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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行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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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湛蓝而晴远,尼罗河宽厚而平稳。阳光射出钻石般的光芒,洒落在黄金的沙地上。这是一个美丽得耀眼的晴天,埃及的公主,就在这一天出嫁。
人们说,艾薇公主出嫁的事情反反覆覆,从最初的筹备,到后来的拖延,再到前日的仓促。这一天既不是阿蒙神所赐予的吉日,也不是星象运转特别的庆典。传达命令的士兵连夜启程,祭司院连必要的占卜与祈福都无法完成。但法老的命令就是最英明的决策,人们坚信,此次和亲虽不免仓促,但也必会使埃及更为强盛。
底比斯的尼罗河畔,负责护送的士兵与送行的侍者排成两列,缓缓地走上船去。作为下嫁埃及附属国的队伍,他们的人数极少。唯一拥有官位可以入议事厅的人,就是冬。安珀作为随行医官,也跟在身边。
“殿下,该走了,小心脚下。”
冬的声音在艾薇身后响起,艾薇轻轻向前走了一步,突然脚踝一软——脚上的腕饰比想象的要沉重得多,她一个趔趄几乎要摔下去。
一旁的冬伸出结实的小臂,牢牢扶住了她。
“对不起。”艾薇带着歉意站稳身体。
“殿下多虑了。”他退后一步,“冬说过会一直保护殿下,不遗余力。”
“不是这个。”她指之前下药令他昏倒的事情。
冬看她带着歉意的表情,随即也微笑起来,眼里满是柔和:“还有什么事情吗?冬早已不记得了。”
艾薇感激地点点头,望向不远处的船只。安珀站在旁边,眺望着那奔腾汹涌的尼罗河水,表情有些出神。
穿越带来的黄金蛇镯,放在贴身的布包里,此刻在腰侧透过布料传递着微微发烫的温度。此次古实之行,可谓生死未卜,未知的危机在前面等着他们,也不知道,这邪门的东西是否真的可信……
这时,身后突然又传来整齐的拜礼声,四周的人们齐齐下跪:“陛下——”
安珀一懵,回头一看,真是那个拉美西斯。——要不是这家伙,她和艾薇他们还没那么早要去古实呢!可恶的罪魁祸首!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不情不愿地学着周围的人拜礼。
拉美西斯神情冷漠,看不出任何明显的喜怒情绪,率先开口:“准备得如何?”
“比非图,我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安珀惊讶地回头看向那个银发的公主。公主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没有任何惊慌的表情,嘴里说出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名讳。她在叫谁?叫拉美西斯?
拉美西斯明显一愣,俊挺的眉毛微微拧紧:“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你告诉我的。”
“不可能。”
斩钉截铁的语气,他保持着冷漠的态度等待解释。公主撇撇嘴,然后呼了一口气,转向河畔:“对,我是骗了你,这名字是朵告诉我的。”
朵是艾薇公主的老侍女,可比非图这个名字又和这个法老有什么关系呢?安珀暗中思忖时,法老却猛地箍住艾薇的手臂,双眼紧紧地盯住她,好像里面藏着山雨未来的风暴。但这凝视只维持了仅仅一秒,下一刻,他牵起艾薇的右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左臂上。
艾薇的身子微微颤抖。但不知是不是这具身体尚为陌生的缘故,她始终无法停止这并非理性的反应。温厚的手掌盖在她冰冷的手上,稳住了她的抖动。
拉美西斯低下头,深棕色的发丝沿棱角分明的脸颊垂落下来,掩盖了他脸上的神情。
“无论如何,我承诺了你是王家的血统,那么我便有义务陪你走过这一段路。”
赶到河边的民众为法老的出现欢呼万岁,在这喧闹的声音中,拉美西斯和艾薇,他们就这样牵着手,慢慢地走向岸边的船。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没有人能够听清。只是两个人在最后一步停了下来,久久地、沉默地,对视着。
艾薇轻叹一息,转身就要上船。最后一刻,拉美西斯突然拉过她,俯身在她耳边。像是听到了什么意外的话语,她纤瘦的身形猛地一僵,抬起来的银灰眼眸中充满了疑惑和惊讶。
船开了,风帆鼓胀。白色的船队缓缓南下,艾薇始终站在船侧,用力地向北看去,仿佛还在努力回想着,刚才她所听到的、无人知晓的话语。
*
巨大的皇家驳船如同移动的宫殿,缓缓切开尼罗河奔涌的水流。两岸葱郁的绿洲逐渐被广袤的金色沙丘和嶙峋的赭红色山岩取代,空气变得干燥而灼热。航程漫漫,时间仿佛在单调的桨声和水流声中被拉长。
最先受苦的是安珀。她哪里经历过如此长时间的古埃及船行?剧烈的晕船反应让她的脸煞白如纸,抱着一个陶土水罐靠在船舷边,蔫得像暴晒过的水草,连平日里总是充满活力的茶棕色卷发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她连睁眼都觉得天旋地转,更别提欣赏两岸那传说中壮丽的异域风光了。
