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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八章 伟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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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仇南川嘛,魆市打过照面。”辰一清趴在灵泉池边,五指并拢捧着水往叶自闲肩头浇,像怕他着凉似的,带点小心翼翼的拘谨。
昨夜气头上忘了形,被一巴掌掼醒的时候天快亮了,也快塌了。
又抱又哄,换来一顿打。打就打吧,脸上火辣辣的,一低头见胸腹横七竖八的抓痕多数破了皮,血呼啦差的,心中又是一通惊喜感叹:都这样了,一不抓脸二没下口咬人,他心里可太有我了。
一记熊抱把人亲得脸都黑了,把着手腕给净元清灵咒好一阵,人才气鼓鼓地睡去。
整天下来干了不少事一个没记住,单记得‘他拉我手了,还十指紧扣’,想到这里就激动得想把人抱起来转圈圈。
幸好还记起另一件事——心肝没消气,便老实的趴在池边卖乖。
“怎么不说了?”叶自闲嗓子还哑着,相当不耐烦:“不说滚!”
“说!说!”辰一清嬉皮笑脸的给他捏肩,继续道:“仇南川归武执管,武执在文历麾下。文历是溟界老人了,前溟王卫时行亲信。莫世棠就是从他手里硬生生抢走了新任溟王的位置。”
“说来...说去...”叶自闲发声实在艰难,歪头横眉瞪他,恶狠狠地指指自己咽喉。
辰一清只觉这声音和嘴角的伤都是叶自闲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证明,哪会轻易给他治好,连哄带骗说泡会儿就好了,不成我再动手...
叶自闲起身要走,辰一清忙不迭拉着人往水里按,好好好,但你信不信用手施法不起效,要亲一下才好。
叶自闲眼里寒气四溢,睫毛都要挂霜结出半步之内取人性命的利剑,说你找打是不是?
打一下亲一下。
辰一清脸皮远比城墙堡垒厚得多,几个瞬间的僵持吃准了叶自闲拿他没办法,故意放慢动作,沿着耳根一路亲到颈窝。
他满意了,叶自闲干涩痛痒一整天的喉咙也终于清爽了。
他还在默数亲了几下,要挨几下,叶自闲躺回了池子,说:“到底还是听莫世棠调遣。”
辰一清愣了一阵才回神道:“据律阳的可靠消息,事情完全不是这样。”
当年卫时行消散,天上地下都以为手腕强硬的文历会上位,谁也没想到最后七殿阎罗之首莫世棠登上了宝座。文历甘不甘心不知道,但至少莫世棠做了溟王后,一直尊他敬他,大务小事虚心请教,多年来倒也维持着世俗意义上的君臣礼义。
然而谁也不知道莫世棠用了什么手段,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文历手里可用之人只剩一个武执,能调动的兵力不足五千。
听到此,叶自闲有些惊讶:“文历就这么悄无声息被架空了?”
“要不说莫世棠厉害呢。”辰一清殷勤地捶肩:“历来闷声干大事,等文历反应过来,早没了还手之力。”
“不过一介武夫,脑子自然没从十八狱摸爬滚打坐上溟王宝座的莫世棠厉害。”辰一清想了想,说:“从魆市开始我就没怀疑过她,如果她真的要做点什么不会这般漏洞百出。反倒是仇南川,两件事都有他的身影,受文历指使的可能性更大。”
“魆市杀我,闹出奴牲夺魂,都有可能是想嫁祸莫世棠。但我不明白两件事。”
“一是杀了我,他就不怕仙尊一怒接管溟泠地府吗?二是...”
