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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变故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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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明枝坐在梳妆台前,望着这绵绵的细雨,有些心不在焉。
贺遥每次出征,隔半月便有封信传来,这次却出了奇,已有一月多未收到他的音信。云锦狡诈,姜明枝忽忽赶来长矜边陲重镇宁城,一方面是为了揽大局、振军心,一方面也是担忧贺遥陷入囹圄。
“殿下!殿下!”蒹葭拿着一封信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贺小将军中了云锦的埋伏,如今被困湘芋——”她气喘吁吁地弯着腰。
姜明枝伸手接信,却不慎碰翻了脂粉,精致的镶花盒子滚落地上,发出响声。
“这是姜十五传来的信。”姜明枝翻看,手略微颤抖,“贺遥定是身处险境,才连通信也不能。”她是心忧才派姜十五去探听消息。
“蒹葭,备好人马,这一趟本宫亲自走。”姜明枝将信用烛火燃了,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眸子凌厉如刀,“敢算计我长矜将士,云阑是找死。”
“这……殿下,前线危险,派属下们去救援便是了,一定会将贺少将军平安带回。”蒹葭满眼忧虑。
姜明枝摸了摸蒹葭的头发,“傻丫头,那云锦犯长矜在先,且它与我们有世仇,如今眼看云锦城池座座沦陷,叶渊又从北面夹击,云阑是狗急跳墙,想从长矜一侧突围。贺遥被困多日,定是人马疲敝,士气低落,唯有皇室出面方可抚慰军心。”
“众将士为长矜打天下,效忠于我姜氏,贺遥的命重要,有人在等他,可其他人的命也一样重要,谁家又没有妻儿老小?他们是长矜的兵,也是本宫的子民,本宫要带他们归家。”姜明枝眼神坚定,她拍了拍蒹葭的手,“去准备吧,即刻出发。”
“是。”蒹葭饱含热泪,心中暗暗发誓:此生效忠公主,百死不悔。
姜明枝将头发高束起来,换上曾经征战时的黑红色劲装,戴上半张鎏金面具,趁夜色浓浓带人骑马出了城。
王掌柜看着殿下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急得直叹气,殿下不允许将此事告诉陛下皇后,可长矜就这一位小公主呀,这可是国之明珠。
城郊有一千人左右精卒驻扎护姜明枝安全,如今皆随她向云锦奔驰而去。
云锦军节节败退、兵力不足,如今只能集中兵力把守重要城市镇和官道,对些山林小道则缺乏管控。湘芋位于云锦国都韶城之郊野,多山多水,的确易守难攻,但若是被人由外面包围,也同样难以突围,乃瓮中捉鳖之势,且围得越久,粮草越困乏,士气愈低迷。这云阑是想将贺家军活活困死,不攻自破。
姜明枝的墨发被濛濛细雨打湿,衣服上的黑色锦绣纹饰在夜幕月光下闪着暗光,马蹄轻疾,水坑绽放出一朵又一朵花。她肩上斜挎佩剑琉璃——这是她出生时,祖父特意为她铸造的,希望她有英气、骨气——这柄剑小可自保,大可斩佞臣、破敌军。
湘芋两面环山,一面环水,唯有南面一侧较开阔,但已是重重敌军包围,若想破此局,不可强攻,唯有智取——必须快、准、狠。
姜明枝带来的补给若想顺利送达,那便只得走水路。那条江的名字叫环水,弯多湍急,于湘芋处更甚,别名难渡湾。倒是棘手。
姜明枝看着舆图,手指点了点环水,那条江的上游如今插的可是叶家旗。“殿下,我们从何处着手?”姜十一恭敬地询问,他相信殿下心中已有决断。
姜明枝绽放出一抹笑来,“叶渊不是已替我们铺好路了吗?不走白不走。”
自叶渊清理过的路段行进,既安全又快速,可省去不少麻烦。
姜明枝率着众将领抵达了叶渊的地盘。
她手持长矜阁特等令牌和叶渊给的令牌,一路通过了道道路障。
叶渊曾吩咐过,凡是长矜阁来送补给的,身份验证后皆放行,而梁陈军队误以为姜明枝携带的粮草武器是给他们送的补给。
叶一负责与长矜阁交接,他走过来,抱拳行礼,“这批补给应是明天送来,不知怎得提前了?”他看着这位气质非凡的陌生妙龄少女,心生疑虑。
“我家娘子也是关切双方合作才差我提前来送,只不过她有些话让我亲自传达给叶将军,劳烦您通传一声。”姜明枝说得客气,叶一转身通传去了。
走叶渊的地界好是好,就是进来容易,出去难,想让他放开关隘,顺利将物资运抵湘芋得费点儿心思。
“黑衣少女?鎏金半面?”叶渊舌顶了顶腮,勾出点儿笑,“有点儿意思。但只怕醉翁之意不在叶而在贺。”他拿上佩剑,走出主帐,身穿玄色铠甲,站在高阶上,与马上少女对望 。
“叶将军。”姜明枝未下马,遥遥向他行了一礼。那天她以长矜娘子身份与其交谈时,故意换了声调,如今他应是听不出相似才对。
“这是我家娘子亲笔书信。”姜明枝将信掷与叶渊,她用了些劲,信如箭一般直直射去,“还劳您放行。”
叶渊抬手,轻而易举地接住了信,知这个少女功力非凡。
他将信打开,字迹与他那日见到的“长矜阁”三字扁额如出一辙。
“望将军通行,明日补给双倍。”言简意赅,落款是长矜娘子。
叶渊是只喂不饱的恶狼,你若不给足他利,他是断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叶渊将信收好,“长矜娘子果真大气。”他瞥见姜明枝身后剑柄露出的一角,闪着晶莹的淡黄色光芒,有些熟悉,“不知姑娘芳名?未曾听说长矜阁有阁下这等人物。”
“我们长矜阁人才济济,小女子不过其中无名之辈罢了,叶将军不必在意。现在,叶将军可放行了?”姜明枝远望东南方山间隐隐猩红火光,心中耐心渐趋告罄,叶渊这厮也忒难缠了。
“不急。”叶渊道,“本将自会派人护送这批物资给贺家军,阁下暂留,助我攻克韶城可好?”