“呕……”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安珀把脸埋进水罐口,发出痛苦的呜咽。
“给。”一杯散发着清冽气息、漂浮着几片翠绿薄荷叶的清水递到她面前。
是艾薇。她扎起马尾,换下了华丽复杂的新娘服饰,只穿着白色短衣,脸色仍然苍白,但精神很好。她看着安珀惨兮兮的样子,灰眸中带着感同身受的无奈和一丝心疼。“喝点加了薄荷的水,能舒服些。船上的厨娘给的。”
她那如瀑布般的银色发丝垂至腰间,映着阳光显出淡淡的金色。她微微扬起脸,银灰色的双眸隐隐显出天空般的蔚蓝。
“姐……艾薇,那个荷鲁斯之眼,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啊?”她差点脱口而出的“姐姐”及时咽了回去——刚才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了把艾薇认成自己姐姐的错觉。
看来自己真是迷糊了……安珀被晕船折磨得头昏眼花,抱着水罐靠在船舷边,有气无力地问同样靠在栏杆边的艾薇:“难道一点……回家的线索都……没有吗?”
艾薇望着奔腾的尼罗河水,灰眸深邃:“荷鲁斯之眼来自为父亲报仇而失去眼睛的荷鲁斯神,象征勇气——这一点,安……阿米拉,你应该知道吧?”
她顿了顿,“之前据卡尔纳克神庙的大祭司所说,荷鲁斯之眼是神之眼,从创世之初便存在于世,蕴含古老的力量。王家的金字塔里曾放置过真正的荷鲁斯之眼。数年前有法老将其取为己用,结果遭受了诅咒。从那以后,它就被封印了。”
“封印?”
“嗯,有四个神庙,分别掌管‘钥’,必须得到每个神庙的秘宝之钥,才能合其之力,取得荷鲁斯之眼。”
“都是埃及的神庙吗?”
“是的,不过第四枚秘宝之钥的事情,只有最高祭司才知道,也就是像礼塔赫一样的第一先知。”
“礼塔赫……”安珀突然想起之前在王家盛宴上,他看向自己时,流露出的冰冷视线,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除此之外,我怀疑拉美西斯已经找到了至少一个秘宝之钥。他刚才跟我说,要我回去……”
“呃?就是刚才上船之前,他跟你说悄悄话的时候?他这又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很讨厌你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如果秘宝之钥真的如他所说,只余三枚——如果他让我远嫁古实只是利用我,我不回去也无处可去。”
最后这些话说得轻描淡写,艾薇表面上满不在乎地一笑,眼里的落寞与不甘却怎么也藏不住,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海。
那苦涩的情绪太过复杂,安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她想起宫宴那一晚,艾薇的舞、法老的沉默,两人面对面时,空气中仿佛有暗流涌动。总感觉,艾薇对法老,不仅仅是单纯的不和血亲与利益关系这么简单。他们之间,好像还隔着层什么更深的东西。
犹豫片刻后,她才试着轻轻地,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那刚才,上船之前……法老他,还跟你说了什么吗?”
“也没什么……”艾薇显然想避重就轻,转过脸躲开她的目光,“不过是一些……让我小心,好好跟着你们的话。”
冬安静地侍立在稍远处,看似在警戒河面,深胡桃色的眼眸却将两人的低语尽收耳中。“秘宝之钥”、“古老力量”、“回家”……这些词在他心中激起涟漪。他看着艾薇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又看了看晕船晕得可怜兮兮的安珀,默默握紧双拳,坚硬的指甲触及掌心,冰冷而刺痛。
*
夜色降临,尼罗河被无垠的墨蓝和璀璨的星河笼罩。白日里的燥热退去,晚风带着水汽的微凉。驳船巨大的帆已经落下,只依靠经验丰富的船夫操控尾舵,在星光指引下缓缓前行。船上一片静谧,大部分人都已进入梦乡。
艾薇因身患心疾被安珀强制着早早服了安神的药汤睡下。船舱外,只剩下冬和安珀两人。
安珀的晕船在白日阳光的炙烤和颠簸下最为凶猛,到了夜晚,随着船速放缓和气温降低,反而缓解了许多。她裹着一件薄毯,坐在船尾甲板相对平稳的一角,仰头望着从未在现代都市见过的、如此清晰浩瀚的银河,茶棕色的卷发被夜风吹拂。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安珀没有回头,只是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冬无声地在她身边坐下,没有穿白日那身象征宫廷侍卫的整齐服饰,只着一件深色的、便于行动的短衫,腰间束带勾勒出精悍的线条。
他递过来一个东西,用干净的亚麻布包着。
“这是……什么?”安珀疑惑地接过,打开,里面躺着半块晒干的、散发着清甜香气的无花果干。
“厨娘给的,说能压一压恶心。”冬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少了平日的温润,多了几分直白。
安珀心里微微一暖,小口咬了一点。清甜的滋味确实让她舒服了些。“谢谢。”她小声道,也递了一块回去,“你也吃点?”
