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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石塔中的银辉 ...

  •   王宫的石塔地牢深埋在地下,隔绝了地面上的一切浮华与喧嚣,只剩下永恒的阴冷、潮湿和死寂。空气里是浓重的霉味、石头缝隙渗出的水汽,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和绝望混合的气息。唯一的光源是墙壁高处一个狭窄的透气孔,吝啬地漏进几缕惨淡的星光,以及铁门外走廊上摇曳不定的火把光芒。

      Marthy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坐着。她身上的深蓝色猎装礼服已经被剥去,只穿着单薄的亚麻衬衣和马裤。银灰色的短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擦伤和淤青——那是被粗暴地拖拽进来时留下的痕迹。她的双手被粗糙的铁链锁在身前,但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杆不屈的长枪。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中如同冰封的湖面,冷静,锐利,燃烧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

      她以为这只是一场闹剧。她以为当国王的酒醒,当荒谬的指控被审视,真相会大白。她甚至开始思考,明早面见国王时,该如何措辞才能既维护自己的尊严,又不至于让事态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了解Lychnis的昏聩和刚愎,但从未想过他会昏聩刚愎到如此地步,为一个情妇的做戏,就将一位手握重兵、拱卫边疆的领主直接下狱?尤其是想到他那副正值壮年、充满力量的体魄,本应支撑起一个更明智的头脑……

      沉重的铁门锁链发出一阵哗啦的刺耳声响,打破了地牢的死寂。

      门被推开一道缝隙,一个纤细的身影闪了进来,随即门又被迅速关上。火把的光勾勒出Ruizi的身影。她穿着一件深色的连帽斗篷,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她手里提着一个蒙着布的小篮子,步履轻得像一只受惊的猫。

      “Lord Marthy?”Ruizi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快步走到Marthy身前,蹲了下来,掀开篮子上的布,露出一点清水和粗糙的面包。她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恐惧、决绝,还有一丝深沉的悲哀。

      Marthy看着自己的妻子,眉头微蹙。Ruizi是国王赐婚给她的,一个出身并不显赫却异常美丽的女人。她们之间,相敬如宾,却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此刻,她的出现,带着深夜探监的冒险,让Marthy心中那点困惑更深了。

      “Ruizi?你怎么进来的?这里很危险。”Marthy的声音低沉沙哑,却依旧保持着冷静。

      Ruizi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猛地抬手掀开了自己的兜帽。火光映照下,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总是带着柔顺和一丝躲闪的美丽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痛苦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没有时间了,Marthy。”她的声音急促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向Marthy,“国王的命令…是绞刑。就在黎明前。”

      Marthy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冰湖般的眼眸深处终于裂开一道缝隙:“什么?为了…踩了一脚?”荒谬感让她几乎失笑,但Ruizi眼中深刻的恐惧告诉她,这不是玩笑。国王那健硕的身影在脑海中闪过,此刻却显得无比狰狞。

      “不!”Ruizi用力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不是为了踩脚!那只是个借口!一个最恶毒、最可笑的借口!”

      她向前凑近,几乎贴着Marthy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说道:“Niamn…她和国王有一个儿子!一个私生子!藏在北境修道院里养着!国王正值壮年,却已在为身后事谋划…他怕王后生的公主无法继承,更怕你这个手握重兵、在边境军民心中威望极高的女伯爵,会成为他那个私生子上位的最大障碍!”她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致命,“Niamn要你的命,国王…要你的领地和兵权!踩脚?那不过是Niamn在床上吹的枕边风,一个让国王下定决心除掉你的、最微不足道的理由!你的‘傲慢’和那些逆耳的谏言,早就让他如鲠在喉了!”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Marthy脑中炸开。长久以来对国王昏聩、奢靡、放纵情妇的不满,对王国日渐沉沦的忧虑,那些被她强行压抑在冷静外表下的愤怒,此刻被Ruizi带来的、带着血腥味的真相彻底点燃!不是为了一个可笑的误会,而是为了清除障碍,为了给一个私生子铺路,就要用最卑劣的借口夺走她的生命和祖辈传下的基业!而做出这一切决定的,正是那个看起来力量磅礴、理应守护王国的壮年君主!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瞬间席卷了Marthy的四肢百骸,随即又被滔天的怒火取代。她猛地攥紧了锁链,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发出咯咯的轻响。灰蓝色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困惑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杀意。那锁链的冰冷,远不及此刻心头的寒。

      Ruizi看着Marthy眼中燃烧的火焰,身体微微颤抖,但她的声音却异常清晰:“我…我是国王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Marthy。从一开始就是。他要我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回报你的言行。”泪水终于从她眼中滚落,带着羞愧和一种解脱般的痛苦,“但是…但是这些年…我看着你如何在边境风霜里与士兵同甘共苦,如何为了领民的生计殚精竭虑,如何在朝堂上为那些被国王挥霍的民脂民膏据理力争…你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这个王国…不该葬送在他和他的情妇手里!”

      Ruizi伸出手,冰凉的手指颤抖着触碰Marthy紧握的铁拳,仿佛想传递最后一点力量:“我背叛了国王的命令…我来告诉你真相。绞刑架已经立好了…就在石塔外的广场。你…必须活下去!为了你的领地,为了那些信任你的人…也为了…这个王国!”

      死寂。地牢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轻响。冰冷的石壁仿佛在吸收着这绝望与怒火交织的气息。

      Marthy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落在锁链冰冷的寒光上。然后,她的目光移向Ruizi,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眼前这个女人。国王健硕的身影带来的不再是威慑,而是背叛的象征。

      几秒钟的绝对静止。接着,Marthy的左手动了。不是去碰Ruizi带来的食物,而是伸向自己右手的无名指——那里戴着一枚毫不起眼的银戒指,戒面雕刻着一个小小的、咆哮狼头的家徽。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掰!

      “咔哒!”

      一声清脆却决绝的断裂声,在死寂的地牢里格外刺耳,仿佛斩断了最后一丝对王权的幻想。银戒应声而断。

      Marthy摊开手掌,断裂的银戒静静地躺在掌心,冰冷的金属反射着微弱的火光,如同她眼中燃烧的冰冷火焰。她抬起眼,看向Ruizi,也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壁,看向那个悬挂着绞索的广场,看向王座之上那个拥有健硕体魄却无比昏聩的暴君。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金属般的铿锵,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又燃着火:

      “以血还血。”

      冰冷的石塔地牢深处,这低沉的誓言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无声却足以撼动整个王国的涟漪。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即将刺破笼罩奥斯特瑞亚的沉沉夜幕,也照亮了反抗之路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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