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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光下的沉默 ...

  •   黑夜下行驶的银色牧马人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可一向喜欢安静的凌铮却不想要这样的沉默。

      她瞥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的陈橙,打破寂静:“给我点只烟。”

      “啊?”撑着头,望着窗外的陈橙没听清。

      “烟。”凌铮言简意赅。

      在开车的凌铮的确没有手可以点烟,陈橙没有拒绝,从两人中间的扶手箱上拿起烟,抽出一根放嘴里,点燃后吸了一口,确认不会熄灭才从嘴里取出,两指夹着递到凌铮嘴边。

      凌铮看到了陈橙的动作,就着她的手含住烟的时候刻意避免了碰到她的手指,可却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烟头上陈橙嘴唇上的湿润。

      她嘴有点发麻,心竟然也有些可耻的颤抖。深吸一口,吐出烟雾后才让自己动摇的心平静下来。

      陈橙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她和凌铮都吸烟,这样挺方便的。而且她不会也不想忸怩,那不是她,她不想让人觉得她多在意这场重逢似的。

      把烟给凌铮后,她自己也从凌铮的烟盒里拿出一只放嘴里点燃。

      深吸两口,烟雾从嘴里吐出。她早就尝出了这味道还是没变的人民大会堂御廷兰香。凌铮一直抽这个牌子,从未换过。

      真是个固执的人。

      车窗打开,车内的烟雾散去,凌铮一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一手夹着烟,剥开扶手箱前面的烟灰盒盖子,弹弹烟灰,看似随意的问道。

      “为什么砸孤儿院的车?”

      陈橙吐出烟雾,觉得凌铮的话变多了,从前她绝不会问这种问题。她低头拍拍被风吹到衣服上的烟灰,反问:“那你呢,为什么还帮我?”

      两人互相都太清楚了,都知道在面对不想回答的问题时,什么样的反问能堵住对方的嘴。所以她们都沉默着。

      一条直路上,凌铮手握着方向盘,不自觉的用余光瞥看陈橙,看她浅色的瞳孔与戈壁黑夜的星空呼应着,发着琥珀般的光,美得好似也是这戈壁繁星里的一颗。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在这个女人身上早就被验证了是个悖论,可她还是不自觉的想要去看。

      凌铮这种人是做不好这样躲躲藏藏的事的。所以陈橙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她的目光,她不去探究为什么凌铮要偷看自己。

      只抱着手,两指夹着烟吸了一口,看着前方,也提出自己的疑问。

      “你不好好在京城呆着,跑图克勒来干嘛?”

      而凌铮同样反问:“那你呢,又回来干嘛?”

      凌铮说不出,陈橙不能说。

      所以她们又都默契的不再说话。开车的开车,望着窗外的……望着窗外。

      荒芜戈壁上的空旷寂静得熬人,苍白月光笼罩着此刻的沉默,照不透她们各自的心思。

      车又回到了孤儿院,陈橙下车捡起还在榆树下完好无损的包,拍了拍上面的灰。走过车的时候看见凌铮正靠在车头边沉默地看着她。

      黑夜里,凌铮的身影就那么矗立在哪里,沉默着,安静着,有些……可怜。

      她暗自讥讽,她竟然觉得凌铮可怜,从前气死这人可是她最乐意做的事啊。

      可那样怜悯的情绪又是真的丝丝冒出。

      她知道自己应该没有留念的潇洒离开,就此别过,从此不见,可迈步时总有什么扯住她让她停下脚步。

      她想到自己的烟在来图克勒老城的路上抽完了。

      那么就再说一句话吧,再说一句话就走。

      陈橙转身对站在车头的凌铮说道:“把你的烟给我。”

