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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散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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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散仙
叶自闲休眠时,辰一清将这地方仔细打量了一圈。
朦胧的屏风后边跟漠县屋子的正堂布局没太大区别,不过少了四方桌,茶台大了不少,两壁是满当整齐的书格,中间搁置书案,再过一个帘子就是寝屋,里边的屉桌上设了两个结界,一边是封有师父仙灵的石头,一边是叶自闲的本体石磬。
屋门隔着两道屏风,看不清外边,只能依稀听见水声风声和鸟鸣。看着看着,屋外踱来一只灵禽。辰一清还记得,是在塔桑泊地底接住他们那只。
灵禽谨慎地打量他,踱出个弧度绕到叶自闲身后,伸出长喙蹭他脸颊。头顶长长的翎毛拂过肩头,他的眉头细微地抖动。
辰一清挥手,灵禽扑着翅膀往后跳开两步,偏着头看他。辰一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灵禽懂了,站在一旁佯装梳理翅下绒毛,借机一遍遍偷瞄过来。
想起孔茟的遭遇,辰一清难免揪心。叶自闲这样罕有的灵,又藏着这么个好地方,若非随时封住仙脉灵丹,恐怕早被撕碎,连渣也不会剩。
他想到缺失的肋骨,牙根发痒。
是哪个混蛋?是什么时候?用了什么方法?
不是说只有我才能给他造成无法复原的伤害吗?
还是说和我鼻骨的旧伤一样,他是故意留下的?
灵禽始终没按捺住,在辰一清身后左右踱步,蹑手蹑脚地打量,鬼鬼祟祟地拿喙戳他。
辰一清挥手两次都给它躲开了,他便假寐,等灵禽将喙伸到前胸,一把捏住。
灵禽怒而跳脚,竖着翎毛扑腾翅膀,却谨慎的不发出声音。辰一清灵光一现,将它扯到面前大眼瞪小眼:“他背上的伤怎么来的?”
灵禽原本急得要抬腿挠他,这一问,长腿顿在半空,安静了下来。
它似乎在思考,然后将喙往后撤。辰一清便放开了,又低声问:“你知道吗?”
灵禽盯着他看了很久,辰一清放弃了,心道人家是灵气所化,又不是妖,哪里会说话?或许穆彤来了还能...
“淳。”
他的神识里想起雌雄莫辨的声音。
“淳。”
灵禽盯着他,瞬膜一闪而过。
叶自闲忽然从辰一清怀里弹坐起,一回头,见辰一清一手搭在池边,一手仍圈在自己腰间,一人一禽眼里交织着诧异与惊喜。
他像宿醉乍醒,捧把灵泉抹了脸,随手洒出的水滴变作三两飘忽的光球,灵禽便追着出了屋。
“坐上去。”他指了指池缘,半天没动静,又回过头来。
辰一清这才如梦初醒般蹭到池缘坐好。
叶自闲凑过来,扯他裤腰往下拽。
辰一清脑子有点发懵,耳垂一阵滚烫,半信半疑半推半就半羞半喜:“...进度会不会太快了...”
话说一半,只见叶自闲举在半空的手指哗啦呲出血珠,飞快的在他丹田处画了个符文,手掌按上去,闭眼念咒,他的灵丹仙脉又封上了。
“......”
“上仙界来人了。”叶自闲快步起身,人从水里出来,月白的袍子便流瀑似的裹上身,迈步间掌中化出簪子,行云流水地簪进自行束好的发里:“你自己去应付,灵丹的事你别...”
“我不提...”辰一清跟在他后边,说完三个字就被丢回自家的架子床上。
“...真是提上裤子不认人啊...”脑子里却在琢磨:名字里带淳的人吗?
随手披件袍子去院里开门。
“大将军几日不见怎的仪容这般...”门一开,声音和人就这么火急火燎地闯进来。
来人一袭火红公服,进屋快步蹿上一圈,回过头来补上两个字:“不整?”
