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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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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修小心翼翼护住他,哼唱一首幼时听过的小曲,一只手伸进襁褓,摸索里面的物品。
孩童听着曲子咿呀咿呀地乐了,露出一排粉红的牙床。不一会儿,就躺在他怀中开始不安分,不停地隔着布料抓挠,似乎言修钻进去寻找的手让他感到痒。
言修咬住下唇,手中空无一物,他在襁褓中什么也没有找到,没有信物也没有写了孩子名字的纸张。
“师父,这孩子躺在草丛里,身上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信件,想必是家人决心丢弃。”
他轻柔地拍打襁褓,心中百感交集:“那女鬼竟然甘愿现出真身保护他,可见本质不坏,反倒是人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有道是,鬼有人情,人无鬼心。”
云掌门赞许道:“很好,你能悟到这些道理,不白费我有心带你下山磨炼。”
“可是他该怎么办?”言修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掌门,怀中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满是好奇。
“要不然找一户没有孩子的好人家收养吧。”幼儿好像听到他的话,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忽然对上他的视线,他内心突然有些舍不得。
云掌门从他手中接过孩童,粗略一瞥,便觉得他不太寻常,有种奇异的气息在他的体内流动。使了法术仔细探查一番,气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稳健,更觉得惊为天人。
这幼童资质颇高,善加教导,将来必定大有所成。
“修儿,将他带回门中。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第四位弟子。”
掌门板着脸,一副严肃模样,言修还以为他不喜欢手上的孩子,想着向他讨要回来自己抱。
没想到掌门如此说道,大喜过望,也顾不得伤到孩子,把他高举过头顶,炫耀一般高喊:“太好了!我有新师弟了!”
回去的一路上,言修一走三蹦哒,几乎没好好走过几步道,一改之前怕的要死的态度,心里乐开了花,挨了掌门好几句斥责。
刚走过山门,迎面遇上正要下山的慕飞尘,小小个子腰侧系个浮尘,身背一口宝剑。
见了两人,毕恭毕敬行礼,淡淡道:“掌门,师兄,你们回来了。”
掌门“嗯”了一声,迈开步子便走。
言修见掌门离开,也不再憋着表情,脸上的笑容说是爆裂开也不为过,惊天动地的笑声响彻山间,吓得慕飞尘脸色一变。
“师,师兄?你被妖物夺舍了?”连着后退两步,抽出剑护在身前。
“害,什么夺舍啊。山下那鬼是好鬼,哎,说来话长,我改日讲给你听。”言修嫌弃地白他一眼,两指别开剑尖,将背在背上的襁褓展示给他看,雪白可人的小脸唰一下映入慕飞尘眼帘。
“掌门说要收他为徒,这是我们的小师弟!高不高兴?你也能感受到为兄的快乐啦!”
慕飞尘也被怀中的幼童纯真的笑脸吸引,忍不住伸手戳了戳红润的小嘴,向来从容不迫的脸上浮现出喜悦:“我也有师弟了!小师弟好生可爱,他叫什么名字?”
言修失神,一拍脑袋,难堪道:“我把这事给忘了,他还没有名字。”
起名并非难事,自己心中已经有了几个候选的名字,只是不能私下里决定小师弟叫什么,还得请掌门决断。
“走,我们去找掌门。”言修一把拦住慕飞尘,却听到他那惜字如金的三师弟惨叫一声。迅速环顾一看,原来他的手指被那调皮的孩子结结实实咬了一口。
言修笑得合不拢嘴,就快笑晕过去,一直持续到去掌门殿,直到见到高台上的两位,遂利索地闭上了嘴。
“掌门好。凌师兄好。”
言修和慕飞尘齐声问好,两人规规矩矩站在正中间,不敢越矩,等待殿前两人问话。
或许是刚出世的孩童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或许是静谧的气氛吓到他了,张开小嘴开始哇地一声哭泣,婴儿啼哭声传遍殿内,言修眉毛一耸,急忙想要制止,情急之中怕捂坏了他,手掌勉强停在半空中。
环佩相击,玎玲有声。
慕飞尘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将头埋下,装做鹌鹑。
凌怀璧一袭白衣似鹤,身形挺拔如松,缓步走下高台,眼神微沉,上下扫视怀中幼童几眼。
言修怕他降怒于孩子,忙道:“师兄,是我没有看管好孩子,不关孩子的错,要罚就罚我吧。”
凌怀璧不以为意:“无妨,初生孩童啼哭本是正常。”微微压低背部,从袖摆探出手,去抚摸雪白脸蛋。
“大师兄别摸!”
言修突然喊道,凌怀璧悬手蹙眉。
“……他会咬人。”
凌怀璧低笑几声,敛了袖子描画他精致的眉眼。
幼童盯紧凌怀璧腰间玉佩,破涕为笑,不再哭叫。两只手胡乱抓摸,不多时破开襁褓,一把抓住眼前晶莹剔透之物。
言修倒吸一股冷气,饶是他口舌再好,也不敢使出,怔在原地不敢动弹。
凌怀璧未加以制止,由着他去了。幼童把玉佩拿在手中把玩,又亲又摸,料想是喜爱的不得了。
“言修,我已经把这孩子的事告诉怀璧,你还有何事?”掌门问道。
被提到名字,他才从恍惚中清醒,正色道:“师父,刚才多亏经过慕师弟提醒,我才想起他还没有名字,所以特地来请师父定夺。”
“原来如此,是为师疏忽。”云掌门闭目思索一番,抬眼见言修,指向他的方向。
言修心底一动,就要开口。
谁知掌门却说:“怀璧,你有什么好想法?”
