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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不期而遇 ...

  •   下课铃声清脆地敲碎了高一(3)班课堂的余韵。

      讲台上老师刚合上教案,林衔月已经利落地将摊开的西方音乐史课本塞进书包,顺手把抄着勃拉姆斯乐谱片段、字迹娟秀工整的笔记本拍在旁边沈栖迟的桌上。

      “喏,你要的巴洛克重点,自己看,蒙特威尔第的情感张力那段我标了星号。”

      她语速轻快,动作干脆,带着文科生特有的清晰条理。

      沈栖迟正低头扣上他深色琴箱的锁扣,闻言抬眼,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扫过笔记本上被荧光笔标注的段落,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谢了。”

      声音平稳。他背起琴箱,动作带着理科生特有的利落和准确。

      两人几乎同时从座位上起身,无需言语,便默契地并肩汇入涌向门口的同学流中。

      走廊瞬间被喧嚣填满。沈栖迟身形挺拔,背着琴箱走在靠外侧,自然而然地替走在内侧的林衔月隔开了拥挤。

      林衔月抱着书本和乐谱,步伐轻快,侧头跟他说着话,神态自然。

      “老张今天讲蒙特威尔第也太投入了,我感觉自己像被牧歌的复调旋律捆住了,饿得前胸贴后背,”

      林衔月用了个文学化的比喻吐槽道,语气熟稔,“他恨不得把每个音符的情感都拆解给我们看。”

      沈栖迟嘴角微动,像是觉得她的形容有趣,但弧度极淡。

      “嗯,信息密度是有点高。” 他客观地评价道,目光冷静地扫视前方人群,寻找着最高效的下楼路径,脚步却始终与她同步,“去小炒窗口?节省时间。”

      “正有此意!” 林衔月眼睛一亮,“酸辣土豆丝,灵魂解药!”

      “再加份高蛋白的红烧豆腐,补充能量。” 沈栖迟补充,像在做最优方案选择。

      “同意!” 林衔月爽快拍板。目标明确,效率优先。

      他们随着人流走下楼梯。沈栖迟依旧走在稍外侧,在转角或人流密集处,会基于空间判断,不着痕迹地调整步伐,让她先过。

      林衔月一边注意着脚下,一边发挥她的联想力:“你说烟雨组那个中提琴手,冷枫忆……光听名字就觉得像柄藏在雾里的剑,好像很多人都不认识,就像莫名其妙出现的一样。”

      林衔月并没有告诉沈栖迟,她其实认识烟雨组的人。

      “名字是代号,风格需要数据支撑。”

      沈栖迟声音不高,在嘈杂中却很清晰,带着理科生的逻辑性,“决赛分析谱面表现力更可靠。”

      他的语气平静,是对未知变量的理性评估。

      走到一楼大厅,喧闹更甚。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寒风裹挟雪粒扑面而来。

      持续的大雪似乎暂歇,但天空依旧阴沉。

      “嘶……这风,跟冰刀子似的。”

      林衔月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围巾,只露眼睛,用词带着点文采。

      “风速不小,减少暴露时间。”

      沈栖迟言简意赅,侧身用身体挡住了最猛的迎风面。行动是最直接的解决方案。

      两人不再交谈,微微低头,顶着寒风,快步走在覆着薄雪的主干道上。

      靴子踩雪发出“嘎吱”声。呼出的白气迅速消散。

      他们专注于脚下的路和目的地,默契地沉默着对抗寒冷。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通往食堂和琴房大楼的分岔路口时——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操控,阴沉厚重的云层骤然裂开一道缝隙!

      一道纯粹、耀眼、带着惊人暖意的金色阳光,如同精准计算的舞台追光,轰然倾泻而下!

      这束冬日暖阳不偏不倚,瞬间将分岔路口这片区域笼罩在灿烂的金色光晕中。

      白雪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冰冷的空气仿佛被注入暖流,变得澄澈透亮。

      这束突如其来的光,不仅驱散了阴霾,也恰好聚焦在岔路另一侧,一个刚从琴房大楼方向走来的身影上。

      那是个身形高挑的女生,穿着考究的深灰色大衣,围着烟灰色羊绒围巾,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沉静如深潭的眼眸和光洁额头。

      她抱着黑色琴盒,步伐沉静疏离,走向相反方向。

      三人即将在岔路口擦肩而过。

      错身刹那,一阵风卷起雪沫,带来一丝独特气息——

      雪水浸透的冷冽松针,混合名贵陈年木质熏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尘封已久的熟悉感。

      林衔月的脚步骤然钉在原地!

      这气息……像一把生锈却精准的钥匙,猛地捅开记忆深处遗忘的锁孔!

      心脏毫无预兆地狂跳,源于本能的强烈熟悉感瞬间攫住了她。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林衔月猛地回头,目光带着惊疑和探寻,直射向那个即将被阳光镀上金边的深灰色背影。

      就在同一时刻!

      仿佛被身后的目光灼痛,又或是被那骤然降临的阳光惊扰,那个抱着琴盒的身影,脚步也骤然一顿。

      她缓缓地、带着难以置信的迟疑,转过了身。

      烟灰色围巾滑落些许,露出略显苍白的唇和清晰下颌。

      耀眼的暖阳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将她笼罩在金色光晕里。

      发丝跳跃金芒,也将她沉静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巨大惊愕与震动,映照得无比清晰,甚至带着一丝被强光刺痛的脆弱。

      隔着几步之遥,在骤然降临的冬日暖阳和纷飞雪沫中,两道视线在空中猝然相撞!