辰一清一手搭在门框,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嗐!”那人向外打个眼色:“例行公事。”
身着风督司公服的仙员鱼贯而入,刷啦啦站了两排。
“连淮之,来我面前逞威风?你敢叫人踏进屋里半步试试?”辰一清顺手提起离他最近的风督司仙员,咣地丢到门外边,冷着脸挨个扫过去:“是自己滚出去还是我一个个扇出去?”
连淮之是风督司三处的督头,走哪都是这个阵仗,没有例外。
不过上仙界惹谁也别惹辰一清是共识。只好强挤出个笑,对手下说:“外边候着,我有话给大将军说。”
人都出去了,他被辰一清盯得后背有些发毛,尝试着缓解气氛:“凉棚下坐着说?”
“站着说。”
“...也...行。”连淮之清清嗓子:“想问问大将军,江断云在你这儿还算安分吗?”
辰一清有数了,是针对停职上仙的惯例流程。
“挺好,忙完早膳出门买菜,午膳晚膳夜宵都归他管,时常还去防风林帮手干活。没时间不安分。”
连淮之笑笑:“昱明仙君还是这么会照顾人。”随即话锋一转,脸上的笑也没了:“虽然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参与到熔炼仙人灵丹一事中,但大将军还是与他保持距离的好。”
这会儿日头毒,辰一清吊儿郎当的捏着领缘扇脖颈:“听这话的意思,是有间接证据了?”
连淮之说:“其一,按目前收缴的法阵来看,可谓天马行空,颇具巧思。大将军可记得江断云是如何登仙又平步青云的?全靠着千年不遇的法阵天赋,连仙尊也称其为天才。放眼仙溟两界,难有出其右者。其二...”他站近两步,压低嗓音:“别忘了他可是清鬼出身。”
“说到底还是出身。”辰一清嗤笑道:“最烦你们风督司整天怀疑这个,质疑那个。要不说说你怀疑我什么?”
“哈哈!还真有!”连淮之摆手哈哈大笑:“昨夜沧州深山突发仙灵波动,秒风殿玄卓仙君赶到时,听见有人议论大将军名号,细细问来那几人又不肯说,只道身陷险境得大将军出手相救。你有没有私自解开仙脉封印啊?”
辰一清两手一摊:“你看呢?”
连淮之还真起了个法,从上到下细看起来。
直到他摇摇头,辰一清吊着的那口气才松下来,听他说:“没有解开的痕迹。我听着也荒唐,与凡人签订契约,仙脉自行封印,此乃仙籍法印,这世上怕没人能解。”
辰一清心道,我对象的仙法,能让你看出来?
这一想又想到七百多年的时间,有这念头的时候不能处,能处的时候没这念头,好不容易真处上了,还是个这么厉害的对象,时机不对又不能宣扬,真真是要憋死人!
气不打一处来,两手叉腰问他:“问完没有?问完了快滚!”
“说完了说完了。”连淮之迈步往外走:“大将军还是将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为好,溟界能有几个好胚子?你这根正苗红的,跟他走那么近,到头来耽误了自己,寒的是仙尊的心...”
辰一清沉着脸见他出门转身又要开口,‘砰’的把门关了。
这边关门,侧向墙头悄无声息跳下个人,定睛一看,是律阳。风督司在门口还没走,不知在磨蹭什么,院里二人便默契地噤声。
直到确认连淮之带着人走了,辰一清才抖着手腕指他,痛心疾首:“你是我的副将!鬼鬼祟祟做什么?”
律阳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肩宽腰窄,四肢修长,劲装着身,束着高马尾,一双瑞凤眼机灵地眨了眨:“这个连淮之,年纪轻轻跟个千岁老头一样。一旦被逮着,一百年前犯的错也翻出来教训人。只要见着他,我都绕道走。大将军,他刚才说那话什么意思?”