凌怀璧扫了一眼呆滞住的言修,轻易看透他的小心思,转身对掌门谦恭道:“以我之拙见,就叫浮笙如何?”
“取自‘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同音并不同字。人生似短暂梦境,转瞬即逝,欢乐难能可贵。小师弟身世凄凉,希望他能够摆脱命运束缚。”
“准了,就叫浮笙吧。”掌门摆摆手,“就这么定了。”
闻言掌门拍案,言修咂舌,心中仍有不甘,赖在原地不肯走,被慕飞尘扯着衣裳拖着离开掌门殿。
出了殿门,俩人找了个石桌石凳坐,休憩一下,稍微缓解缓解压力。
言修置气地撅起嘴,向慕师弟抱怨掌门也太过草率了,气恼地喊孩童的新名字。
“浮笙,浮笙。你喜欢这个名字吗?师父从来都只听凌师兄一个人的,可惜为兄给你想的七八个好名字。咱们这一趟,是便宜了大师兄了。”
浮笙张张嘴,吐出个泡泡。
慕飞尘无奈摆手:“论年纪,大师兄最为年长。论修为,大师兄资质最高。论家世,你我都比不上他。师父器重他也是无可非议嘛。”
言修也同意这个道理,沮丧地抬手,朝他比了赞许的手势:“不愧是你,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核心矛盾。”
“别难过了,师兄,输给大师兄很正常。现在当务之急是该想想喂小师弟吃什么,我看他没长牙,嚼不了食物……”慕飞尘摸摸鼻子。
坏了,言修又一拍桌子,此处地广人稀,到哪里去找奶水?匆忙下山,找遍集市,总算买到羊奶,喂了浮笙喝,再回到门内,已经临近亥时。
安顿好小浮笙,这一天忙忙碌碌,阖眼便昏沉沉睡过去。
转眼间,十余年过去。
飞来一只黑白相间的肥喜鹊,展翅在屋顶盘旋飞过,啾啾鸣唱几声。
言修扔下一支笔,拿起镇纸放到一边,仔细端详起自己亲手写下的墨宝。
目光凝视过每一个字,看过没有问题,才满意点头。提了落款,捣熟朱泥,盖上铜印,吹干了,捋平了,用绢布裱好,才喝了今天第一口清茶,随后穿戴整齐出门。
末了不忘带走慕师弟嘱托他送给浮笙的礼物。
前殿热闹非凡,弟子们聚集在此处,等待给浮笙师兄庆祝生辰。
虽然浮笙生父母不详,出生时辰不详,但从进入山门成为弟子的那一天起就是他的生辰,回想那时他还在襁褓之中,竟然已经过去好多年岁。
浮笙日日勤学苦练,加上资质非凡,年纪轻轻修为便算得上门内数一数二的,除却凌怀璧,无人能及。掌门也对他颇为赞许,咱们这些当师兄的自然也引他为傲。
“浮笙。”掌门唤他一声。
高耸脑后的马尾一甩,一名意气风发的少年从座位上笔直地站起来,爽朗答道:“是,掌门。”
他的一双清澈的眼透出灵动和生机,一张脸肤白胜雪,那泪痣堪堪点缀于其上,让人联想起那淤泥不染的莲花。
“今日我特意为你设宴,不仅仅是为了庆祝你的生辰。你的本事已足,可独当一面,今后不必依赖为师了。”
浮笙喜笑颜开,跪拜在地上,依次行了大礼:“多谢掌门收养之恩,若不是掌门和言师兄,我怕不是早已夭折。浮笙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都仰仗掌门与各位师兄的悉心栽培。”
云掌门抚了胡须,连连点头,一向威严的脸上挂着笑意说道:“快起来罢,有你和凌怀璧两位爱徒,为师心满意足了。”
凌怀璧谢过掌门,转头注视浮笙,唇角微勾说道:“师弟,恭喜你修为更上一层楼。我寻得名家特此为你铸剑,愿你万事遂顺,得偿所愿。”
挥手,身后弟子端来一只木制托盘,那把剑躺在其中,狭直刀身配以长柄。
“此剑名为——遂愿。”
浮笙揭开盖在剑身上的红布,拿了剑在手中把玩,重量均称,手感俱佳,银白利刃,泛着寒光,当真是一把神兵利器,愈发爱不释手。
偷瞄高座上赠剑给自己,从年幼时便倾慕已久的人,少年心底涌起青□□意,脸上晕出一抹薄红。心虚避开那人探究的目光,压住心底欣喜:“劳烦大师兄费心,我很喜欢。”
凌怀璧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数收入眼底,冷漠地敛下眼帘。
“你喜欢就好。”
言修早就按捺不住,等他们客套完,迫不及待开口道:“为兄赠一副亲自写下的条幅,虽然比不上大师兄的礼物贵重,但也算我的一片心意。慕师弟如今身在朝堂,不方便为你庆贺,特地嘱我送给你亲攥的符箓,他也由衷替你高兴。”
“谢二位师兄。”浮笙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