      风声、人声、踩雪声……瞬间退潮。

      世界只剩下这片被点亮的雪地,和雪地两端凝固的身影。

      林衔月喉咙发紧,那个深埋记忆角落、几乎蒙尘的名字,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悸动,本能地、轻轻地、却清晰地穿透冰冷空气:

      “……冷枫忆?”

      站在金色阳光与纷飞白雪交界处的身影,瞳孔剧烈收缩。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隔着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虚幻的明亮阳光,深深地、带着审视和同样巨大的不确定,回望着林衔月。

      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时光尘埃,确认眼前的真实。

      雪,无声飘落在金色光柱里。

      阳光,灿烂得近乎刺眼。

      重逢的序幕,在这极致明亮与清冷交织的瞬间,猝然拉开。

      沈栖迟站在林衔月身侧,敏锐地捕捉到她瞬间的僵硬和语气里那不同寻常的轻颤。

      他的目光也落在那被阳光勾勒得不真实的陌生身影上,沈栖迟的眼神,沉静深邃,带着理科生惯有的观察与分析。

      他清晰地听到了林衔月口中吐出的那个名字——一个对他来说陌生,但此刻意义骤变的符号。

      林衔月那声带着巨大不确定的轻唤,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冷枫忆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她站在那片骤然降临的金色暖阳里,周身却仿佛散发着比风雪更冷的寒意。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细碎的雪沫在金色的光柱里无声飘落。

      冷枫忆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着林衔月的身影,以及她身侧那个挺拔沉默的少年沈栖迟。

      那目光极其复杂,像是穿越了漫长而模糊的时光隧道,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

      被强行压抑在冰层之下的、猝不及防被翻搅出来的惊涛骇浪。

      她的唇线抿得很紧,下颌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清晰,甚至有些紧绷。

      抱着黑色琴盒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阳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却仿佛无法穿透她周身那层无形的、拒人千里的疏离气场。

      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笑容,没有热切的回应。

      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带着巨大问号的沉默。

      终于,在令人心悸的几秒钟后,冷枫忆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

      烟灰色的围巾下,那略显苍白的唇瓣似乎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再次看了林衔月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巨大惊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带着距离感的审视。

      像是在确认眼前这个叫出她名字的人,是否还是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子,又像是在无声地质问: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在这里?

      然后,就在林衔月几乎要以为她会转身离去,将这突如其来的重逢彻底冻结在寒风中时,冷枫忆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因为长久沉默而略显干涩的沙哑,语调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她此刻的表情一样,冷冽得像这冬日里的冰凌:

      “林衔月。” 她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全名,字正腔圆,不带一丝亲昵,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标签。

      声音穿透冰冷的空气,清晰地落在林衔月和沈栖迟的耳中。

      说完这三个字,她又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林衔月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探究,有疏离,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被时光掩埋的……旧痕?

      随即,那点细微的情绪波动也被迅速收敛,重新归于一片沉静。

      她没有问好,没有寒暄,没有表达任何重逢的情绪。

      只是用最简洁、最直接的方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也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然后,在灿烂到近乎不真实的冬日暖阳下,在纷飞飘落的细雪中,冷枫忆抱着她的琴盒,微微颔首——

      一个极其克制、近乎礼节性的动作。

      她没有再看林衔月,也没有看旁边的沈栖迟,目光似乎穿透了他们,落向了远处依旧被雪覆盖的琴房大楼,或者更远的地方。

      “好久不见。没想到这么久还是你们。” 她最后说道。

      声音依旧很轻,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这几个字,轻飘飘地落在雪地上,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裹挟着数不清的、被仓促中断的过往岁月。

      话音落下,她没有再停留。

      林衔月知道冷枫忆这句话的意思,因为林衔月和她们提到过沈栖迟,其实林衔月很意外,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冷枫忆竟然还记得。

      林衔月不知道其他人还记不记得,又或者说林衔月不确定她们还愿不愿意见到自己,毕竟当年的不辞而别是自己有错在先。

      在两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冷枫忆抱着琴盒,重新转过身,迈开了脚步。

      烟灰色的围巾重新拉高,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留下一个高挑、沉静、周身散发着冰冷疏离气息的背影。

      一步一步,走进了尚未完全散去的风雪之中,也走进了那逐渐被云层重新遮蔽、变得稀薄的金色阳光里。

      那背影挺直,步履稳定,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撼动心神的相遇,从未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其清淡、混合着冷冽松针与陈旧木香的独特气息。

      以及林衔月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证明着那个被阳光点亮的瞬间。

      以及那个名字——冷枫忆——

      所代表的、一段被仓促画上休止符的旧日乐章,猝不及防地,被重新翻开了第一页。

      沈栖迟站在林衔月身边,清晰地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僵硬和情绪的剧烈波动。

      沈栖迟的目光追随着冷枫忆远去的背影,又落回林衔月有些失神的侧脸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着,像一座沉默的灯塔,无声地提供着支撑。

      冷枫忆那冰冷疏离、毫无温度的态度,以及林衔月此刻的反应,都在他理科生冷静的思维里,勾勒出一个巨大而复杂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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