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配重生后依旧恶毒》演缘

31、朔方风雪

　　朔方城，北境第一雄关。巨大的青黑色城墙如同匍匐的巨兽，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沉默矗立。城墙上旌旗猎猎，甲士林立，刀枪在稀薄的冬日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尘土和一种边关特有的、挥之不去的肃杀气息。
　　护送车队的北狄黑狼卫在距离城门一箭之地停下，整齐列队，彪悍之气与城头的森严军阵隐隐对峙。气氛瞬间绷紧，连风似乎都凝滞了。
　　城门并未如常开启。沉重的吊桥放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绞盘声，但洞开的门洞里，走出的并非迎接的仪仗，而是一队队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朔方精锐！他们步伐沉重划一，如同移动的铁壁，迅速在城门前列成森严的雁翅阵型。队列最前方，一名身材魁梧、面如重枣的将领按刀而立，正是霍临川麾下心腹大将——雷奔。
　　雷奔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黑狼卫，最终落在车队中央的阿娜尔和莫子凌所在的马车上，声若洪钟，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奉朔方节度使霍大帅令！北狄使团入城，需依我朔方军规！所有随行护卫，兵器甲胄，即刻卸于城外营盘！使团主使及一应人等，下车步行，接受查验！”
　　此言一出，黑狼卫们顿时哗然，手纷纷按上了腰间的弯刀，怒目而视。卸甲缴械，步行入城，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更是将自身安危完全交于他人之手！
　　阿娜尔策马上前一步，藕荷色的披风在寒风中翻卷，面沉如水，声音清冷如冰：“雷将军，本郡主代表北狄左贤王，奉国书前来与尔国朝廷商谈边事。此乃国使！尔等如此行径，是欲断绝邦交，重启战端吗？”她刻意抬高了“朝廷”二字，点明自己并非来见霍临川。
　　雷奔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郡主言重了。大帅有令，非常时期，需行非常之法！此乃朔方军令，入此城者，皆需遵从！若有不从……”他猛地一挥手，身后军阵中瞬间响起一片弓弦紧绷的咯吱声，无数闪着寒光的箭簇对准了车队！“休怪雷某不讲情面！”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杀机四溢。黑狼卫们眼中喷火，只等阿娜尔一声令下，便要拔刀血战。阿娜尔的手也按在了腰间的蝎尾弩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深知，一旦冲突爆发，在这朔方军的地盘上，他们这支使团绝无幸理，更遑论完成使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剑拔弩张之际——
　　“咳咳……”
　　一声压抑着痛苦的轻咳，从叶徽所在的马车内传出。紧接着，车门被一只苍白修长、微微颤抖的手推开。
　　叶徽扶着车门，摇摇晃晃地站在了车辕上。他脸色依旧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毫无血色，宽大的衣袍裹着单薄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长时间的昏迷让他脚步虚浮，只能勉强倚着车门站稳。然而，当他的目光抬起，扫过城门前那森严的军阵和指向自己的冰冷箭簇时，那双沉寂许久的眼眸深处，却骤然亮起两点幽深的、如同燃烧余烬般的微光。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雷奔那张倨傲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雷将军……”叶徽的声音很轻，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却奇异地穿透了紧张的空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卸甲缴械……步行入城？这便是霍大帅……为我等准备的‘厚礼’？” 他嘴角似乎想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却因虚弱而显得有些僵硬。
　　雷奔显然没料到这个一直昏迷、被视为累赘的少年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他会如此平静地质问。他愣了一下，随即冷哼：“是又如何？军令如山！”
