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野玫瑰》一只熊猫君

6、恨海情天

　　沈之洲没说话，等陈森出去以后他才微微动了动身体。一整个下午他都坐在办公室里，现在到了深夜他也没有离开。他名下房产多的数不胜数，可没有一处是他的家。
　　“我早就没有家了。”他凝视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巨大的空虚却将他填满。他明明什么都有了，如今连云端也被他捏在手心里了，可仍旧孤单的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他跟盛佳楠一样，都是可怜的棋子。上一代的恩怨没能在当年做个了断，那就必须要延伸至下一代，得有他们来做个了结。
　　他不是不知道盛佳楠可怜，也清楚他的所作所为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可他不能收手，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母亲当初那双死不瞑目的模样。
　　为人子女，如果不能替可怜的母亲报仇，那他还配活着吗？
　　结婚那一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穿透树叶间的间隙，透过薄薄的早雾，洒满了整个花园。
　　她已经穿戴整齐，妆容明媚，婚纱拖尾，安安静静的坐着，只等着她的新郎来迎娶她。
　　分针走了一圈又一圈，沈之洲的身影都没有出现。虞莲和沈新面色都不好看，陈森赶来，“沈总那边还要忙一会，让我先接盛小姐去庄园，他忙完就赶过去。”
　　虞莲压抑不住愤怒，“天大的事情都比不上结婚！今天是什么日子？他要是不想结婚大可早点说！”
　　陈森保持微笑，不卑不亢，“沈总说他要结婚自然是要告知夫人的，这天底下哪有做儿子的结婚母亲不知道的呢？”
　　夫人，自然是沈新的原配夫人，沈之洲的亲生母亲。
　　虞莲面色苍白，脚步虚浮，盛佳楠及时拉住她，又转身对陈森说：“这是应该的。就按照他说的，一切仪式都省去，我们先去庄园等他。”
　　他母亲的墓地并不在沪城当地，出城后还要再开一百多公里，在一处风景宜人的宝地。她曾跟他提过想要一起去祭拜，但都被他轻巧的婉拒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挑今天，要挑这个时刻去祭拜。盛佳楠闭上眼睛深呼吸，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涛汹涌，但那股不安如同潜流，一直在她心头翻滚。
　　这一等久等到了晚上，婚宴正式开场的前半个小时。
　　四月初六是个黄道吉日，宜娶宜嫁。
　　玫瑰庄园是整个沪城最具有浪漫色彩的私家庄园。这是云端的总裁沈之洲斥资二十亿为其未婚妻打造的一座庄园，庄园里种满了各种昂贵玫瑰。
　　沈之洲一掷千金，只因他的未婚妻格外钟爱玫瑰。
　　庄园竣工那一日他在这里郑重求婚，承诺要爱她一生一世。
　　比起其他人的慌张，盛佳楠要冷静的许多，虞莲来来回回的走，手机响个不停，可始终都找不到沈之洲的踪迹。
　　“他这是什么意思！沪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就在外面等着！他想干什么？他究竟是想让谁难堪？”虞莲歇斯底里，转身冲着沈新发火：“你养的好儿子！他有什么不满意冲着我来就是，何必这样糟践宁宁！”
　　外面宾客纷至，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他们都渴望来成为这一场世纪婚礼的见证者。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新郎迟迟不出现，就是再愚钝的人也察觉出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程画电话就没停过，她面色越来越难看，“沈之洲到底去了哪里？就算有天大的事情，可今天是什么日子？”
　　盛佳楠摘下手套，目光停留在墨蓝色的戒指盒上，她显得异常平静，“不会有婚礼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来，他已经决定撇下我了。”
　　虞莲冲过来，“不会的。就算他对我有怨言，可他对你的感情做不得假，他一定会来的。”
　　“小姨，让外面的人都走吧！不会有婚礼了，沈之洲不会来了。”她逼回眼中泪意，努力打起精神，“我可能没有办法去面对他们，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十五年啊！你的好儿子真是本事，足足蛰伏了十五年，就是为了今天给我致命一击！”虞莲已经无法保持贵妇人的端庄优雅了，她紧紧抓着沈新的领口，美目噙满了泪水，“沈新！我嫁给你了，这些年受够了委屈！我为了嫁给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够拥有！你们沈家还要我怎么样！你说啊！你的父亲羞辱我，现在你的儿子来羞辱我的外甥女！你们是不是要逼死我们才甘心啊！”
