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不悔》》池鱼砚

20、甜蜜蜜

　　血参的药效果然非同凡响。接连两日，谢淮之虽仍大部分时间昏睡，但气息明显比之前强健了些许，低烧也完全退了。最让顾翊潇松了口气的是，他心口那处可怕的伤口，在苏云裳的精心照料下，开始有愈合的迹象，不再像之前那般狰狞外翻。
　　这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寝殿，驱散了些许药味和阴霾。顾翊潇刚亲自给谢淮之喂完一碗掺了血参的参汤，正小心翼翼地用湿帕子替他擦拭嘴角。
　　忽然，榻上的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咕哝，长睫颤了颤，竟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涣散，虽然依旧带着大病中的虚弱和迷茫，却有了清晰的焦距。
　　顾翊潇动作一顿，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清醒。“以安？”他试探着唤道，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谢淮之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顾翊潇脸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确认眼前的人是谁。然后，他眉头微微蹙起，声音干涩沙哑，几乎听不清：“……苦……”
　　顾翊潇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药苦。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夹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涌上心头，他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端起旁边温着的清水，凑到他唇边：“喝点水，冲一冲就不苦了。”
　　谢淮之就着他的手，小口啜了几口清水，眉头这才稍稍舒展。他似乎耗尽了力气，又闭上眼缓了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目光扫过四周熟悉的王府陈设，最后又落回顾翊潇身上，带着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依赖。
　　“我……怎么……在这儿？”他问，声音依旧微弱。
　　顾翊潇心中一痛，避重就轻道：“你病了，需要静养。这里安全。”他不想现在就去提地牢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只会刺激到他。
　　谢淮之沉默了片刻，似乎也在努力回忆，但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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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淮之的短暂清醒，如同在压抑的潭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让整个王府紧绷的气氛都微妙地松动了一丝。
　　最高兴的莫过于苏云裳。她再次诊脉后，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神色：“血参起效了，心脉总算稳住了一丝。接下来便是仔细调养，若能不再受刺激，好生将养着，或能……多撑些时日。”她没说具体多久，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已是目前最好的消息。
　　顾翊潇更是将“仔细调养”四个字奉若圭臬。他几乎是拿出了当年在军营里研究排兵布阵的劲头，亲自过问谢淮之的每一顿饮食、每一次用药。参汤要熬足几个时辰，温度要恰到好处；药汁要滤得没有一丝渣滓，喂的时候不能急也不能慢；就连被角的掖塞，他都要反复确认，既不能漏风，也不能压着伤口。
　　这日，沈逾明进来禀报事务，正好撞见顾翊潇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正蹙着眉，自己先尝了一小口，然后被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活像生吞了十斤黄连。
　　“噗——”沈逾明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连忙死死抿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动。他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见过他杀伐决断，见过他冷厉逼人，何曾见过他这般……接地气的模样？
　　顾翊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笑什么？这药苦得离谱，以安怎么喝得下去？” 他转头就对旁边侍立的丫鬟吩咐，“去，拿些上好的蜜饯来，要最甜的那种。”
　　沈逾明努力绷着脸：“王爷，谢相……怕是没那么娇气。” 他想象了一下谢淮之那张清冷的脸配上一颗蜜饯的样子，觉得画面有点过于惊悚。
　　“你懂什么？”顾翊潇理直气壮，“他嘴里没味，喝了这么苦的药，更吃不下东西了。必须得有点甜的中和一下。” 那语气，仿佛是在讨论什么至关重要的军国大事。
　　最终，那碗药还是在顾翊潇半哄半“逼”下，被谢淮之皱着眉喝完了。当顾翊潇将一颗晶莹剔透的蜜枣递到他嘴边时，谢淮之看着那过于甜腻的东西，眼神里明显闪过一丝抗拒，但在顾翊潇坚持的目光下，他还是勉强张口含了进去。
　　下一刻，他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瞬间出现了一种极其复杂的、介于“太甜了”和“不想拂他好意”之间的纠结神色，看得一旁的苏云裳都忍不住别过脸去，肩膀微微耸动。
　　顾翊潇却浑然不觉，只看到谢淮之咽下了蜜枣，便心满意足，觉得自己的“投喂”计划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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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两日，谢淮之精神稍好，能靠着软枕坐一会儿了。只是他依旧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或者听着顾翊潇在一旁处理公务时，纸张翻动和朱笔批阅的声音。
　　这日午后，晏无垠终于得以被允许进来探视。他看到谢淮之虽然消瘦得脱了形，但眼神清明了些许，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大半。他恭敬地行礼，汇报了府中内外一切安好，傅云章也被妥善安置等事宜。
　　谢淮之静静听着，末了，只轻轻说了一句：“辛苦你了，子渊。”
　　晏无垠鼻子一酸，连忙低头：“大人安然，便是属下之幸。”
　　这时，顾翊潇端着一碟刚出炉、香气扑鼻的梅花酥走了进来，见到晏无垠，点了点头，便将碟子放在谢淮之手边的小几上，语气带着几分诱哄：“厨房新做的，酥软得很，你尝尝看？不爱吃甜，这个应该合口。”
　　谢淮之看了看那造型精致的点心，又看了看顾翊潇那双隐含期待的眼睛，沉默地拿起一块，小口咬了一下。动作优雅，但速度……慢得让顾翊潇恨不得替他吃。
　　晏无垠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在朝堂上翻云覆雨、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璟凌王，此刻像个操心过度的老妈子，围着自家大人打转，而自家大人则是一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淡定模样，偶尔还会因为王爷过于殷勤的举动，几不可察地蹙一下眉。
　　这画面……着实有些诡异，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和谐？晏无垠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好笑。或许，这便是劫后余生，最平凡也最珍贵的模样吧。
　　只是，这短暂的宁静与温情，又能持续多久呢？晏无垠的目光掠过顾翊潇放在不远处书案上的那个铜管，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又渐渐被沉重的现实所取代。
　　风暴，只是暂时停歇，并未远去。

作者有话说

　　[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