的卫星。

      “根据哥本哈根诠释。”他扣住她的手腕,“观测前它们处于正反叠加态。”

      他掌心里的纪念币发烫,1978年的字样烙进她虎口,“但现在坍缩了——你输。”

      远处实验楼顶,天文社的激光笔突然划破夜空。

      绿色光轨穿过秋季四边形,最终停在飞马座γ星的位置。

      沈栖迟从书包夹层抽出张皱巴巴的纸,星寰大学天文台的观测申请单上批注满红字:「高三学生禁止夜间使用望远镜」。

      他翻到背面,钢笔绘制的星图覆盖了驳回理由——

      天鹅座与天琴座之间新增了七条虚线,每条都标注着精确到秒的步行时间。

      “最优路径升级到3.0版本。”

      他甩开蓝钻钢笔,在最近那条虚线上打了个叉,“玫瑰园西侧在施工,得从法学院图书馆绕行。”

      钢笔突然滚落,顺着水泥地缝隙卡进排水孔。

      林衔月弯腰去捡,发丝垂下来扫过沈栖迟的手背。

      “别动。”他按住她肩膀,“这是量子隧穿实验。”

      钢笔在铁网下折射出幽蓝光斑,像颗被困在势阱里的粒子,“当概率波函数……”

      话音未落,钢笔突然消失在地缝深处。

      沈栖迟摊开掌心,笔帽上的蓝钻正嵌在他机械表的317刻度处——不知何时用细绳钓了上来。

      夜风转凉时,沈栖迟从外套口袋摸出个锡箔纸包着的物体。

      展开后是半块融化又凝固的巧克力,形状像被引力扭曲的流星。

      “象限仪流星雨的纪念品。”他掰开巧克力,露出里面冻干的玫瑰花瓣,“上周在辐射区捡的。”

      林衔月咬到花瓣时尝到铁锈味——

      根本不是玫瑰,是他在物理实验室顺来的铜箔,故意剪成花瓣形状。

      沈栖迟的喉结动了动,月光照亮他颈侧那道浅疤:“其实是想说……”

      天文社的激光笔突然扫过来,绿光在他锁骨处停留0.7秒,恰好是光从月球抵达地球的时间。

      晚自习结束铃响彻校园时,他们一前一后回到教室。

      林衔月的《五三》里夹了张新的星图,背面写满电磁学公式。

      沈栖迟的竞赛笔记扉页上则多了行娟秀小字:「当观测者效应存在时,坍缩的究竟是波函数还是——」

      后半句被橡皮擦去了,只留下纸张纤维的细微凸起。

      林枫妍踹开教室门,手里晃着两张违纪单:“你俩名字又在值班本上量子纠缠了。”

      她指着晚自习记录栏,「旷课30分钟」的登记处,沈栖迟的名字后面画着∞符号,林衔月的名字旁则是?(约化普朗克常数)。

      沈栖迟突然用蓝钻钢笔在违纪单上补了道公式:

      ψ(LXY,SXC)=|↑??|↓??|↓??|↑?

      “贝尔态。”他弹了下纸页,“不可分割的。”

      走廊声控灯渐次熄灭,最后的光斑落在公式上,像两颗互相观测的量子。

      南江一中的课间操铃声响得像个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余音,单调、持久、无法忽视。

      林衔月站在文科班方阵的第三排,阳光穿过操场边缘的银杏树。

      在她脚下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是被引力场扭曲的星光。

      理科班的方阵在操场对面,隔着一整个足球场的距离。

      沈栖迟永远站在最后一排——不是因为他个子高,而是因为他总能精准地卡在教导主任的视线盲区。

      他做伸展运动时总是慢半拍,手臂抬起的角度比别人低5度。

      转身时肩膀的弧度像是精心计算过的抛物线,恰好能让某个动作对上她回头的瞬间。

      林枫妍在她旁边压腿,孔雀羽耳坠晃得刺眼:“别数了,从体转运动开始你已经回头看了七次。”

      她压低声音,“教导主任的望远镜都快盯穿你了。”

