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天》月相照

20、第 20 章

　　消费高有消费高的道理，餐厅服务到位，菜很快就上齐。

　　刘萏没等李真意动筷，自己先夹菜吃了起来，她动作迅捷，吃饭快却并不显得狼狈。

　　李真意也用筷子夹了一片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两人一时静默无声，除了轻微的咀嚼声，包厢里里落针可闻。

　　李真意心里有点乱，他并不怀疑刘萏所说的真实性，相比于刘萏其实是杀人凶手，她雇佣了孙天赐演这一出戏逼他放弃追究的可能性来说，孙天赐求他不成恼羞成怒找人陷害他刚好被刘萏撞到阴差阳错帮了他的可能性明显更高。

　　刘萏真的是杀害杨勇的凶手吗？

　　她现在要求自己不追究，又该答应吗？

　　他是警察，有自己的原则和职业操守，可如果不是刘萏帮忙，他现在人估计已经进去了，即使最后能查清真相，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也足以毁掉他工作多年的努力。

　　“刘萏。”

　　“嗯？李警察，你想说什么，我猜你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刘萏夹了块虾肉，优雅送入口中。

　　“你……你为什么想杀了杨勇，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理由？”李真意轻声问。

　　这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伺候一个讨厌的男人，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我想不仅仅是如此。”

　　刘萏埋着头，把剩余的虾肉吃完，她拿起纸轻轻擦干净嘴，又从小挎包里掏出一支口红和一个小镜子，对着镜子仔细地补口红。

　　来回补了两三遍，她终于满意了，“啪”地一声盖上镜子。

　　“我能告诉你理由，你能给我什么承诺呢？”

　　刘萏直视他。

　　“如果杨勇的尸检报告没有异常，我保证不再深究。”

　　刘萏笑了，她的语气变得冷漠:“李警察，你不厚道了，尸检报告没异常，你想追究也追究不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什么文化特别好糊弄？”

　　李真意低声解释:“这件事有点复杂，上级要求我仔细调查杨勇的死因，只要尸检报告出来不是投毒等明显人为因素导致的死亡，我保证不会再找你，如果是，我没有办法瞒天过海，只能从别的方面感谢你。”

　　他如实道出上级给他的压力，语气诚恳，给了一个他能做到的最大的承诺。

　　空气凝滞了一会。

　　刘萏再度开口:“那你今天出了餐厅，就可以兑现你的承诺了。”

　　“……”

　　李真意有些意外，刘萏否认了投毒。

　　“我本来想，熬个几年，总有结束的一天，但是大概一年半之前，他说他想要个儿子。”

　　刘萏被迫开始回想，她的鼻梁因为这段回忆皱起了几道小小的纹路。

　　“他说他不想和他老婆生，他老婆这么多年都没工作，成天嘴里都是菜市场的菜又涨价了这种鸡毛蒜皮的破事，身材也走形了，年老色衰，不如我漂亮。”

　　“他想和我生，说怀孕了会给我三十万，月份大了他找人查一查，如果是个儿子，再给二十万，孩子生下来每个月给两万生活费。”

　　刘萏说着说着难以控制地露出了厌烦的神情。

　　“我吃了一年半的避孕药，李警察，你能理解吗？我摆脱不了他。”

　　“所以你杀了他。”

　　“我没有杀他。”刘萏斩钉截铁地否认，“我没有杀他，我只是不想再听到他的消息了，他已经死了，这件事就该到此结束。”

　　“我在无意中，听到了你给你的朋友打电话，说你弄死了杨勇。”

　　李真意边说边仔细观察刘萏的表情。

　　“噢，吹牛呗，吹牛又不交钱。”刘萏倒是回答的很坦然，“李警察，问完了吗？问完了我就回家了，这顿饭我就不谢谢你了，是你应该请的，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刘萏说着把大衣批在身上，扭头就要离开。

　　“郑智况那边你不用担心，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了。”李真意想起来了这事。

　　“那就谢谢你了。”

　　刘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李真意结了账。

　　他不知道刘萏说得是不是真话，但他已经给了承诺，只要不是太明显的异常，他都会帮忙圆过去。

　　李真意有些茫然，刚工作的时候他踌躇满志、热血沸腾，以为自己能经受住重重考验，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坚守自己的底线。

　　时间久了，却总有些意外。

　　他的太阳穴又有些隐隐作痛，想必是喝了酒又没休息好的缘故，今天已经请了假，该处理的事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可以回家好好休息。

　　…………

　　李真意回了家。

　　他洗了个热水澡，洗完澡穿着睡衣开始做家务。

　　攒了几天的脏衣服都丢进洗衣机；地板也该拖了，角落里积着灰；马桶洗水池倒掉清洁剂刷干净……

　　一通忙完，他靠在沙发里休息。

　　空调吹着暖风，屋里略微有些干燥。

　　还要去调查苏玉容吗？他有些烦躁，东奔西跑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李真意心底有答案，不是为了所谓的真相，是因为他想升职，他已经工作十来年了，蒋方明暗示过他，只要他好好干，总有一天这个位置属于他。

