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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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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孩子天天吵架,互看不顺眼,是鲛人织梦作祟,还是天生不对头?
周时旸惊觉这样的漏洞他居然今天才发现。
既然如此,梁霁做梦吗?师父做梦吗?
在梦里,他周时旸又是什么丑陋模样?
兄友弟恭的表面下,浮动的究竟是鲛人构造出的虚假皮囊,还是人之情理?同门情谊,究竟有多少是经得起推敲的真实?
若没有鲛人织梦,他……良久,周时旸头疼地揉揉眉头,摈弃念头不去预设未曾发生的事情。
多梦多思,不怪他修为长久难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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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梁霁约好在夜黑风高夜偷偷下山。
其实他大可以拒绝师父的委托,可平白来这一遭,倒真有种叛逃师门的错觉。
可能师弟大了……想寻求些刺激感吧。
周时旸打定主意不再多管,便不过问梁霁如何打发两个师弟师妹的。
他大病初愈,经不起操劳和奔波,当晚便在山下不远的客栈小住。
十八岁的年轻修士心思再深,也像个哑巴的小媳妇般替他铺床打水打扫卫生。
虽然不过一句咒语的事,周时旸依然新奇。
梁霁铺床的位置很微妙,恰好挡住窗缝灌进来的冷风。
见梁霁望过来,周时旸扬起略显苍白的笑容:“师弟,修界有个约定俗成的规定,即每个到了年纪下山历练的弟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被允许使用法术的,尤其在凡人面前。”
刚下山就犯戒,梁霁看着满屋不染尘埃,施法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便听周时旸复又道:“师弟今晚辛苦了,那么我们的历练,从明天开始。”
听周时旸这么说,梁霁抿起嘴,小僵尸露出自责的神色:“是我考虑不周。此处环境欠佳,想来以后也是如此。师兄,让你陪我下山,太委屈你了。师兄,要不……我现在带你回去吧,还不会被师父发现。”
周时旸不说话,屋内静下来,楼下跑堂的伙计来往踩踏楼梯的声音清晰可闻,梁霁怯怯地望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周时旸有时候觉得梁霁怎么会不好懂呢,他长在太羲门,十年不曾见过世面,拉扯试探也显得拙劣。
“师弟,我年长你六岁,也早于你几年下山历练,你怎么觉得,我之前吃过的苦,现在便吃不得了呢?”
“我没有!”梁霁急急辩解,一副怕极了被师兄误解的样子。
实际上,他最讨厌周时旸虚长他几岁的时光。
周时旸孤身一人走天涯,放眼修界,谁人不识太羲门周平明?
那是周时旸最耀眼的一段日子。
也是梁霁最妒忌周时旸的时光。
周时旸从容望着慌张的梁霁,抚了抚他安置在桌上的配剑,像是没意识到梁霁以退为进的小九九似的,缓缓笑了笑。
“好啦,没有怪你。”他摸摸梁霁的头,“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房休息了。师弟,你的重剑需要重新淬炼,听闻东海玄晶可以滋养剑魂,明日,我们买两匹马,启程去东海可好?”
“……都听师兄的。”
送走梁霁,周时旸推开窗向外探去。
今晚正是月圆,客栈的窗正对银白圆月,周时旸抬手想挽住如水倾泻下来的月华,不出意料地,一无所有。
他手上一翻,伴着夜色飞来的月牙白色纸鹤便捞进掌心。
纸鹤骤然一变,化作一枚小巧的罗盘,其中夹着一张字条。
“取一项贴身之物即可生效。你在找什么,告诉我呗。”
周时旸没理会楼焕的打探,只将罗盘收至怀中。
他取出先前鲛人留下的珍珠,罗盘指针如同垂暮老人的手,颤颤巍巍地动了动。
这玩意看起来就像个老古董,楼焕不会给他送了个没用的古董吧。
他拨了拨指针,指针非常不给面子,连动弹一下都嫌奢侈。
周时旸:“……”
正当周时旸对珍珠不抱希望时,指针倏然指向隔壁房间!
