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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精神病院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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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的僵硬和冰冷,以及那不受控制的颤抖。思烬周身的狂暴气息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嗤”的无声嘶鸣,剧烈地波动收缩。那些即将凝实的暗红锁链虚影,像是断了线的幻影,闪烁了几下,不甘地溃散在空气中。
他手臂上,沾染了思烬血泪的那一小块皮肤,传来一种混合着温热与刺痛的触感。那不是血,而是某种滚烫的活着的能量。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虚弱感,猛地从王宇身体最深处扑了出来!眼前瞬间一黑,耳边嗡鸣作响,天旋地转,四肢百骸的力气被瞬间抽空,他甚至连抱住思烬的力气都没有了,双腿一软,整个人就朝着地面瘫滑下去。
“唔…!”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带着痛苦的气音。
“小宇!”
王宙的惊呼和林琅迅速上前扶住他的动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而思烬,在王宇脱力的瞬间,身体也随之一晃。但那股几乎将她撕裂的与无数怨念蚀光体产生的可怕共鸣,以及右眼那灼烧灵魂的剧痛,竟如同退潮般,骤然减轻了大半!
脑海中那些翻腾的属于实验失败品的痛苦尖叫和绝望画面,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虽然并未完全消失,却变得遥远而模糊,不再能轻易撼动她的心神。
她猛地喘了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左眼中的疯狂血色迅速褪去,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只是那冰冷之下,是尚未完全平息的惊悸和…一片空茫的震惊。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右眼下方。蕾丝眼罩依旧湿润,粘稠的血迹沾染在指尖,但那种泪涌般的感觉已经停止了。
她低下头,看向瘫软在林琅臂弯里、脸色惨白如血,眼神涣散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的王宇。
是他
刚才那不顾一切的拥抱
他手臂上沾染的她血泪的地方,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让她灵魂都感到一丝“洁净”与“安抚”的奇异波动。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她无法理解现象,王宇,用某种方式,强行中断了她的暴走,甚至…净化了她受到的部分精神污染?!
这怎么可能?!
“蚀光绝缘体”难道不仅仅是被动防御?还能…主动净化?甚至影响到她这个“人形兵器”?
巨大的疑问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思烬的脑海,让她一时间甚至忽略了周围环境的威胁。
“能量读数急剧下降!精神污染指数回落至安全阈值!”林琅一边吃力地架着软泥般的王宇,一边紧盯着胸前的仪器屏幕,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思顾问自身的蚀光波动也趋于稳定…王宇的生理指标…出现严重透支反应,符合‘净蚀’副作用特征!”
他飞快地取出小巧的医疗设备,给王宇测量心率血压,眉头紧锁:“心率过低,血压下降…需要立刻补充能量和休息!”
王宙也冲了过来,看着弟弟那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惨样,又急又气,手忙脚乱地从自己随身的名牌手袋里翻出巧克力和功能饮料:“你这臭小子!逞什么能啊!快!吃点东西!”
王宇虚弱地摆了摆手,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脑袋里像有无数只蜜蜂在开演唱会,眼前金星乱冒。
而就在这时,因为思烬的暴走被强行中止,以及王宇那莫名其妙爆发的“净蚀”效应,走廊深处那片原本躁动的由无数实验失败品怨念聚合而成的蚀光能量场,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那粘稠的充满恶意的黑暗并未完全消失,但它们失去了一个强大的“共鸣核心”和“攻击目标”,变得…茫然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地试图侵蚀思烬的精神,而是如同无头的苍蝇,在走廊的阴影里缓缓流淌低语,散发出一种更加纯粹也更加令人心碎的…悲伤与痛苦。
“它们…好像…没那么凶了?”王宇喘过一口气,虚弱地抬起眼皮,看向走廊深处。他虽然依旧感觉身体被掏空,但那种仿佛被无数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盯着、头皮发麻的感觉,确实减轻了很多。
林琅调整了一下探测模式,沉声道:“确认。聚合蚀光场攻击性显著降低,能量结构出现离散趋势。但怨念总量并未减少,只是…失去了统一的指向性。”
思烬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疑问中强行拉回了思绪。她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淡淡血腥气的冰冷空气,左眼再次锐利地扫向走廊尽头。
没有了那股疯狂共鸣的干扰,她更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蚀光能量的本质,无数破碎的被强行扭曲的“烛瞳”之力,如同无法安息的残魂,被永久地禁锢在这片罪恶之地。它们恨,它们怨,但它们最初,或许也只是无辜的,被思家视为“材料”的普通人。
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凉,混合着对思家滔天罪行的怒火,在她心底冰冷地燃烧。
她迈开脚步,走向走廊深处。脚步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决绝。
“思烬姐姐!你…你没事了吧?”王宇在她身后虚弱地喊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后怕和担忧。
思烬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少年瘫软在地,被林琅和王宙围着,狼狈不堪,鼻血糊了半张脸,眼神却依旧清澈地映着她的身影。
“待着。”她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却不再有之前的暴戾。
王宙看着思烬独自走向那片幽暗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用力把巧克力塞进王宇手里:“听见没?老实待着!别再去添乱了!” 她虽然担心思烬,但也明白,这种层面的东西,他们插手可能反而坏事。
