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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丫鬟被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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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婆子贴着她往府里走,用只有两人能听着的音量说:
“小娘子,你怎回来了?”
赵寄菊:“家中有谁在?”
“主子们待在各自院里。只有王妃和二娘子在一处。”
李婆子记着她求下自家快病死的独子恩情,多提了一句。
赵寄菊有了主意:“你去找爹爹和哥哥过来。”
李婆子:“做的那些事都不是我的本意,请郡主责罚。”
她说话的时机真妙!
现在有求于她,赵寄菊拍了拍她的手背,将赵清雾还回来的丹参膏塞到她手心。
“手背少了块肉很疼吧,这药膏治皮肉伤有奇效,没了再找我要。”
李婆子放下心,借口更衣去办差事。
赵寄菊随丫鬟去了娘的院子,静尘室。
此处萧瑟安静,只几处奇石点缀。
眼前一团团青色人影子,数量将近半百,全府的丫鬟婆子估摸到的差不多了。
她们分开两排站在青石板路旁,看着她走近立马垂下头。
人影子一直延伸到廊上正厅内。
娘披着深蓝仙草宝花纹窄袖,端坐官帽椅,威严持重。
赵清雾端茶,娘接过青釉莲子茶盏,喝了一口茶后说:“刘嬷嬷,你把那两个人带上来。”
刘嬷嬷去了侧屋,很快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压着青团子和刘喜儿跪在地上。
她们身上绑着粗绳子,嘴里还塞着不知道是谁的白履袜,灰扑扑的,臭气熏天。
刘喜儿呜呜呜叫,赵寄菊都没这样对过她们,直接上前拔出她们嘴里的臭袜子。
娘用帕子捂着鼻子看了眼地上的袜子,刘嬷嬷立刻瞪了眼小丫鬟,小丫鬟捡起袜子走了。
刘嬷嬷说:“这两人已经招供,说是小娘子用权势压人,让她们掩护你私逃出府。小娘子可认?”
私逃出府并不是多大的罪,往常挨上娘十手板子就过去了。
只不过之前没有柴房那一出,赵寄菊吃不准娘的心思,但左右也不会坏到那里去,没有否认。
“此事全因我一人而起,与她们无关,请娘派人松绑。”
娘抬手,刘嬷嬷亲自给两人解绑,还小声道歉。
能拉拢她的陪嫁嬷嬷,倒是有几分故人当年的手段,娘的眼里升起对她的赞赏。
“好。来人啊,带小娘子去院外领十军棍。”
十军棍?
哥哥挨了二十军棍现在还在床上躺着,都两天了还需要仆从扶着更衣走路。
打她十棍,这是要她的命啊!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报时的梆子声透过院墙传来,皇宫距离渤海王府只需要一刻钟路程。
入府前,她就收到太子已经派人向皇上求情的消息。
狗皇帝怎么还没有到?
“我有要事需要同娘单独禀报。”赵寄菊无奈只能亮出最后的底牌。
娘抬了抬眼皮,刘嬷嬷得令,带着大厅里乌泱泱的人出去。
赵寄菊直视着娘波澜不惊的眼睛,点出空玥查到的娘暗地里的那些产业信息。
“珍珠村上田一千亩珍珠厂一间……燕州的马场上等马一百匹,中等马一千匹……”
这些信息直指娘有不臣之心。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娘的脸色已经沉下来,‘啪’的一巴掌,直接扇得她脑袋发晕,嘴角溢出红血丝。
也掐住了她的话。
“不知分寸。”娘喊道:“来人,将她拖出去杖责十军棍,立即实行。”
刘嬷嬷一直侯在门口,闻言推门进来。
她说话都压着声音,刘嬷嬷只听到王妃突然要打她军棍,拿起竹条轻轻打手。
“小娘子你怎么能又惹王妃生气呢?我现在就让你长长记性……”
一直冷眼旁观的赵清雾跟进来。
这次的任务是离间两人母子情,甚至还要保护赵寄菊的命。
这也是她接的唯一不杀目标的任务。
那竹条落在赵寄菊的手背上瞬间就红了,赵清雾想到那些年为做任务受的苦,那板子像是抽在自己身上,生疼。
“娘,姐姐身娇体弱,十军棍……怕是吃不住,要不还是罚手板子吧?”
赵清雾又为自己说话,她到底站哪一边?
赵寄菊闭眼缓冲眩晕,摸着并不是很疼的手,望向敞开的院门。
见人没有过来,她的眼里开始露出焦急。
娘拍桌起身,藏去心里的不舍,坚决道:“行刑。”
“家里没有一条规矩写了私逃出府要仗责,这十军棍,我不认。”
赵寄菊挺直腰板,倔强地看着娘。
刘嬷嬷也帮着劝道:
“小娘子性子骄纵,待下人却和善周到。
从两年前随皇上回京都后,小娘子每月初一会在外城施粥,没有一个月落下过,京都百姓莫不赞叹小娘子仁善。
只是因为出府玩乐就施以仗刑,下人们恐会说王妃你对女儿要求严格。”
玩乐?
她就是太纵着赵寄菊,才会让她行事过于妇人之仁。
娘想起故人的传信,彻底下定决心要改掉‘圣母’毛病。
“没有这条,便添上,从今个起,私逃出府的通通仗责十军棍。”
“随意更改家规私自用刑,娘,你这样不怕丢了在下人面前的威严?”
