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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指尖,光影,心跳 ...

  •   运动会像一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风暴。喧嚣、汗水和膝盖上的纱布最终都被时间卷走,只留下操场上褪色的标志线,和“檐下光”露台角落里那盆愈发清雅柔韧的蓝雪花。它的紫色在几场秋雨的洗礼后,变得更深邃安静,细碎的花瓣在凉风里无声摇曳,如同沉默的见证者。
      生活重新被书页的沙沙声和笔记的墨香填满。高二的课业压力无声堆叠,像一片逐渐沉下阴影的云层。柳木栖膝盖和手肘的伤口渐渐结痂脱落,留下几块新嫩的粉色疤痕,是那场灼热奔袭的最后印记。于千雪不再每天揪心八百米,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落在柳木栖身上时,总会下意识地在她活动关节时停顿一下,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和某种更深层的、难以言喻的守护感。柳木栖则恢复了固有的沉静,目光偶尔掠过操场的跑道,也只是一片无波的水镜,映不出太多情绪。
      九月将尽,窗外的梧桐叶染上浅浅的金边。国庆假期像一颗被抛入期待池塘的石子,在沉闷的空气里漾开圈圈涟漪。同学们都在讨论着出行计划,图书馆的空位明显多了起来。这天晚上,在“檐下光”摇曳的落地灯光线里,两人并排坐在铺着软垫的矮柜上写着作业。窗开着一条细缝,微凉的夜风带着远方城市的模糊喧嚣渗入,吹动书页的边角。
      柳木栖放下笔,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作业本纸页的边角,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没有转头看旁边的于千雪,目光落在桌上那盆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的蓝雪花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只有书写声和风声的房间里响起:
      “国庆……你有什么计划?”
      于千雪正和一道函数图像搏斗,听到这话,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长长一条墨线。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被猝不及防的惊喜点亮,像夜空里骤然炸开的细小烟花。“诶?假期?”她放下笔,转过身子正对着柳木栖,连声音都提高了一度,带着掩不住的雀跃和期待,“当然是想去玩儿啊!在家待着太闷了!我们……我们一起?你想去哪儿吗?”她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锁定柳木栖,带着一种小动物般的纯真期待。
      柳木栖的目光终于从那片紫色的花影移开,落在于千雪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窗外的灯火在她墨色的眼底投下跳跃的光点。沉默如同呼吸般在空气里缓缓流过几秒。
      “临江公园……听说有秋菊展。”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还有一条很长的……沿江步道。安静。”她垂下眼睫,又补充了一句,像是解释自己的选择,“人不算多。”
      “临江公园?秋菊展!沿江步道!”于千雪的眼睛瞬间睁得更圆,像发现了宝藏,“好好好!就这个!就这个!”她兴奋得几乎要拍手,肩膀激动地耸动起来,“我早就想去了!听说那边的江景日落超美!菊花展也很漂亮!我们去看日落!去散步!就这么定了!柳木栖你太好了!”她叽叽喳喳的,规划立刻塞满了脑海,整个人瞬间被期待点燃,笑容灿烂得让桌上的灯光都黯淡了几分。
      柳木栖看着眼前人毫不掩饰的欣喜,那笑容比窗外任何一盏灯火都更耀眼夺目。她的唇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抹笑意淡得如拂过水面的风,却真实地晕染开一丝暖融的痕迹,在眼波深处轻轻荡漾。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笔,笔尖落在纸上,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安静,却比平常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弛:
      “嗯。早买票。”
      假期清晨的公交车站,空气里已经浮动着节日的躁动。人流明显密集,空气也仿佛更粘稠喧嚷了几分。柳木栖和于千雪各背着一个不太鼓的单肩包,站在候车亭的角落。柳木栖穿着简单的白色圆领衫搭烟灰色长裤,外面套了件薄款卡其色风衣,显得高挑清瘦。于千雪则选了件嫩姜黄色的连帽卫衣,配深蓝色牛仔裤,头发扎成活力十足的高马尾,整个人像一颗包裹着糖衣的柠檬硬糖,元气四溢。
      “车来了!”于千雪眼尖,踮起脚指向远处。公交车像一条疲惫的铁皮巨兽,轰隆着驶近,刹停在站台前。
      车门一开,人流瞬间像泄洪般涌了过去,争先恐后。
      “等等!慢点!”于千雪下意识地伸手想护一下身边步伐稍缓的柳木栖,手掌在她手臂边缘外侧虚虚挡了一下,如同担心她被推搡。柳木栖没有躲避这个小小的肢体触碰,她的身体只是极轻微地顿了一下,随即跟在于千雪身后,侧身挤进了拥挤的车厢。
      车厢里空气浑浊闷热,弥漫着汗味、食物、消毒水和人群拥挤的体味混合物。好不容易在后门附近找到能立足的空间,两人几乎是背贴着冰冷的金属扶手管站着。车子启动时的惯性让众人猛地往后一倾!于千雪反应不及,身体失衡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撞上后面凸出的栏杆——
      柳木栖反应极快。在那瞬间,她迅速地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于千雪小臂!干燥微凉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卫衣布料传来清晰的触感,带着一种镇定而有力的支撑力道,瞬间止住了她后仰的势头!