辰一清哼了声:“还能有什么意思,八成是要给昱明仙君使绊子,既是探我口风,也是点我,昱明仙君出身不正,别给他撑腰。”
“这么一说...”律阳摸摸后脑,像是想起了什么:“最近上仙界确实吵个不停。”
“哦?”辰一清扬起下巴叫他继续说。
“昱明仙君停职后,要不要取消晋仙试炼就吵起来了。一边说清鬼出身不见得就能诚心效忠仙界;一边说上仙界持正道就该公平正义,清鬼不存执念,有心向道就应该给机会。”
“嚯!这么热闹?”
“那可不!”律阳越说越来劲,索性学着各方语气,忽而捏着鼻子,忽而莽着嗓子,深情演绎:“一边阴阳怪气‘既然追求公平,给了清鬼机会,是不是还要给妖族机会?’一边义正言辞‘不但要给妖族机会,还该在上仙界搞仁心考核!没有大爱、分别心重的,都该贬下去。’”
“噗!”辰一清听罢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仙尊怎么说?”
“仙尊早就拍板了,晋仙试炼绝不取消。他们只是在私底下吵,只不过最近吵得越发厉害。”
辰一清笑过又问他:“你说的这两边,都是些什么人?”
律阳食指往鼻尖溜了一道,显然有些情绪:“公平正义组是以赤余、摩阎两殿。雷陀殿历来都是打哈哈,翻来覆去‘一切以仙尊的决定为主’。阴阳怪气组就是即庄、邻毗两殿。最可气的是妙风殿,说昱明仙君撑起妙风殿半边天不过分吧?这风口浪尖上,妙风圣仙不替他说话就算了,竟也只知道打哈哈!真替昱明仙君不值!”
辰一清想了一阵拍拍他:“行了,当乐子听听就是!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哦!”律阳手一伸,变出本厚厚的书册。
辰一清接过:“这什么?”
律阳跟着他往堂屋边走边说:“顾琛母家的情况,横跨八百年,我天上地下跑好几回,总算理清楚了。”
“有收获吗?”
“有!他家祖上真有修仙的!”
“好样的!”辰一清将书册往茶台一放,说:“先泡茶,我叫个人来一起听。”
转身进了寝屋又犯难:那地方怎么进去?
架子床上找了一圈,没有任何法阵或痕迹。进浴房找一圈,浴池摸个遍,还是没有。
心口一下子凉透了,怕不是真的翻脸不认人跑了吧!
噔噔噔冲到院子里大喊七八遍叶自闲,一遍比一遍大声,结果毫无反应。
辰一清想了半天又喊到:“叶自闲你再不出来可别后悔!”
还是没反应。
心一横,指着屋里的律阳:“你!封闭眼耳两识,面壁站好!”
律阳刷地掐诀照办,面壁站得笔直。
辰一清转头撕心裂肺:“媳妇——”
“我没捂热的媳——”
刷!没喊出来的话,硬生生被一只手捂回口中。
白光闪过,叶自闲立在眼前,脸红到脖子,脖子红进衣领:“嚎个什么...”
掌心印了个又湿又热的吻就被攥住手腕,勾住脖颈。
辰一清在他耳边热烘烘地说:“怎么还不好意思了,亲过就是我对象了啊,别想耍赖别想跑!”
说着话圈着人往屋里带:“律阳把顾琛母家脉络往上摸了八百年,这不是形容时间跨度长工作量大,是真的有八百年。你也来听听。”
进屋一拍律阳,二人坐定,律阳站定便开始回话:“这顾大人母家往上追溯确实是有仙缘仙根的,八百年前出了一位散仙,之后也有几代修仙,不过最终没入仙籍。”
“综合上仙界、溟界以及凡间残存的多方档记,他家的护身咒,最早出现在七百年前。应该是那位散仙祖宗留下的...”
辰一清行云流水地泡好茶递到叶自闲面前,点头问:“这散仙如今是什么情况。”
律阳惊讶于他家大将军拿刀的手何时泡茶竟也这般细致流畅,走了点神,好歹听见发问,忙低下头:“七百年前失踪了,名叫周菁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