林琅则迅速在王宇身边布置了几个小巧的监测仪,低声道:“我监测环境和思顾问的远程数据。王宙女士,请确保王宇保持清醒,补充糖分。”
走廊很长,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空气也越发阴冷。
思烬走得很慢,很稳。她的右眼依旧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这里曾发生过的残酷。她能感受到那些离散的蚀光能量在她经过时,如同受惊的水母般微微收缩,却不再主动攻击。
终于,她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这里是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像是一个废弃的手术区或者…观察区?一些锈蚀的造型古怪的金属支架和破碎的玻璃容器散落在地,墙壁上还残留着一些模糊不清的、似乎是符咒或者是实验记录的刻痕。
而在房间的中央,地面上,残留着一个最为浓重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黑色蚀光印记。那里,似乎是无数怨念的核心交汇点。
思烬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个印记。
冰冷的,绝望的,不甘的…无数负面情绪如同细微的电流,顺着指尖传入,却已无法再撼动她坚固的心神。
她闭上左眼,全力感知。
碎片化的信息涌入脑海,穿着束缚衣挣扎的身影…闪烁着不祥红光的,连接着眼睛的诡异仪器…穿着白大褂,袖口有思家印记的人冷漠的注视…还有…一种强烈的对“外面”世界、对“自由”的渴望。
这些失败品…他们甚至算不上完整的蚀光体,只是被思家制造出来又随意丢弃的残渣。
思烬收回手,站起身。看着眼前这片充斥着无声悲鸣的空间,她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上,那个被香火烫出的扭曲的“卍”字疤痕,在昏暗中仿佛在隐隐发烫。
同是被思家视为“异类”,“兵器”,“工具”的存在。
她左眼中的冰冷,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取代。
她抬起左手,指尖在右手腕的疤痕上轻轻划过。一滴鲜红的血珠,从她指尖沁出,带着她独有的、蕴含着强大力量的气息。
她将那颗血珠,滴落在地面上那个最浓重的黑色蚀光印记中心。
“以此为誓,”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空间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思烬,必将终结思家之罪。尔等怨念,终有一日,得以昭雪。”
没有华丽的言辞,没有虚假的安慰。只是一个来自同类,最直接最冰冷的承诺。
那滴血珠落在黑色印记上,并没有像王宇的血那样引发剧烈的净化反应,而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融了进去,只留下一圈微不可察的、淡红色的涟漪。
刹那间,空间中那无处不在的低语和啜泣,似乎…停顿了一瞬。
仿佛那些混乱的、痛苦的残存意识,接收到了这个来自“同类”的带着血腥味的誓言。
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感,似乎悄然减轻了一丝丝。虽然怨念依旧深重,但那种无差别扩散的恶意,确实在缓慢地收敛。
思烬不再停留,转身,朝着来路走去。
走廊外,王宇在林琅和王宙的照顾下,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正小口小口地喝着功能饮料,眼睛却一直紧张地盯着走廊深处。看到思烬完好无损地走出来,他明显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解决了?”
思烬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王宇依旧有些堵塞的鼻孔和下巴残留的血迹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然后,她伸出手,从她那宽大的、不知道装了多少零碎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干净的灰色手帕,递到了王宇面前。
动作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点不耐烦。
但冥途轩的三人,包括虚弱不堪的王宇,都愣住了。
思烬…主动给别人递东西?还是手帕?
王宇受宠若惊,手都有些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还带着思烬身上淡淡冷香的手帕,结结巴巴道:“谢、谢谢思烬姐姐…”
王宙和林琅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一丝微妙的了然。
思烬已经越过了他们,朝着来时的路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收集证据。然后,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淡。
但王宇握着那块微凉的手帕,看着思烬的背影,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胀,还有种莫名其妙的…暖。
林琅迅速开始用特制容器采集空气中残留的蚀光能量样本,并多角度拍摄下房间内的景象和那些刻痕。王宙也帮忙打着光,记录着现场情况。
回去的路上,车内异常安静。王宇因为虚弱和副作用,上车没多久就昏睡过去。王宙开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排并排坐着的思烬和林琅。
一个闭目养神,气息冰冷,一个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上刚刚采集的数据,表情严肃。
今天发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了。思烬的暴走,王宇那诡异的能力,废弃医院里揭示的思家骇人听闻的人体实验。
王宙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的公司还没正式开张,就已经一脚踏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而思烬,虽然闭着眼,但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王宇扑上来抱住她、以及他瞬间虚弱倒地的画面。
他那所谓的“净蚀”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能影响到她?
这个看似废柴、胆小、却总在关键时刻做出惊人举动的挂件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蕾丝眼罩下的右眼,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刻,被他的接触和血液所带来的、奇异的“安抚”与“净化”之感。
这感觉,让她不安,却…又无法彻底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