　　叶徽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指向自己的箭矢，又落回雷奔脸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清晰：“将军可知……我若死在此处，死于朔方军箭下……”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力量，“那被霍大帅视若珍宝、费尽心机想要掌控的‘钥匙’……可就永远……打不开了。”
　　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城墙，投向了城中某个方向，声音低得如同呓语，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大帅……您说，是吗？”
　　此言一出，雷奔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奉命前来施压、羞辱、试探，却绝不敢真的让“钥匙”有闪失！霍临川对此物的重视，他心知肚明。叶徽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他的软肋！
　　城门前，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朔风卷过旗帜的猎猎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个倚门而立的苍白少年身上，充满了惊疑、审视和难以置信。连阿娜尔和马车内的莫子凌，都因叶徽这突如其来的清醒和直指核心的言语而心神剧震。
　　最终，在一种极其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中，朔方军并未强行缴械，但也绝不允许所有黑狼卫入城。经过一番充满火药味的“协商”，只允许阿娜尔、莫子凌、叶徽以及二十名贴身黑狼卫携带随身短兵入城，其余人等被“请”至城外军营“安置”。
　　入城的队伍气氛压抑。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但看到这支由彪悍北狄武士护卫、气氛凝重的队伍，以及周围虎视眈眈的朔方军士，都纷纷避让，投来或好奇、或畏惧、或敌视的目光。叫卖声、谈笑声都低了下去，只剩下马蹄和车轮碾过石板的单调回响。
　　朔方节度使府邸坐落在城中最核心的位置，高墙深院，门楼巍峨，两尊狰狞的石狻猊蹲坐门前，比安平驿和磐石堡驿加起来还要威严数倍。朱漆大门紧闭，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森严。
　　并未有想象中的隆重迎接。一名身着青色文士袍、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站在台阶上，正是霍临川的心腹谋士——阴先生。他对着阿娜尔微微拱手，脸上挂着公式化的、毫无温度的笑容：“朔月郡主远道而来，辛苦。大帅军务繁忙，特命阴某在此迎候。府内已备下薄宴，为郡主及二位大人接风洗尘。请。” 他的目光在叶徽和莫子凌身上飞快扫过，尤其在叶徽苍白虚弱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鸷。
　　府邸内部更是奢华与森严并存。雕梁画栋，回廊曲折，假山流水点缀其间，无不彰显主人的权势。然而，行走其间，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来往的仆役侍女皆低眉顺眼，脚步轻得如同猫儿，偌大的府邸安静得可怕，只有穿堂风呜咽而过，带来刺骨的寒意。廊柱下、假山旁，那些看似寻常的护卫，眼神锐利，气息沉凝，显然都是高手。
　　宴会厅内，菜肴丰盛，器皿精美。但主位空悬。霍临川并未露面。
　　“大帅军情紧急，实在分身乏术，还请郡主见谅。”阴先生举杯，笑容依旧虚假，“大帅特意吩咐，请郡主与二位贵客安心住下，养精蓄锐。待大帅处理完军务，再与郡主详谈国事。”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却将“晾着”的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
　　阿娜尔心中冷笑，面上却维持着郡主的矜持，不咸不淡地应付着。莫子凌自入府后便异常沉默，只是慢慢地喝着杯中酒，眼神低垂，仿佛在专注地研究酒盏上的花纹。只有叶徽，坐在那里，几乎没动筷子。他脸色依旧很差，微微闭着眼，似乎在忍受某种不适，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心口药膏覆盖的位置。刚才在城门前的强撑，显然消耗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元气。
　　宴会的气氛沉闷而诡异。精致的菜肴如同蜡塑，美酒也失去了滋味。
　　深夜，朔方府邸深处，一座守卫尤为森严的独立院落——听涛轩。
　　叶徽被安置在这里最好的房间，厚厚的锦被和温暖的炭盆驱不散他骨子里的寒意。他靠在床头，毫无睡意。心口朱砂痣被药膏封印着，但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感却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呼唤、拉扯。他体内的力量如同被冰封的河流，表面平静，深处却暗流汹涌，随时可能冲破那层薄冰。