      林衔月没说话,低头系鞋带。

      塑胶跑道上不知谁用粉笔画了道歪歪扭扭的轨迹线,从文科班方阵一直延伸到理科班最后一排——像一颗彗星的轨道。

      体转运动开始时,沈栖迟的手突然插进校服口袋。

      阳光在他指间一闪,林衔月眯起眼,看见他手里多了个激光笔——

      天文社用来校准望远镜的那种,红点能在百米外保持准直。

      红点突然出现在她的袖口,精准地落在校徽的“南江一中”四个字上,停留了0.7秒——正好是光从月球到地球的时间。

      然后它开始移动,在浅蓝色校服上画出一道平滑的曲线,最终停在她的左手虎口。

      林衔月低头,发现那道曲线是正弦函数的一个周期,峰值处标了个小小的「317」。

      教导主任的哨声骤然响起,红点瞬间消失。

      沈栖迟已经恢复标准动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集体幻觉。

      但林衔月知道不是——她的虎口还残留着一点灼热感,像是被遥远的恒星烫了一下。

      解散时,程砚知突然从理科班方阵挤过来。

      他的眼镜片在阳光下反着冷光,手里拿着本《流星与彗星观测手册》。

      “林同学。”他推了推眼镜,“物理老师让你去拿竞赛资料。”

      手册翻开的那页夹着半张天文馆门票,边缘焦黑,像是被什么高温物体灼烧过。

      操场边缘的百年银杏树下,落叶堆里藏着本《广义相对论入门》。

      林衔月刚弯腰去捡,书页里就滑出一张便签纸:

      「引力透镜效应:当光线经过大质量天体时,路径会发生弯曲。」

      字迹是沈栖迟的,锋利得像刀刻。

      便签背面画着简易示意图——

      文科班和理科班的方阵被画成两个星系,中间用虚线连接,标注:「观测者:林衔月;光源:SXC」。

      树根处还放着个锡纸折成的星星,拆开后是块黑巧克力,形状被刻意掰成爱因斯坦环的样子。

      林衔月咬了一口,尝到夹心的树莓酱——酸得让她皱眉,但回味是甜的。

      “误差修正。”沈栖迟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他不知何时翻过了操场围栏,蓝钻袖扣上沾着草屑,“刚才激光笔的落点偏差了2毫米。”

      他蹲下来,指尖点在她虎口的「317」红印上:“因为大气折射。”

      远处传来教导主任的怒吼,沈栖迟却像没听见。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迷你棱镜,阳光穿过镜体,在她校服上投出小小的彩虹光斑。

      “这才是正确路径。”他将棱镜塞进她手心,“下次用这个当接收器。”

      回教学楼的路上必须穿过玫瑰园。

      九月末的玫瑰已经开始凋谢,但沈栖迟偏偏选了这条“施工绕行”的路径——

      联考押题讲座结束后,他坚持要送她回文科楼。

      “最优路径3.1版本。”他踢开挡路的碎石,露出下面用粉笔画的箭头,“避开主任办公室的视界范围。”

      林衔月看着那些箭头,突然发现它们连起来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沈栖迟的机械表表盘反着光,秒针正划过317刻度。

      “测不准了。”他突然停下脚步。

      林衔月转头,看见教导主任正从办公楼出来,手里拿着违纪登记本。

      沈栖迟却笑了,从书包侧袋抽出本《量子力学基础》,哗啦翻到第七章:「观测者效应」。

      “现在我们是电子云。”他压低声音,“位置和动量不能同时确定。”

      主任的视线扫过来的瞬间,沈栖迟突然将书举到她面前。

      纸页间夹着张照片——

      去年天文社露营时拍的,星空下他们的影子被篝火拉得很长,在底片上融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晚自习前十分钟,林衔月在座位上发现一张新的星图。

      天鹅座β星和天琴座α星之间新增了三条虚线,分别标注:

      1.激光笔路径(受大气扰动)

      2.玫瑰园捷径(含主任位置概率云)

      3.理想真空状态(需申请月球实验基地)

      沈栖迟的蓝钻钢笔压在上面,笔帽内侧新刻了一行字:

      ψ = |被观测? + |未被观测?

      林枫妍突然踹开后门,手里晃着两张新的违纪单:“你俩又成功引起了主任的注意。”

      她指着记录栏,「课间操使用激光设备」后面画着大大的∞符号。

      沈栖迟接过违纪名单,在空白处写了一个方程:

      Δx·Δp ≥ ?/2

      “测不准原理。”他弹了下纸页,“所以——”

      下课铃打断了他说的话。但林衔月知道后半句是什么——

      所以我们永远无法被完全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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