赵寄菊忍不住身体发抖。
下人们待在原地都没有动。
“我的话没听到吗?十棍,一棍都不能少。刘嬷嬷你喊数。”
娘手里的青釉莲子茶盏往她身前砸去,茶盏碎成几片和一些小碎渣子。
其中一大块碎瓷片溅起,锋利的破口擦过她的胳膊,把袖子划开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的缠龙臂金。
刘嬷嬷指挥着粗使婆子将她往外压,赵寄菊推开她们,“我自己会走。”
婆子横放了条长凳,赵寄菊将长凳移位,对着娘躺下。
她要娘亲眼看着,她是怎样被打的。
刘嬷嬷喊道:“一下。”
“啪。”第一仗落下。
怎么这么疼?
爹爹呢?哥哥呢?李婆子是怎么办差事的,他们怎么还不来。
赵寄菊疼地仰头大喊“好疼”,手脚胡乱地拍打踢行刑的粗使婆子。
只一下,她的额头上就溢出了汗珠,发髻也因为挣扎散乱,贴着湿漉漉的脸颊,好生可怜。
刘嬷嬷看着她长大,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劝道:
“王妃,小娘子得了教训以后定不会再做忤逆你的事,要不……算了。”
哭声好不凄惨,这种柔弱的人怎能带领他们恢复唐的盛世,娘的心肠霎时硬下来。
“抓住她的手脚,一下都不能少。”
赵寄菊彻底沦为案板上的鱼,翻个身都不成。她倔强地盯着娘,眼神似乎要杀人。
“二下。”
赵寄菊哕吐嘴里的血液,大笑道:“娘,你说哥哥看到会不会……恨你?”
木仗停在半空中,实施仗刑的李婆子眼神复杂地看向娘。
娘的声音微微颤抖:“继续。”
……
“五下。”
她的惨叫声在耳边响起,赵君撷推开搀扶的仆从,踉跄地扑到她身上。
“娘,是我放面团儿出府的,你要罚就罚我。”
“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咱们府现在什么处境你还不明白吗?”
曾英秀又说:“将小郎君送回去养病。”
这一群粗使婆子是随父母作战的战士,身怀武义。
赵君撷的伤还没好,最终还是敌不过人多,被带走了。
但他也看出,娘并没有想让妹妹死。
是手艺人,下手有轻重,看着疼,实际没有伤到根骨,和他身上的伤一样,养几日便能好。
……
“七下。”
几次累积下来,从没受过这种屈辱疼痛的赵寄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要杀人,杀了仗责自己的曾英秀。
此番过去,她就把娘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通通交给质子,弄死她。
曾英秀看到她眼底的恨意,欣喜自己终于达到故人的命令,将她磨砺出几分血性。
听着她凄惨的哭声,又摇头,还是太嫩了。
望着她黏着血肉腰带染成红色,曾英秀的心忍不住一抽一抽地疼,又强行压了下来。
第七下刚要落下,一袭红色龙袍扫来,接着赵光信拂开黏糊糊的发梢,给她擦汗。
“我的珍罗郡主谁敢伤,我定要他们不得好死。这个婆子带下去鞭笞100下,丢去乱葬岗。”
“王妃,我是听你的命令行事,求你向皇上求情,我……”
李婆子见王妃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拿着木仗往自己屁股上狠狠拍下去。
这一下,就抵得上打她的五下。
手里的木仗脱落,李婆子疼地直接跪在地上,咬着唇说:“求皇上宽恕,我自罚二十仗。”
赵寄菊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楚,眼雾蒙蒙的。
哐当一声,木仗掉落在地,她说:
“娘是因为我性子太野才派下人管教,求伯父不要怪罪娘,也不要怪下人。”
她惨兮兮的样子更像故人了。
赵光信眼神晦涩不明,吩咐内侍捡起落在地上的粉白牡丹,重新戴在她的发间。
“我的面团儿就该艳绝京都,这般才是你。好,我答应你。这刁奴罚二十仗,另外……”
赵光信顿了一下:“渤海王妃禁足府内一旬,不得外出。”
皇上只罚了曾英秀禁足十日,她这顿打白挨了。
赵寄菊忽然想起深压在心底、快要忘记的往事。
八岁那年,娘见她不随青团子好好习武,将她丢入一头狼窝里。
那是个破败无人的院子。
娘抓着她的手把母狼刚生的幼狼一刀刀捅死。
四头幼狼都死在了她的手下,那是她第一次见证死亡,想要逃,想要跑,被娘丢入狼窝里。
“你死,它活。你活,它死。”
娘走前丢下那把沾血的刀,然后,娘带着下人们走到对面的高楼观望。
经过一番搏斗……她抵不过母娘报仇的心,被抓伤眼,刀也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她拔草泼狼,抓沙子撒狼……用尽一切周围能用的东西。
或许她命不该绝,沙子落到狼眼睛。
狼抓着脑袋呜呜嚎叫,她得以喘息,用力跑啊,跑啊,跳入荷花池中。
再之后,她沉入水里晕了。
可娘还是不愿意放过她,抓起沉水的她,一巴掌又一巴掌扇醒。
“废物,我说过,你们只能活一个。”
她要活下去,她拖着发烧的躯体胡乱地撕咬母狼的毛发和皮肉。
……狼终于死了,她也能继续活下去了。
有一次便有第二次,她和娘终究只能活下一个。
赵寄菊看了眼站在丫鬟堆里的青团子,拍了拍她的手把纸条塞过去。
“这伤要修养一段日子,你去院里把我常用的衣裳首饰带去宫里。”
青团子领命走了。
赵光信看了眼,招呼内侍将人抬起。
赵寄菊被内侍们抬着躺上皇撵时,还能听到李婆子磕头感恩的大喊。
“多谢皇上绕我一命,多谢珍罗郡主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