　　沈新急忙命人去找，半搂着虞莲又哄又劝，发誓说一定会把人找出来的。
　　里里外外都成了一场闹剧，盛佳楠忽然就不想看了。她摘下了头上价值不菲的王冠，提着裙摆从后楼梯下去沿着小路离开了庄园。
　　后门人少，几乎没人注意到她。她拎着裙摆没有目的的往前走，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手机也没带，她也无所谓，只想一直走下去。
　　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去，好叫她能彻底摆脱这一切荒唐。
　　庄园的位置并不在闹市，因此她穿着婚纱独自游荡在街上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只有零星的几个路人看看她。她恍若未闻，走过半条马路后发觉脚疼的厉害，索性扶着花坛把一双高跟鞋都脱了。
　　手中的Jimmy Choo 水晶鞋在昏黄的路灯下也难掩熠熠生辉的风采。这场婚礼明明饱含了她所有的期待，从婚纱到婚鞋，她精心挑选，为的就是能够让自己完美的嫁给他。
　　陈森开着车远远地跟在她后面，他不敢去看后座的人，自然也不敢问要跟多久。程颐胆子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弄出今夜这场闹剧，是真的再也没法回头了。”
　　今夜过后沈之洲就会收网，虞家也会无路可退，而他和盛佳楠的姻缘也将彻底被斩断。程颐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跟他说一遍这后果，“你现在把她追回来还来得及。就算你要对付虞家，没必要把心爱的女人也搭进去。”
　　沈之洲抬起头，他的目光远望，穿过了车窗落在了远处的那一抹身影上。他把婚期定在了四月，因为那时候樱花开的最盛，阳光也最柔和，是她最喜欢的季节。
　　她身上的婚纱是他陪着她一件件试过后决定的，还有婚礼上的每一处细节都是他敲定的。他也一遍遍的问过自己，明明跟自己说好这只是一场骗局，那他为什么还要做到至善至美。
　　是为了骗过她，也顺带便把自己也骗过去是吗？
　　等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并不觉得痛快。他的心空落落的，好像被谁硬生生的挖去了一大块血肉，疼的他眼眶生涩，随时都能落下泪来。
　　陈森只是等了一个红灯，盛佳楠就不见了踪影，他开车绕了整条街都没看到熟悉的身影。沈之洲制止他继续兜下去的行为，“回去吧！”
　　“那盛小姐……”陈森跟了他许久，知道这会他的心情并不算愉快。
　　分明是还在意那个人的，可总要强硬的逼着自己撒手转身。
　　“不用管她，她背后还有虞家，她不会做傻事的。”他闭上了眼睛，让自己靠在航空椅上，整个人陷入一种沉默的颓废中。
　　他的母亲出身名门，在教养规矩这一块对他的要求格外严格。比如坐着，从来只允许他坐三分之一，这样没有样子的整个人靠躺着的举止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样的不痛快。
　　虞家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他全都还给了盛佳楠，他应该感到愉悦的，可事实上他一点也不好受。
　　边上的程颐直摇头，“你可能弄丢了自己最要紧的东西，过了今夜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沈之洲沉默不语，唯有不自觉收紧的拳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境。
　　……
　　她真的很累，累到不知道要走到哪里，这世界如此之大，原来早就没有她的家了。
　　八岁以前她以为自己有家，可爸爸妈妈都走了。
　　八岁以后她去了沈家，她以为她有家了，原来都是他一步步设定好的陷阱。
　　从来就没有谁真心爱着她，也从来没有人是为她着想过的。
　　盛佳楠踏错一步摔倒在路边，层层叠叠的裙摆盖在昂在的马路上，她望着已然染黑的裙边忽然就泪如雨下了。
　　她双手捂着眼睛，她不怪他不想和她结婚。她早就知道的，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不是一句两句情意相通就能一笔带过。
　　她不恨他。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这样不体面的方式来斩断这一切。
　　她感觉到有人朝自己缓缓走来，她心里升起巨大的期盼来，用力擦了一把脸后扬起了脖颈。
　　言述清楚的瞧见她眼中瞬间灭下去的光，他耸耸肩，感觉自己也挺无辜的，“抱歉，让你失望了。”
　　他缓缓走到她面前，盛佳楠抬起模糊的泪眼，他蹲下来，“你这是逃婚了？”
　　她用力摇头，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是我的新郎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