“仙尊还有这想法?”叶自闲打断他。
辰一清并不打算对他有所保留,直言道:“仙尊没有,但我有过。”
叶自闲靠着池壁向后仰头,倒着看他:“还挺胆大。”
湿发齐齐向后抹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剔透的水珠挂在俊俏的脸上,使他看起来像水头极好的脂玉,饱满润泽,叫人指尖发痒,非得摸上一把才能缓解。
辰一清趁势往那额头偷得一吻,说:“混沌之初世间也只分出灵气与蒙初之气,天地酿出凡人,凡人执念不解,死后生出怨气。起初怨气聚集,扰乱阴阳平衡,由此有了溟界,怨气也就成了溟界根基。那么本质而言,怨气亦是由灵气演变,理所应当归仙界管辖,只需琢磨琢磨方法罢了。”
叶自闲勾着嘴角笑起来,坐正了又问他:“你们仙尊听了是不是盛赞大将军高见,让你做计划来着?”
“没有。”辰一清噗嗤笑起来:“挨了一通骂。”
即便到了今日,辰一清想起仙尊听罢他的‘宏图伟业’露出的表情还是想笑。那可谓是五光十色绚烂多彩,令人怀疑是不是雷陀圣仙喝多了手抖,把彩虹糊上了他的脸。
——三界为什么叫三界?仙尊气得跳起来抖着手指他,说天道生三是要各尽其责方有平衡繁盛。他还跟仙尊犟起来了,说天道生三不生一那是天道的问题,天道又不来这儿过日子瞎生什么?仙界有能力为何不把三变成一?全天下都听仙界的不好吗?仙尊拍着脑门直跺脚,说天道不可灭!你这是霸权!是强盗!是自取灭亡!
“那你为何觉得仙尊有接管溟界这一选项?”叶自闲问。
辰一清哈哈笑起来:“嗐,仙尊那么疼我,要真被溟将干掉了,纪念我最好的方式,难道不是实现我曾经的‘宏图伟业’吗?”
叶自闲只觉这家伙说话真是天一句地一句没个轻重,转了话头问他第二不明白的是什么?
辰一清便正经起来,说:“二是那些被夺走的魂魄都去了哪?他打算怎么用?”
叶自闲单听着没说话。这也正是他疑惑的地方,可惜他们与溟界接触不多,仅靠宝宝贝贝从下往上查不仅没用,还极大可能连累俩宝贝魂飞魄散。
眼下倒是有两条出路,一是等仙尊带着圣仙们从气脉封印出来,上仙界正式接手调查,但文历是不是故意选在这时候作乱谁也不知道。
二是等文历打上门,亲手把人抓了。
辰一清超度皮三元已记录在案,但他为何被灭口?又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皆未可知。
无论文历想做什么,为免更大的损失,一定会来探虚实。
魆市一战,他显然早有杀辰一清的想法。
加之叶自闲进锁魂阵用了辰一清的血打掩护,又将力量隐藏起来,如果他真的上当,那么...
今夜势必凶险。
辰一清像看出他在想什么,环着他脖颈贴着人轻声道:“放心,都安排好了。文历手里不足五千人,溟界又多年无战事,不像我敖奇营,三天两头补封印战异兽。他就算把人全带来也不是半个敖奇营的对手。”
叶自闲张张口,想问莫世棠真的不知道文历在做什么吗?可一番斟酌,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行了,”叶自闲往后捋顺黑发,起身道:“你不去院里候着躲在这干嘛?”
“这怎么叫躲呢?”辰一清不由分说把人扯到腿上搂着,埋在颈窝深深吸气,相当满意地说:“昨日你一个人进锁魂阵,他拿不住我,冲你来怎么办?”
这话愣是叫叶自闲尬在原地,更不好说昨日借的血就是给自己打掩护来着。心里一虚,手脚就失了挣扎的力气,窝在他腿上起身也不是,不起身也不是。
“外围有吴元我放心,家里只有你,我不放心。”
辰一清吸饱了天宝香,转转手指便给他披上薄丝宽袍,黑发从后领拱出时已经干透了,却仍像泡在水里那般黝黑水润,比身上的丝袍更顺滑几分,滴溜溜地沿着后背流过辰一清的腿,淌开在白玉地面,滑得惊心动魄。
“我觉得我病了。”辰一清盯他鼻尖,又盯着他双眼黏糊糊地说:“我老想往你身上挤,往你心里挤。你是不是对我施法了?”