冬摇摇头:“不必。”他靠在船帮上,深棕的眼眸望着幽暗的河水,侧脸的轮廓在星光下显得格外分明。
她偷眼看向冬。月光洒在他脸上,褪去了白日里在艾薇面前刻意维持的那种温和文雅,显出一种沉静的、近乎疏离的质感。深胡桃色眼眸望着幽暗的河面,仿佛能穿透那深不可测的黑暗。
“喂,冬。”安珀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现在没别人了,你不用……嗯,不用那么‘端着’了吧,嗯?”她眨了眨眼,意有所指。
冬微微一怔,侧过头看向她。月光下,他眼中那层习惯性的温和伪装似乎真的褪去了一些,露出底下更真实的底色——历经淬炼的沉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算不上笑容的弧度:“‘端着’?冬不明白阿米拉的意思。”
“少来!”安珀撇撇嘴,裹紧了毯子,“在艾薇面前装装斯文侍卫就算了,在我这儿……”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放松点?”
冬沉默了片刻,没有否认。他收回望向河面的目光,转而看向安珀。那双深胡桃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邃,没有了刻意的温和,却也没有了平日的锐利,更像一片沉静的深潭。“习惯了。”他淡淡地说,声音低沉平稳,“不同的身份,需要不同的面孔。在殿下面前,温良无害的侍卫,能让她安心。”
“那你在我面前呢?”安珀追问,带着点好奇和探究,“是什么面孔?”
冬看着她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浅绿色眼眸,里面盛满不设防的好奇和信任。他微微一顿,才缓缓道:“或许……是更接近‘冬’本身的面孔。不需要刻意伪装,但……也并非全部。”
他坦诚地承认了保留。有些黑暗,他不愿让她沾染。
安珀理解地点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她也没告诉冬自己确切的来历。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膝盖:“那……跟我说点别的?比如,你以前……都执行过什么样的任务?很危险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既好奇他的过去,又怕触及他不愿回忆的伤痛。
冬的目光再次投向黑暗的河面,仿佛那流动的墨色能映出过往的碎片。“任务……”他声音很轻,几乎要融进夜风里,“大多是陛下需要清除的障碍,或获取的机密。沙漠、雨林、王宫、市井……都去过。危险……是常态。”他顿了顿,似乎斟酌着词句,“也曾……在生死边缘徘徊。习惯了黑暗中的行走,习惯了刀刃舔血的冰冷。”
他描述得极其简略克制,但安珀还是从中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和血腥气。她想起之前在隔离区,他处理那些“可疑人员”时的利落与冰冷,心尖微微一颤。她看着他月光下沉静的侧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平日里温和有礼、甚至会被逗得耳尖发红的少年,也曾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残酷。
“那……”安珀努力尝试着,将声音放得更柔,更轻,“会很辛苦吧?总是……一个人。”
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从未想过会有人问他“辛不辛苦”,更没想到是眼前这个总是风风火火的医女。一股陌生的暖流,夹杂着酸涩悄然滑过。
最终,他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嗯。”
气氛有些沉重。安珀试图活跃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低声问:“冬……白天艾薇说的那些,‘水之钥’、‘风之钥’……还有荷鲁斯之眼……你跟在法老身边那么久,肯定知道些什么吧?”