      “啊!谢谢!”于千雪惊魂未定,连忙站稳,下意识地反手扶了一下柳木栖握住自己手臂的手腕,心跳因为刚刚的惊吓和突如其来的触碰而咚咚咚地擂鼓般乱撞。脸颊后知后觉地泛起热意。
      柳木栖的手在她站稳的瞬间就自然地松开收了回去,仿佛刚才的动作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下意识保护。她的目光平静地看向窗外飞掠而过的街景,侧脸线条在晃动的光线里显得沉静如初。只是那只收回的手,下意识地在大衣口袋里蜷了蜷,微凉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点隔着衣料的、圆润温热的手臂弧度的触感。车载广播的絮叨声、乘客的喧哗、引擎的轰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唯一清晰的,是车厢晃动中,身旁少女那短促而轻微的抽气和手臂上那份转瞬即逝的温度。
      车厢持续的晃动和拥挤中,于千雪努力想保持一点平衡。她尝试把重心放在一只脚上,另一只手抓着扶栏。柳木栖则比她更稳定一些,但每次车辆拐弯或刹车,她微蜷在口袋里的手,都会在没人注意的角度,虚虚地隔在于千雪身侧的空档处,像一张随时准备张开的、无形的保护网。她的目光偶尔扫过于千雪紧抓着扶栏而微微泛白的手指关节,又极快地移开。
      车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透车厢内闷热的浊气。于千雪小巧的鼻尖渗出了细汗,脸颊泛着红晕。她有些不自在地稍微侧了侧身,目光掠过柳木栖轮廓清隽的侧脸和落在她胸前背包带上的修长手指,心跳又难以控制地快了几拍,像是被车厢的晃动晃乱了节奏。
      一段格外颠簸的石板路。车厢剧烈地上下左右晃动起来!于千雪被颠得一个趔趄,重心不稳,额头眼看着就要撞向前排乘客凸出的椅背靠枕!
      这一次,柳木栖的手没有落在她的手臂上。那只始终虚扶在她身侧的手,在颠簸到来的瞬间,更快、更自然地向前伸展,张开!
      她的手掌稳稳地、隔着背包的布料和空气稀薄的距离,挡在了于千雪额前与那冰冷坚硬的座椅靠枕之间!
      指尖冰凉微蜷的触感,在温热的额头皮肤前,清晰得如同烙印!
      那一下预判性的格挡,没有肌肤相触的实感,仅仅只是微凉的指尖在额前惊鸿一瞥的距离!力道不大,却像一道电流,带着车厢剧烈晃动的余波,瞬间穿透了喧嚣和浊气!