叶自闲忙移开眼,不明白为何一时耳根发烫,又努力搜索一番,脑海中确实没有回应这种话的经验,只能抿嘴闭口,扭头佯装没听见。
辰一清全当他是害羞,笑得更欢了。
以往他老说叶自闲的过往不重要,哪怕对他身份有了猜测也还是用这句话安慰自己。但他没想到今日遭皮三元天魂‘是谁给我们不一样的命’当头一棒,那‘不重要’的分量才真真切切地落在心上。
有时候直觉比思考更有用。
他笑嘻嘻地说:“因为是磬灵,所以你知道我灵丹里有另一种力量吗?”
叶自闲愣神,斜乜一眼,状似不经意的偷偷摸摸,是轻纱飞速滑过面颊的触感,含糊嗯了一声。
“好!”辰一清一把将人扛上肩头,如获至宝,笑道:“磬灵小叶,夫君陪着你,养足精神,恭候老家伙大驾光临!”
叶自闲面上的慌乱一阵风似的跑光了,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忙问:“律阳说的那个莫什么章是怎么回事?百十来人被你揍了又是怎么回事”
“哦,”辰一清满不在乎:“我让他去找年龄五百岁以上,名字里有纯这个念法的人。”
叶自闲顿时就明白他是把鸿酉的话当真了,也怪那次进幽墟实在突然,根本没来得及提前交代,鸿酉也真是什么话都往外抖...
“看你对上仙那么大脾气,料定这人没死,就在上仙界。我呢,时间不多,就不挨个找了,百十个一起揍总不能漏了吧。”辰一清走得虎虎生威:“你不肯说实话,那我就自己找呗,欺负你的人只要活着就得挨揍。”
叶自闲一口气差点没倒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拍他背上:“疯了是不是!万一...”
“对喽,”辰一清好像越打越开心似的,几乎笑起来:“就该这样关心你夫君嘛!我下手是狠,谁叫他...诶,是吧。狠是狠但也有分寸,仙尊知道了大不了骂一顿,又不是没被骂过。最好给我撤职,做个散仙与你双宿双飞...”
耍无赖没人是他对手。
辰一清今夜是真老实,搂着人躺好,千叮咛万嘱咐,时不时把着脉关给仙灵,生怕突袭来了他的心肝无力招架。
瞧不起谁呢?叶自闲一丝紧张硬是给他磨得激昂亢奋,盼着文历早来早打早让他看看那口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心肝有多厉害。
时过寅初,院里有风扫过。
院墙边新种下的油栎又高又大枝繁叶茂,正唰唰作响。这油栎树龄三百年往上,不知辰一清哪搞来的,说树形好,花果香气重,到了秋天金灿灿的挂满树,好看又好闻。
叶自闲枕着手臂,像没察觉似的笑了一阵,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抽气,猛然回过味来翻身坐起——辰一清有一阵没说话了!
只见他双目紧闭,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在转动,眉头紧锁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这是...
做梦?
修仙修出元神再无梦境。
除非...
叶自闲望向窗外,冷冷一笑,文历倒不傻,竟以这种方式来。
他不慌不忙地掀开薄衾,指尖凌空一点,封印石头径自浮到辰一清身旁微微旋转。
叶自闲起身转转指尖,墨色劲装上身,银丝臂鞲束袖,银质发冠束发,冷峻肃杀,瞧着不太好惹。
大步流星要出门,到了门口脚下却顿蹙几回,像在转不转身之间挣扎。
鬼鬼祟祟往外看看,又将屋里打量一番,像是要确认是否隔墙有耳暗中有眼,终于蹑手蹑脚单膝压回床榻,抹去辰一清额角的汗,稍作犹豫,小心翼翼又飞快地把唇角痣贴上他眼角,道: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