她总觉得,这个深不可测的少年,知道的远比表现出来的多。
冬搭在膝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眼神变得更加幽深。体内那枚被他贴身藏匿、触手冰凉、隐隐散发着微弱水波般光芒的红宝石,仿佛突然变得灼热起来。
“知道一些……传说。”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谨慎,“它们……太过珍贵,也太过危险。觊觎它们的力量,如同在沙漠中追逐海市蜃楼,最终只会被黄沙吞噬。”
他没有否认知晓,却强调了危险。
“那……它们具体是什么样子?或者……大概会在什么地方?”安珀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向他那边倾了倾。
“秘宝之钥……”冬缓缓摇头,避开了安珀眼中让他有些心悸的专注,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异样,“冬确实知之甚少。据说从未有人真正见过它们的样子,陛下对此讳莫如深。只知它们关联着巨大的力量,也招致无尽的觊觎,寻找它们,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深胡桃色眼眸紧紧锁住安珀,“你和殿下……务必万分小心。这趟古实之行,恐怕远比想象中凶险。”
安珀被他严肃的语气和眼神震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我……我们会小心的。”
冬侧过头,深色的眼眸在星光下显得格外幽邃,清晰地映出安珀的面容。他看着她眼中袒露的信任,心头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这眼神,像是穿透了“冬”和“柯尔特”的表象,落在他这个“人”本身。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并不讨厌。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河风轻拂,带来远处水鸟的鸣叫。
“这里……不好吗?”冬忽然问,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真正的疑惑。
他生于斯,长于斯,尽管是作为影子,西亚的太阳、尼罗河的水、黄沙的气息,早已刻入他的骨髓。离开?这个概念对他而言,遥远得如同星辰。
安珀愣住了,看着冬在星光下显得格外纯粹——或者说,因不了解而显得纯粹的困惑眼神。她张了张嘴,想告诉他,现代的高楼大厦、便捷的科技、自由的空气……
但最终,她只是笑着摇头:“不是不好,只是,不是我的‘家’。就像……就像希伯来人,他们世世代代在□□劳作,但那里,真的是他们的‘家’吗?”她下意识地引用了那个著名的传说,想找一个冬或许能理解的例子。
“希伯来人……”冬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深胡桃色的眼眸深处,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快得如同流星,却带着冰冷的重量。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极其轻微地拂过左侧锁骨下方一处被衣料遮掩、几乎看不见的旧伤疤——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某个混乱的夜晚留下的印记。希伯来人的遭遇……他远比安珀知道的“传说”更清楚其中的血腥和残酷。先王塞提一世,以及如今的拉美西斯二世,为了庞大的工程和稳固的统治,对待这些被视为“外来者”的族群,政策向来严苛。
□□,从来不是乐土,而是牢笼。
他猛地收回手,仿佛被那无形的记忆烫到。再看向安珀时,眼神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深处多了一层难以化开的冰寒:“埃及……有埃及的法则。陛下……有陛下的考量。”
安珀被他瞬间流露出的冰冷气息慑住,这才惊觉自己触及了一个多么敏感的话题。眼前的冬,不再是那个会无奈地被她“指责”蜂蜜加得少、会默默递给她无花果干的温和青年。他有着希伯来人的面孔,却也是王权阴影下最忠诚也最无情的执行者。
所以为了获取王室的信任,只要是陛下的命令,哪怕对方是希伯来人,也——
一丝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安珀的后背。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将自己缩进披肩里。
冬察觉到她的瑟缩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那股因回忆升腾而起的冰冷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他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般蜷缩起来,心头莫名地泛起一丝细微的、陌生的……
懊恼?
他不想吓到她。尤其……不想被她用那种害怕的眼神看着。
他移开视线,重新望向星空,声音放得更加低沉缓和,带着转移话题的一丝刻意:“古实……据说有巨大的瀑布,还有黄金之城。也许……会有新的线索。”他顿了顿,补充道,“无论前路如何……我会护你们周全。我承诺过。”
最后那一句,他说得很轻,却沉重。这既是对安珀她们的保证,也是对他自己身份的再次确认——在踏上前往古实的险途时,他需要“柯尔特”的力量。
安珀抬起头,看着冬在星光下显得格外坚毅,也格外孤寂的侧影。那丝惊惧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双手可能沾染的鲜血,知道他效忠那个制定了严苛政策的法老……但此刻,他承诺保护她们。用他最真实、也最危险的身份。
“嗯……”安珀低低应了一声,重新拿起那半块无花果干,小口地啃着。清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似乎也驱散了刚才些许的寒意。她偷偷抬眼,看向冬。他依旧望着远方,深胡桃色眼眸映着星光。
船尾的角落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沉默,已与之前不同。它承载着试探,承载着尚未被完全触碰到的冰冷现实,承载着一份承诺,以及两个在陌生时空与危险前路上悄然靠近、却又隔着鸿沟的年轻人。冬隐隐地感觉到,自己心中那份对艾薇殿下混合着感恩、保护欲和敬重的复杂情感,与此刻对身边这个倔强、脆弱又勇敢的少女产生的——
除却先前,对她精妙医术的赞赏之外,还有偶尔出现的怜惜,无奈,以及一丝悸动——
是不同的情感。
前者如同仰望明月,后者……像触碰到指尖微温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