      额头没能撞到任何东西。只有一缕柔软的发梢被颠簸带起,蹭过柳木栖微蜷的、同样瞬间就收回挡在身前的指尖。
      时间仿佛在那一刹停顿了一瞬。
      颠簸结束。
      那只手掌随着颠簸的平息,也极其自然地收了回去,插回风衣口袋深处,仿佛刚才那个保护动作从未发生。动作流畅得如同经过精密计算的格斗术收势。
      于千雪猛地站稳,心跳如同失了速的引擎,在胸腔里狂乱地轰鸣!额角被虚挡过的地方传来一阵奇异的灼热感,明明没有触碰到皮肤,却像是被那瞬间迫近的指尖凉意灼伤了!那感觉沿着细小的神经末梢蔓延开,一路烧进了耳朵根。血液冲上脸颊,在闷热的车厢里,她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像两块烙铁。她飞快地垂下头,掩饰住瞬间红透的脸颊和不知所措的眼神,目光死死地盯着脚下不断晃动的车厢地板,手指用力地揪紧了扶栏,指节再次泛出白色。
      刚才那一下……
      她是为了护着自己……怕自己撞到。
      甚至没有碰到……只是挡了一下……
      一种强烈的、混杂着被保护的悸动、羞涩和难以言喻的温暖的洪流,冲刷着她的神经末梢。车厢依旧闷热拥挤,晃动依旧频繁,但一切喧嚣似乎都被隔绝在了那无形的屏障之外。她只能感觉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和被那只手隔空“保护”过的地方传来的、无法忽视的麻痒热意。
      柳木栖依旧安静地站着,目光停留在窗外飞驰的风景上,城市的轮廓在日光下逐渐变得疏朗开阔。只是那只插在口袋里的手,再次不动声色地微微蜷紧了几分。车厢的喧哗、风从窗口缝隙灌入的气流声、旁人的交谈……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唯一清晰的触感烙印在指尖——不是柔软的皮肤,而是方才被风吹起、拂过自己指缝的那一缕带着阳光温度的发梢的触感。
      窗外河岸线越来越清晰,江风的气息开始钻入拥挤的缝隙。
      车门打开,凉爽湿润的风猛地灌入。两人几乎是立刻随着人流挤下车。站台上,新鲜的空气带着水汽的清新扑面而来。
      “呼——终于!”于千雪站在站台上,用力地伸了个懒腰,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江水清冽气息的空气,脸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但那不适的憋闷感瞬间被吹散了大半。刚才车上那微妙的一幕仿佛被风吹走的尘埃,却又固执地在她心底留下一道发烫的印记。
      柳木栖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远处公园入口的方向:“走吧。”
      公园里人流比市区稀疏了很多,但节日氛围浓郁。沿着宽阔的步道往里走,果然看到一片精心布置的花展区域。各色品种的菊花在秋阳下怒放,金黄、橙红、雪白、深紫,如一团团揉碎的秋阳泼洒在绿茵茵的草坪上,美不胜收。
      于千雪如同归林的鸟,立刻被吸引了目光。“哇!那个紫色的好特别!”她拉着柳木栖的背包带一角,指向一片如瀑布般垂挂下来的白色悬崖菊,“像蓝雪花一样!”
      柳木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神里也多了一份专注的欣赏。花丛深处,人群聚拢最多的地方,还有艺菊扎成的孔雀、长龙、甚至微缩景观,引来阵阵赞叹和拍照声。
      江风自开阔的江面不断吹来,带着湿润沁凉的水汽,拂动她们额前的发丝,吹散了公交车上的浊气和那一丝尴尬的灼热。
      看完花展,她们默契地走向人更稀少的沿江步道。步道木质铺就,蜿蜒在堤岸旁,视野开阔。宽阔的江面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细碎跳跃的粼粼银光,水波荡漾,反射着天空的云影和两岸的秋色。对岸高楼的轮廓在薄薄的水汽中略显朦胧。偶有白色的水鸟低飞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空气澄澈干净,能听到江水拍打岸堤的轻柔哗哗声,和远处轮船悠长的汽笛。比起城市的繁嚣,这里确实如柳木栖所言,安静。
      风将她们刚刚在人群中沾染的燥热彻底涤荡干净。