姜十一剑已出鞘半寸,暗卫也个个屏息凝神,手放于鞘上,只待殿下一声令下,杀也要杀出一条路来。叶渊的人目光聚焦这边动静,空气中火药味愈来愈浓。
“叶将军这是何意?那日您与娘子议好,韶城以南归长矜,以北归您,至于韶城,先到先得。您是帮我们打下了南边几边城池,可也不过是履行约定罢了,五五分是您的承诺。可如今您又强逼我们留下助您攻打韶城。是想借长矜的手给韶城插上叶家旗吗?”
姜明枝咄咄逼人,她有些生气了,叶渊真是打得好算盘。
“我们是合作伙伴,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何必说如此见外的话?”叶渊负手而立,“更何况,不论是长矜娘子,还是姑娘您,都更在意人而非城,不是么?与其强攻,不如围魏救赵。攻打韶城,围困贺小将军的兵马自然会回援。帮我就是在帮贺遥,姑娘意下如何?”
“若是云军知败局已定,想以贺家为砝码,来威胁长矜谋求退路,又当如何?”姜明枝问,“叶军一路势如破竹,云军节节败退,受叶贺夹击,与其回援救一座不可能救回的城,云阑恐怕更倾向于使些卑劣手段为自己添点砝码罢。”
“届时,本将再助你救贺遥便是了。本将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更何况,本将没有在与姑娘商量,你是不得不留。”叶渊干脆拿到明面上来说,赤裸裸地算计。
“你放肆!”姜十一看不得殿下受辱,这叶渊算是个什么东西,受殿下恩惠,却还威胁殿下,他将剑拔了出来,剑指叶渊。
姜、叶双方对峙,战争一触即发。
“把剑收起来。”姜明枝抬了抬手。
殿……小姐!”姜十一怒得青筋暴起,殿下怎可受这等委屈!
“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不敢——”
“那便由我助将军一臂之力。”就是不知叶渊,你可受得起本宫的恩?
“本将先在此谢过姑娘了。”叶渊笑笑,回了营账。
姜明枝下了马,由叶一带到一旁稍做休息,物资由叶军先行送抵湘芋。
“想到叶渊卑鄙,却没料到他竟如此卑鄙。”姜十一拍得桌子作响。
“动那么大气作甚?”姜明枝抿了口茶,“他敢算计本宫,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他既看上了本宫的这队精锐,本宫却也看上了他的城,韶城么,打下来给父王做寿礼罢。那上面插得的是叶家旗还是姜家旗,可由不得他叶渊。”茶杯落桌,杯上霎时生了裂痕。姜十一咽了咽口水,殿下嘴上说别动气,内心怕是把叶渊营帐掀了的心都有了。
且冒然进攻湘芋,更容易造成伤亡,围韶救湘多费周折,但或许有那么点儿用处,只盼贺遥能撑住,姜明枝心中暗暗盘算。
叶渊主帐内。
众将议事,叶一不解地问:“将军何必与长矜阁闹翻脸?末将看他们也不过千余人,又由个娇女郎领着,让她去救贺遥,也未必成事。”
“狭隘了不是?”叶渊看着沙盘上双方打下的城池。“别看只有干人,却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领头那人更不是一般的娇女郎,说什么无名之辈,真是扯淡,我瞧怕是那长矜娘子也得对她俯首称臣。”
将领梁峰问:“我看那女郎也并不一般,身上竟有那沙场的肃杀之风,有主将之势,她到底是谁?”
“十八九岁模样,衣着低调奢华,鎏金半面精致,能率精锐之师,又有沙场之气 ,且能使唤得动长矜娘子的长矜女郎。”叶渊回想少女背后露出的剑柄,“啧,我这小小营帐倒来位大人物。”
“莫不是传说中的那位长公主!”梁峰咽了咽口水,“除了她,长矜,哦不,天底下怕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女子了。”
“她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白雄抚了抚粗犷的胡须。
“那倒怪不得她救人心切了。”军师徐前摇了摇折扇,“世人皆知长矜嘉宁长公主爱民如子,更何况被困之人不仅有长矜兵士,更有她那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据说下月他们便要完婚了。将军,你可阻了人家心上人相见啊。”
“哼,我瞧那贺遥虽有点儿能耐,却是配不上她。”
叶渊笑,“我要的可不仅是韶城。”姜明枝,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好久不见,我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