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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秋露(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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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没有去赏诗会,而是在茶室重新叫人换上新的茶,随意拣了个位子坐下。
我们家,到底与皇家的联系有多深呢。
纵使娘从来也没有与我说过,但我的娘亲,一个普通的夫人,怎么能够带着女儿单独面见天子呢。
其实我一早就有过怀疑。从我十岁开始,我们家就只有女主人,我娘。
只是我还记得我爹的样子,
他用胡子扎我脸颊的时候痒痒的感觉;我的书桌上有他在我九岁生日时送我的顶部漆红的
三支白色羽毛,娘的房间有一幅署有我爹名字的画,画着淡淡墨色的兰草;偶尔地,有些客
人来的时候,就像刚才的皇帝,会说起我爹的一些小事,但她从来不告诉我爹在什么地方。
能进入娘的房间的人,只有乐姑姑和李管家。府里还有三个下人,两个厨子,他们的名字和
脸我都认得,加上我和娘总共才9个人。可我们的池府算得上是京中第五大的府邸。
有时娘会带我去看在京中我们家的产业,有酒楼,客栈,还有东郊一个叫农场的地方。
天气好的季节,我们会由一些人护送着,坐着马车到洛州、扬州、楚州或是和州,宿在那里
十几日。娘去翻看那些账目,店里看起来是管事的人便都聚着候命。我则由每次都会陪我们
出行的陈大哥带着四处闲逛。
回程的时候娘就变得极为精神,什么地方好玩的,有美景观赏的都去一次,偶尔宿在沿途的
村庄里,抄下人家家里她觉得好吃的菜的做法。
和京中的夫人们说话的时候,听的人总是笑意盈盈,只是回到家的时候,她总嚷着累坏人之
类的话。我们去的聚会,见的人看上去彼此都十分熟络,都是京中要员的家眷们或要员自己。
有时有的人会不见了,同时有新进来的人客气地打着招呼。
还有的就是,总有王妃或王爷作为宴席的主人或尊贵的客人出现。
记得有一天,我死死地抓着娘的衣角不放,用尽浑身解数要她解释,但自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再缠着问答案了。
“告诉娘,知道了以后,你会比较快乐吗?”
“是。”我满怀希望地望着娘。
“如果娘告诉你后,娘会伤心,会忧伤,你仍然想知道吗?”那时弯下腰和我差不多高度的娘,满眼是我没见过的悲伤。于是我松开了手,走回自己的房间。
我不希望爱我的人痛苦,尽管我什么都不能够做。因此我作出了选择,就是这样。
诗会后便是宴席,我随着人流走到大厅,找到重新用薄粉敷面,换了件淡红色衣裳的娘挨着她坐下,等待着开宴。
皇帝进大厅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从椅子上起来恭敬地跪下行礼。等皇帝让人们起来,并向我们旁边
那席走去的时候,我发现剩下的三个空位,离我是那么的近,虽然双方都只能看到侧面。
待两位皇子都坐下的时候,我几乎都能感受到大厅里各样滋味俱全的表情。
说实话,我不知所措,只能尽量与众人一样保持着沉默,吃着我面前的菜,那一席的皇族也保持着皇家应有的礼节和矜持,全程沉默。
当然,毕竟挨得不远,其中一些低声的话还是飘进我的耳朵里了。
“这道酱排骨不错,五弟你也尝一尝。”
“呵,我好甜的,听说今日特制了新的点心,怕是吃不下了。”
“唉,你就是这个习惯不好。”
“二哥你就别念叨弟弟我了,我节制着呢。”
“罢了。”
“这场赏花会倒是有趣得很呢,我看父皇还没有回宫的意思。”说话的人笑了起来。
“大约是什么事,五弟你心里不清楚么?”
“彼此彼此。没想到二哥心里也存了这样的心思。不过,到底是二哥会急一些吧。”
“......闭嘴。”
“好,吃菜吃菜。”
所以对于饭后的会面,我一点也不吃惊,来去不过是那一两个套路。
风华正茂的公子小姐们,很少像爹娘那般耐得住坐上好几个时辰聊天,况且厅中又有令人心生敬畏的皇帝,自然一个个都出去了,走到美丽的春光中。
说起来,今日我尚未赏到这个春天的琼花呢。
“你,名字是碧空?”
当方才在席上听过的声音的主人站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知道这次我没有机会与别的什么人一同赏玩琼花了。
“民女碧空,见过二殿下。”
在他身旁站着的小太监偷偷地掩着嘴笑了,却被他瞪了一眼。我真恨我依然娇滴滴的嗓音,娘经常取笑我道她那么正直善良的好女人,怎么生出个狐媚的优良品种,我恼了几次后她才罢了。
“我御下不严,见谅。”他的目光转回来,落到我身旁那枝开得正盛的琼花上。
“赏玩琼花的小宴,松快些更自在。”
“也是。”二殿下是个语气与相貌一般温和的人,只是联想到他的身份,就不得不少了一分随心。
即使他没有如同皇帝一般不苟言笑,到底是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皇子,日后便是统领山河的天子,天家森严,不可逾越。联想到方才摸不着头脑的谈话,他这般来与我说话,也是他的父皇授意罢了。
“二殿下是主人,不知是否有意指引碧空,赏留园中最美的景致呢?”
“甚好。”
于是二殿下的小太监便来引路,不多时便来到留园的一座小亭前,与觐见皇帝君朔时那座别无二致,只是一旁栽种了几株较大的琼花树,亭子的三侧都垂下轻薄的竹帘遮挡着,很是隐蔽。
我们都落座后,有宫人端上了两盏茶与羊奶酥卷,退到台阶之下。
“父皇让我把这个盒子交予你。”二殿下由广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放在我们之间的桌面。
檀香楠木的盒子上绘着金色的凤凰。
“打开吧。”
里面放着一对通红的珊瑚宝石耳坠,我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赠卿以红玉,送君与明珠。
男子赠珊瑚耳坠与女子,是梁国的一个流传已久的风俗。意味着这个男子在请求那个女子嫁与他。如若受赠的女子收下了,并送给男子一颗产自澜湖之涧的珍珠,那么二人的姻缘会缔结,掌管姻缘的月神会保佑这双男女永结同好,不离不弃。
“我也认为不妥当。”他脸色平和地看着我有些发烫的脸,宽慰我道。
我喝了口茶,放松了过分紧绷的身体,带了点不怀好意反问他说:“碧空并未有着手准备珍珠的打算呢。那么二殿下如何向陛下交差呢,娘子娶不过门,家翁恐怕会生气的哟。”
他也笑了,说道:“无妨,岚予未曾试过家父传闻中的雷霆之怒,只当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