      她们并肩走着,步速不疾不徐。阳光不再那么灼人,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温和的光线,将她们的影子拉得细长。江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和水藻的潮湿气味扑面而来。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沉默不再是之前车内那种带着些许局促的无言,而是一种被风吹散的宁静,一种心灵共享这份广阔天地与静谧时光的默契流淌其间。
      脚步踏过木质步道的声音“咚咚”轻响,配合着江水的节拍。于千雪走得稍快半步,脚步轻盈,偶尔会被步道旁的某个有趣的植物或江中的某个闪光点吸引,停下来看上几秒,又快步跟上。柳木栖则保持着稳定沉静的步调,目光时而落在开阔的江景上,时而又落回到身边那个沐浴在江风里的灵动身影上。她的侧脸轮廓在江风吹拂下柔软了许多。
      于千雪走一段就会忍不住掏出手机拍照——拍江面飞翔的水鸟,拍远处驶过的驳船,拍岸边垂挂的芦苇,拍阳光穿过云层投下的光束……镜头有时不经意地晃过柳木栖沉静的侧影,又飞快地挪开。
      江边的风似乎有神奇的疗愈力。走了一个多小时后,那种无形的、紧贴着彼此的气场逐渐融合进这片天地。两人都默契地在江边一张空着的长椅前停下脚步。
      “坐会儿?”于千雪指了指木椅,声音带着一丝走热后的喘息,脸颊被江风吹出健康的红晕。
      “嗯。”柳木栖点头。
      两人坐下,中间隔着一个不太宽松的空位。长椅有些冰凉,但被秋阳晒得微微发暖。江风一阵阵涌来,带着沁骨的凉意和湿润的水汽,穿过步道旁的灌木丛,吹散刚刚运动后薄薄的热气。
      于千雪舒服地轻哼了一声,忍不住张开手臂迎着风,闭上眼睛,像一株舒展枝叶的向阳花,感受着风穿过指缝的感觉。
      柳木栖也微微后靠着椅背,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露出的光洁额角和沉静的眉眼显得柔和宁静。
      于千雪从背包里掏出两小包饼干和一盒草莓汁,递了一包饼干给柳木栖:“补充点体力!” 她自己拧开草莓汁瓶盖,满足地喝了一大口。酸酸甜甜的气息弥散开。
      柳木栖安静地接过饼干,撕开包装。指尖偶尔擦过包装袋内壁,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小口吃着饼干,目光望着广阔奔腾的江面。江风吹来,带着草莓汁淡淡的酸甜香气,萦绕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混着江水的潮润气息。
      于千雪喝完一小盒草莓汁,满足地舔了舔嘴唇边,又拿起手机翻看刚拍的照片。江风吹乱了她额前几缕没扎紧的碎发,调皮地蹭着眼角,有点痒。她几次用手去拂开,却都不太奏效。那缕发丝固执地在眼角蹭来蹭去,有点干扰她看照片。
      在她下意识抬起手准备再去捋一下时——
      旁边的柳木栖忽然动了。
      很自然的动作。
      她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微微侧过身,伸出左手。她的手指修长干净,指尖带着江水浸润过的微凉。
      在于千雪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惊愕的目光注视下——
      那微凉的、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指尖,极其轻柔、极其准确地拂开了于千雪眼角边被风吹得乱蹭的、那缕散落的发丝。
      动作流畅,迅捷,轻柔得如同蝴蝶振翅。
      拂过发丝的触感,带着微风和江水般的凉意,在她太阳穴附近敏感细腻的皮肤上蜻蜓点水般掠过,只留下一道极其细微的、令人颤栗的凉痕,和被惊扰的发丝垂落耳后的轻盈。
      做完这一切,柳木栖的目光甚至没有偏移,依旧落在她自己的饼干袋上,仿佛刚才拂开发丝的动作,只是顺带着拨开了一根挡视线的柳枝。她的指尖已经重新捏住了饼干边缘,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实验。
      于千雪的呼吸却在那一瞬间彻底屏住了!
      脸颊轰然炸开两团滚烫的烈火!比在公交车上更甚!刚才车厢里是指尖挡在额头前的空气保护,是隔空的悸动。而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触碰!
      那微凉的指尖温度、拂过皮肤的轻柔力道、靠近瞬间带来的、柳木栖身上独有的混合着洗衣液皂香和一点点蓝雪花般清冽气息的味道——如同电流般穿透颅骨!瞬间席卷了所有感官!