　　杨勇的父亲显然有些人脉，李真意不愿意得罪杨父。

　　李真意闭目思考良久，拨通了王敬水的电话。

　　“哥，咋了啊？身体不舒服吗？”王敬水一接通电话立马关心。

　　“没事，告诉你一声，明天跟我一起去苏玉容的小区走访，一上班就出发。”

　　王敬水立马焉了:“或许您可以明天早上再告诉我。”

　　李真意无声笑了笑。

　　他不否认他对苏玉容的同情，可他如果一直是个普通警察，就会像现在这样，被人陷害了也没有还击的能力。

　　他也想往上爬。

　　…………

　　早上八点五十，东门菜市场。

　　这个点买菜的早高峰已经过去，客流量稀少，但是菜摊摊主依然还在。

　　李真意问了七八家摊主，终于有一个卖肉的摊主说她认识苏玉容，摊主自称陈姐。

　　“苏玉容经常来你这买肉？”

　　陈姐豪爽夸赞苏玉容:“经常的勒！三天两头买猪骨头，说是给她老公炖骨头汤，她老公喜欢吸骨髓。还买猪膘，说熬出来的猪油炒菜香，猪油渣给她老公下酒吃，每次来都买几十块钱的猪肉，哎呀呀，真是贤惠，现在这么贤惠的老婆哪里去找噢！”

　　“这么讲苏玉容两口子感情蛮好的。”

　　“蛮好蛮好，不好哪能变着花样给老公做饭吃，我在菜市场卖猪肉这么多年，没见过几个比小苏更勤快的了，人也和气，从来不讲价。”陈姐夸完苏玉容，忍不住八卦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小苏最近来买肉的次数少了，偶尔来买买前腿肉，骨头都不买了。”

　　王敬水打了个哈哈。

　　…………

　　肖哥的菜摊生意相当不错，这个点菜都卖得差不多了，李真意找到肖哥的时候，肖哥正在收摊子。

　　“小苏人挺好的，经常来我这买菜，她女儿喜欢吃胡萝卜炒鸡蛋，总是让我帮她留一些嫩一点的胡萝卜。”

　　肖哥把地上的烂菜叶扫到一堆，准备清理干净。

　　“她和她老公感情怎么样？”王敬水问。

　　“那我啷个晓得？我就晓得她疼女儿，冬天让我留甜一点的白萝卜给女儿炖羊肉吃，春天让我弄点荠菜给女儿包饺子，十句话里有九句话是女儿，和老公感情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是疼女儿。”

　　肖哥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拍拍屁股离开了菜场。

　　这回在菜场走访的线索属实不多，苏玉容在人们口中似乎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妇女，性格温和，舍得花钱给老公孩子买肉买菜，在家里变着花样做饭。

　　她最大的嫌疑也不过是身份是杨勇的妻子。

　　李真意和王敬水出了菜场，没走两步，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唉唉唉”。

　　这个嗓音有点熟悉。

　　李真意扭头一看，姜姨小跑着追了上来。

　　“警察同志，”姜姨喘了口气，“我刚刚在菜场看见你们了。”

　　“您有什么事吗？”

　　姜姨凑过来，表情神秘:“你们不要瞒我，我都晓得，是不是还没抓到凶手？”

　　“……”

　　“我跟在你们身后一路了！我看到你们去问了小陈和小肖！”

　　李真意脸上立马一阵红一阵绿，他一警察被人跟踪了，居然毫无知觉。

　　王敬水“害”了一声:“跟着我们干嘛啊，你有线索提供啊？”

　　“我早都说了，就是他老婆害的，你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姜姨十分笃定。

　　“你又没证据，你光凭一张嘴嘴，我们哪敢信啊？回头抓错了人，丢了工作怎么办。”王敬水东一句西一句地开始扯。

　　“怎么没证据！”姜姨急了，“之前小苏告诉我一个挖野菜的地方，我去挖了些芹菜，第二天包饺子吃坏了肚子，那野菜有毒，她使坏告诉我！你们别看她文文静静的，其实坏得很！”

　　“姨，你这有点不讲理了，人家只是告诉你哪里有野菜，那菜是你自己挖的，你自己认错了野菜，还能怪到苏玉容头上吗？”王敬水不赞同。

　　姜姨又开始拿一套车轱辘话来回说，大意就是苏玉容心思歹毒，杨勇好几次加班回家都看起来很疲惫，走路摇摇晃晃，一个家男人赚钱这么辛苦，苏玉容却花钱大手大脚一点不心疼老公，她活这么大岁数什么人没见过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听她的迟早要倒霉。

　　王敬水都懒得搭理她了，摆摆手劝她:“姨早点回家休息吧啊，咱这个年纪也别想东想西了，多保重身体。”

　　王敬水抛下姜姨往前走，李真意在他身后沉默不语。

　　“哥，怎么了？”

　　“没……没什么。”

　　李真意自言自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