　　隔壁房间，莫子凌盘膝坐在榻上，惊鸿刀横放膝前。他并未调息，而是凝神感应着四周。府邸的寂静下，是无数细微的声响：巡逻卫队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暗桩换岗时几不可闻的衣袂摩擦声、远处更夫梆子的闷响……以及，一种若有若无、却让他灵魂深处那抹幽绿暗影异常活跃的阴冷气息！那气息与在安平驿药铺后门感知到的如出一辙，但此刻更加清晰、更加浓郁！源头，似乎就在这座听涛轩的某个角落！
　　他猛地睁开眼，赤金瞳孔在黑暗中闪过锐芒。不能再等了！
　　无声无息地，莫子凌如同一缕青烟飘出房门，避开了几处明暗哨，循着那阴冷气息的指引，潜向听涛轩后方的花园假山深处。他的动作依旧迅捷，但每一次发力，灵魂都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那是强行压制幽绿暗影和旧伤未愈的代价。
　　假山下，竟隐藏着一个极其隐蔽的入口，被藤蔓和奇石巧妙遮掩。阴冷的气息正是从其中渗出。
　　莫子凌屏息凝神，闪身而入。里面是一条向下的狭窄石阶，墙壁湿滑，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越往下，那股阴冷、古老、带着狼神残念余烬特有的腥甜腐朽气息就越发浓烈！
　　石阶尽头，是一个不大的石室。墙壁上嵌着几颗发出惨绿色幽光的萤石，映照得室内一片诡异。石室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半人高的石台！
　　石台上，摆放着那个在祭坛被影卫首领夺走的——青铜匣！
　　此刻，青铜匣的盖子微微开启，一缕缕凝练如实质的幽绿烟雾正从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如同活物般在石室内缓缓游弋。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石台周围的地面上，竟然蜷缩着三个衣衫褴褛、昏迷不醒的人！两男一女，看打扮像是城中的流民或者乞丐。他们的眉心处，都被点上了一抹诡异的幽绿色印记，如同燃烧的鬼火！那幽绿烟雾正丝丝缕缕地钻入他们的眉心！
　　一股浓烈的、带着绝望和恐惧的生命精气，正从这三人体内被强行抽离，通过那印记，源源不断地注入青铜匣中！他们脸色灰败，气息奄奄，如同被献祭的牲畜！
　　人牲！霍临川竟在用活人的精气和灵魂，喂养这缕狼神残念的余烬！
　　莫子凌瞳孔骤缩，一股冰冷的怒意和强烈的恶心感瞬间冲上头顶！他瞬间明白了药铺后门的气息来源，也明白了霍临川所谓的“厚礼”之一！这不仅仅是为了滋养残念，更是为了……污染！用这饱含绝望和怨毒的精气喂养的残念，一旦释放，其恶毒和侵蚀性将远超从前！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
　　“莫大人，深夜不寐，雅兴不浅啊。”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在莫子凌身后响起！
　　莫子凌猛地转身！只见阴先生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石阶入口处，脸上挂着那令人作呕的假笑，眼神却冰冷如毒蛇。他手中并无兵器，但周身散发出的阴寒气息，竟比那幽绿烟雾更让人心悸！显然，他早已在此守株待兔！
　　与此同时，石室内的幽绿烟雾仿佛受到刺激，骤然变得狂暴起来，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猛地扑向离石台最近的那个昏迷女子！女子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脸上瞬间布满痛苦狰狞的绿纹，生命气息急速流逝！
　　“找死！”莫子凌眼中赤金光芒爆闪！惊鸿刀瞬间出鞘，并非斩向阴先生，而是化作一道撕裂幽暗的赤金闪电，直劈向那扑向女子的幽绿烟雾！他必须救人，更要阻止这邪恶的献祭！
　　刀光与幽绿烟雾轰然碰撞！
　　轰！
　　石室内绿芒与赤金光芒疯狂交织、湮灭！狂暴的气流将墙壁上的萤石震得粉碎！整个石室剧烈摇晃！
　　阴先生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阴冷和杀意：“竟敢坏大帅好事！留下吧！”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欺近，一只枯瘦的手掌带着刺骨的阴风，直抓莫子凌后心！那掌风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莫子凌腹背受敌！前有狂暴的狼神残念烟雾，后有阴先生致命的偷袭！他强行压制灵魂的剧痛和幽绿暗影的反噬，惊鸿刀回旋格挡，赤金刀芒在狭窄的石室内绽放出决绝的光华！
　　“阴九幽！你的‘九阴蚀骨手’，还欠着火候！”莫子凌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厉喝，刀光如匹练，悍然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