      不是请求,而是最直接的要,必须要给的要。

      而凌铮看着她没有大方的把烟掏出递过来。只自己抽出一只放嘴里,然后把剩下的放到了车引擎盖上。没说给,也没说不给。

      陈橙顿了一下,没怎么犹豫就走过去,把包放到车盖上。拿起引擎盖上的盒子凑到嘴边。

      嘴唇准确的从盒里叼出一根烟。又把烟盒放到了引擎盖中间。掏出一个镶着绿色猫眼石的打火机。

      风大,打火机的使用时间又太长,反反复复修了好多次,已经不太灵敏,好几次才把烟点燃。

      微弱的暖黄火光闪烁着照亮陈橙的面庞。

      凌铮一直地看着陈橙手里的那个打火机,心里有什么在左突右刺。

      她不想在这上面找寻证明什么。于是移开目光,可眼睛的余光并没有能从陈橙身上挪开。

      哪怕知道不应该,可现在消失了两年多的女人就在一旁,她根本止不住用余光去看。

      并且仔细地看,多多地看。

      陈橙原本齐胸的头发已经剪短,简单地扎在脑后,短短一簇,还突兀地插着一根破旧簪子。

      那琥珀般的浅色眼眸在黑夜里也闪着寂静又美丽的亮光,带着野性地凝视与这戈壁完美融合着。

      没有了从前艳丽面孔的她,却又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荒芜,神秘的美丽。

      一根一根的烟在黑夜的榆树下沉默的点亮,安静的延续着这场见面。

      她们都默默的一根接着一根的抽,谁都没有说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也没有就着现在还算不错的氛围聊聊过往,或者这两年对方怎么样了,都经历了什么呀。

      那是老友重逢做的事情,她们之间……

      什么也不是,最好就什么都不要聊。现在就是她们最好的氛围。

      两人都算是老烟枪,可也都从来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抽过那么多,都卡得嗓子焉焉的不舒服。

      引擎盖中间的黄色烟盒里只剩最后一根,她们谁都没有动。

      因为……抽完这根就都没有理由再呆下去了。

      荒漠里,风空荡荡地吹着。

      沉默延续……

      忽然,远处一阵强风,带来的风沙拂了两人满面。挂在黑山尖尖上的月亮被遮住,远处山顶上的云层里光电闪烁,轰隆声响起。

      要下雨了,一定,是暴风雨……

      凌铮看着远处忽明忽暗的云,拢了拢头发,终于开口。“要下雨了,你有地方去吗?”

      凌铮问她有没有去处,陈橙想了想说……

      “没有。”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和凌铮走,可她的确没有去处,而且下雨了,下雨了就那里都去不了。

      她任由凌铮从引擎盖上拿起她的包,往孤儿院的土坡上走。走在她十八年前来回无数次的路上。

      她在黑暗中紧跟着凌铮,仔细地看着这个背影,这个绝对不属于这里的纤瘦的背影。
      ——

      陈橙接过凌铮从那破衣柜里找出的一套黑色缎面睡衣,看她拿着另外一套白色的转身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传来水声,知道凌铮在洗澡。陈橙这才仔细打量起来这个房间。

      在她记忆里这个房间是不存在的,应该是后来扩建的。房间二十多平,新刷的大白和凹凸不平的黑灰的水泥地对峙着。

      房间陈设极其简陋。最里边靠墙放着张一米五宽的床,床边一张凳子担起了床头柜的作用。

      左边的墙放着两开门的旧衣柜和一个新脏衣篓。门口的窗户下放着黄色的书桌。二十多平的房间,就此,再别无其他。

      唯一的装饰可能就是挂墙上的那把黑木吉他了吧,这把吉他肯定是凌铮带过来。

      凌铮有自己音乐公司,也有自己的乐队,自己担任鼓手。但她其实是个乐器通,所以陈橙对这把吉他并没什么印像。

      走到床边坐下,再次打量这个一眼就看完的房间。看样子凌铮来这里的时间不短了,这样简陋的条件她想象不到这样的人是怎么在这里居住的。

      凌铮在京城的生活条件不说是琼楼玉宇,锦衣玉食。但也绝对是窗明几净,养尊处优了。

      那么高傲又不爱说话的凌铮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又是怎么在这里生活的呢,令人难以想象。

      这人天生的富贵命,还有一身的清贵病,一点都不适合这样的环境。她就应该在京城好好呆着,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为她跑断腿。