周时旸狠狠拧眉,心猛跳一下,拿着罗盘缓步踱到与隔壁梁霁房间仅一墙之隔的墙边。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脚步落得极轻。
在此之前,周时旸从没想过梁霁会是织梦的鲛人,梁霁是他看着长大的人,这怎么可能……
周时旸顶多想看清楚梁霁乖巧的表面下藏着什么小九九。
指针直指梁霁,周时旸脑子千回百转,预想了很多可能性,正当他考虑踹门质问是不是太凶了点时,罗盘指针“咻——”地一下调了个头,连带着周时旸的心情也跌宕不定。
他就说怎么会是梁霁。
多半是楼焕送来的东西不妥当,抑或是他随身带了珍珠一段时间,罗盘便将珍珠的主人指认为他和梁霁。
荒唐啊……不过事实如此,周时旸只好耐心等待鲛人下一次到来。
事实上,周时旸一直怀疑鲛人是梁霁狂热的追求者,就像太羲门里所有爱慕梁霁的弟子一样,时不时找周时旸下绊子。
要不梦里梁霁的形象为何总如此伟岸强大呢。
周时旸胡思乱想间,苦中作乐地猜今晚梦到的又是什么样的梁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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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周时旸梦见自己立于一片冰封的海面,手中罗盘的指针稳当当地指着水面浮着的人。
那人长得一副梁霁的长相,模样却大不相同。他顶着一双透蓝的浅眸,海藻般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一瞬不眨地盯着周时旸。
鲛人沉下水,银亮的尾巴既像是柔软的月光,又像是上好的绸缎,修长腰身随着水中舞动的动作若隐若现……简直就和水中精灵一样。
周时旸开口说话的瞬间,脚下的冰以极快的速度龟裂,落水事似乎瞥见鲛人促狭的笑意,呼救的话被某一鲛人堵在口中。
温热体温相接,鲛人尖牙覆在他唇齿,舌尖却轻舔唇瓣,勾勒出唇形。
蹭过齿关后,对方勾住他舌尖舔吻,亲昵地在上颚画出一个避水咒后索性大胆地拦住他的腰。落在腰间的力度似乎要将周时旸揉进他怀里,受不住的哼喘也尽数被吞入。
很古怪的,梦里的周时旸一再纵容他的纠缠,甚至不知足似的,迎了上去。
梦里纠缠不清,醒来周时旸头疼欲裂,下意识轻抚其下唇,触感逼真似真切发生过。
这种梦对他这种大病初愈的药罐子是不是有点太超过了。周时旸本就一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更是萎靡。
梁霁体恤师兄体弱,自掏腰包,买了辆马车。
周时旸很是感动,见到实物的瞬间,当即收起呲起的大牙。
“弟——你被宰了。”
下山历练第一天,还没经历社会毒打的小师弟遭遇人世间第一道险恶。
金漆雕花的马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丝绸帷幔掀起时,还可见厢内整面穹顶都是细密排列的蓝宝石——迟早都是小贼觊觎的玩意。
“师弟啊,在饿死面前,名节不算什么,真的。”
“你是饿不死,而我真会饿死——”
周时旸忍着头疼,哄着他到马市把抬到莫须有价格的马车钱退了,梁霁脸薄,再次上门依然扯不过没脸没皮的无良商人,周时旸亲自上阵讨个说法。
好话说尽商家都不肯把这辆美丽废物退掉,周时旸气得心口疼,扶着镶宝石的马车大口呼吸。
还没被宝石亮瞎眼,周时旸眼前寒光一闪,往那一瞄,好家伙,重剑出鞘!
梁霁面无表情,马市里三三两两的商客朝这边探头探脑,但没人敢过来。
杀鸡焉用牛刀。周时旸头疼地揉揉脑壳,何德何能,有一天市场口水战也能看到修界重剑亮相。
重剑这辈子有了。
周时旸正想缓和一下气氛,只见黑心的马市商人咽了咽口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当即堆起谄媚的笑容,二话不说便连连点头哈腰,将马车钱退了大半。
周时旸:“……”
牛刀用得真妙,是他多虑了。
他朝一脸不舍的梁霁那望了一眼,又往刺目的马车上看去,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改了话口,以正常价买下这辆“宝石马车”。
周时旸甚至不费什么力气便抠下一颗“宝石”捏碎,又指了指宝石顶:“师弟,我教你哦,这是玻璃,这是宝石……这是高品质宝石……而这是掺含染料的石头……”
梁霁想起自己花出去的钱,一时沉默。
梁霁初出茅庐本就没什么积蓄,马市商人骗的就是这种清澈愚蠢容易漏财的人才。
马车内,周时旸讲到一半有点口渴,喝了口水,余光一晃看到臊得脸红安安静静坐着的的梁霁,解释道:“我并非觉得你的主意不好,只是这马车上镶着的玉石质量良莠不齐,本不值这个价,照我的看法,再有钱也不能平白让人当了冤大头。不过既然你喜欢这样的,花多少钱都值得,下回我便不多嘴了。”
这是师弟好心,不好拂孩子面子。
孩子喜欢就好。
小梁霁体贴得很,当即道:“师兄没错,我们路途还长,省些盘缠总归没错。多亏了师兄浇灭我一时冲动,否则这钱真就打水漂了。”
“……你觉得这马车怎么样?”
梁霁简单干脆:“好看。”
周时旸一时哑口。
到底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