      大脑一片空白。
      草莓汁的酸甜气息还残留在唇齿间,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江风在耳畔呼啸,却吹不散脸上和耳根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热度。
      她整个人僵在长椅上,手机屏幕反扣在膝盖上,忘记要说什么、做什么。指尖还残存着包装盒边缘的触感,却远远比不上刚才被拂过太阳穴那一下微凉、轻柔得如同羽毛划过皮肤般带来的惊涛骇浪!
      心跳彻底失序,在胸腔里疯了似的、毫无章法地狂跳,咚咚咚咚,撞得肋骨生疼,擂鼓般在寂静的江风里回响,她几乎要怀疑连身边的柳木栖都能听到这震耳欲聋的狂响!
      她猛地低下头,双手局促地交叠放在膝盖上,试图掩饰瞬间红透的脸颊和紊乱的呼吸。脸颊烫得能煎蛋。垂落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着肋骨,一下又一下,沉重又响亮。风拂动岸边的芦苇,沙沙作响,如同窃窃私语。阳光在江面上打碎成无数跳动的金鳞,璀璨得近乎迷离。
      长久的沉默在江风的呼啸中流淌。
      于千雪僵硬地维持着姿势,一动也不敢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柳木栖平稳的、几乎没有变化的呼吸频率。好像……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兵荒马乱?
      就在她尴尬得几乎要把头埋进膝盖缝里时——
      柳木栖微微动了动。
      她轻轻地撕开那包还剩一小半饼干的包装口,没有看于千雪,但那只刚刚拂过发丝、此刻正捏着饼干的手,极其自然地将被撕开的大半个袋口,朝着身边于千雪的方向倾斜了过来,递向她摊开的膝盖上方。
      袋口内,是剩下的几块焦黄的小饼干。
      像一个无声的邀请。
      动作流畅,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分享。
      “……”于千雪猛地抬起头。
      她的视线首先撞上了递到自己面前那袋饼干的袋口,然后一点点上移,对上柳木栖平静望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
      阳光落在柳木栖清晰的眉骨上,将她浓密的睫毛染上一层浅金。那双沉静的墨色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沉静如深潭,却又仿佛映入了这午后金色的江水、拂动的柳枝和于千雪通红慌乱的脸庞。
      那里面没有促狭,没有惊异,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分享一缕阳光或一掬江风般的自然与专注。
      于千雪的心跳猛地停顿了一拍!随即,更剧烈地、更清晰地撞了一下!
      她看着那双眼睛,那些羞窘、慌乱、燃烧的灼热感,奇异地开始慢慢消融。就像投入了深蓝冰水里的烧红的铁块,被沉静温柔地包裹、包容、安抚、冷却。
      脸颊依旧滚烫,心跳依旧紊乱,但她不再逃避那沉静的注视。
      于千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凉的江风涌入胸腔,带着一丝薄荷般的清醒。她努力平复着呼吸,伸出手,指尖有些微不可察的轻颤,捏住了袋口,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一小块饼干。
      她的手没有立刻离开袋口。
      柳木栖的手也没有立刻收回。
      两只手的指尖,在敞开的袋口边沿、在焦黄色小饼干碎屑的旁边、在木质长椅斑驳的光影里,短暂地、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
      很轻。
      轻得如同落叶擦过水面。
      一个几乎算不上接触的短暂接触,仅仅是指关节旁侧一点皮肤蹭过对方一点指腹。冰凉与温热的触感,细微得如同静电的微小火花一闪而逝。
      但两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了。
      柳木栖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后极其自然地收回了手。
      于千雪捏紧那块小饼干,将饼干袋轻轻拢在自己膝盖上。她低头看着指尖那块小小的饼干,又飞快地抬起眼,偷偷瞄了一下柳木栖望向江面侧脸。
      阳光勾勒着她清晰的下颌线,长长的睫羽垂下细密的阴影。唇瓣微微抿着。嘴角处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极微小、极柔和的……向上的弧度?
      江风飒飒,奔流不息。江水在脚下执着地拍打岸堤,如同时间永不止息的脚步。
      指尖触碰处那点微弱的电流,悄然潜入了奔腾的江水声和深长的江风里,沉入心底,于无声处,卷起万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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