      如果不是为了抓自己,她又干嘛来这里呢。

      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古怪的哑巴……

      凌铮出来就看到陈橙并没有换上她给的睡衣,还穿着原来的衣服坐在床上。她立马找出一张新毛巾扔给她,也不说话就蹙眉看着她。

      陈橙懂她的意思,没洗澡没换衣服不能坐床上。她自觉地抓起毛巾起身,心想都在这种破地方了也不知道还讲究这些做什么。

      想是这么想,她还是往卫生间走去。疲惫了那么久洗个澡也挺好的。而进卫生间一瞬间她就感受到了时代的碰撞……

      这风格,这新旧程度以及这时代感观和外边简直两个天地。

      马桶是智能的,卫浴是恒温的。还做了干湿分离,连墙上的镜子都有智能感应……

      陈橙知道凌铮虽然没到严重洁癖那么夸张,但是个很爱干净的。这样简陋的条件下,卫生间估计是她最后的底线。

      进到淋浴间,陈橙打开开关的时候发现水管居然是凉的,凉水淌了一分钟热水出来水管才热起来。

      洗完澡出来看到凌铮坐在床上看手机。陈橙原本不想说话,但想到这人的脆皮体质,戈壁昼夜温差大,刚刚她又只穿了件工字背心和自己在大榆树边吹了那么久的风……

      “你不喝点预防感冒的药?”

      凌铮是听到她说话了的,但就是不搭理她。

      陈橙哼了一声,也不再管她。拿起凳子上的吹风机吹头发。

      她头发不长,吹得快。等她吹完头发走到床边。凌铮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撑着身体往里边移动,而后沉默地靠着墙躺下,留出外边宽阔的位置。

      陈橙看着,知道那是留给她的位置,凌铮记得她无论在哪里住都一定要睡床外边,一定要看着门才能安心的习惯。

      扭捏从不是她的个性,坦然地躺下看着刷白的天花板发呆,一时睡不着。

      转头看到靠墙躺着的凌铮闭着眼,凛冽的轮廓映在墙上,影子上她鼻子的驼峰被映得更明显了,嘴唇轻抿着,肯定也没睡。

      两年没见,再见面第一天就经历了那么多事,最后还又睡到了一张床上,是有些割裂的。

      两人一个靠墙,一个靠床沿,还是保持了些应有的距离。可一床被子下她还是能感觉到凌铮的味道,凌铮的气息,凌铮的体温。

      那熟悉的一切悄无声息地游动到她这边,羽毛般地撩骚着她,此时她的所有感观都集中到皮肤上似的敏感。

      这不得不让她蹭着身体又往外挪了挪。

      只是床就一米五宽。

      寂静里凌铮淡淡开口。

      “关灯。”

      陈橙侧身伸手关灯,“啪”的屋子陷入黑暗。这黑放大了寂静的同时也放大了她们的沉默。

      “床”这个用罪恶铺张成的字让寡了两年多的陈橙捏着被角,开始后悔没有在拿到包的时候转身离开。

      身边的凌铮存在感太强,辗转下还是睡不着,她不得不转动脑子想着所有事情分散这种注意力。

      想来想去最后只有她在墨西哥碰到的一个塔罗师让她抽的三张指引她的塔罗能掩盖此刻凌铮在她身边的不可忽视。

      在她寻求解脱的两年里,墨西哥是她绝望的最后一站。在索诺拉无人区里碰到的塔罗师让她想着困惑或是痛苦的事情,抽出三张牌的时候她并不当真。

      只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牌,配合着随意抽出三张,心里都不曾仔细回忆那些事情。可三张塔罗,每一张都旋转着插到她的心脏上。

      月亮一一信仰崩塌,精神诅咒,潜意识里的噩梦。

      命运之轮一一轮回,命运的循环,回到原点。

      审判者——回应召唤,接受审判。

      她看着这些牌,停滞的心跳拉深她猛缩的瞳孔,回忆切影机似的跳动。

      密密麻麻的雪花点里出现一道黄色的破门,门里爬出无数人影骑在她的身上,掐上她的喉咙,嘴里反反复复的吟念“你为什么逃跑,凭什么是你,凭什么是你啊

      也许这就是她找了很久的答案吧——回到原点接受审判。

      接受这场逃避了十八年的审判,只有那样她才能……解脱。
      真正解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月光下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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