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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苗青臻冤枉起人来,真是比他还在行 ...

  •   霎时在场之人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在座众人神色各异,惊愕、鄙夷、探究的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女眷们脸上最先飞起尴尬的红晕,纷纷垂下眼睫,从袖中或襟前抽出绣帕,掩住口鼻,将那难以言说的窘迫隔绝在外,低下头,与身旁人窃窃私语,声音压得极低。

      金明公主落落大方的仪态碎裂,那张姣好的面容上血色褪去,又迅速涌上被羞辱的潮红。

      周遭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那些掺杂着同情与看戏意味的目光,扎在她身上,让她坐立难安。

      最终,她似也无法忍受,猛地站起身,华丽的裙摆因过于急促的动作而曳地翻飞,她几乎是踉跄着离席而去。

      身后的宫女低呼着“公主!”,慌忙提裙追了上去。

      而楼晟这个始作俑者,脸上却没有半分不快或窘迫,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无。

      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话语与他毫无干系。

      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或惊或鄙,都聚焦在他身上,若换作旁人,只怕早已恨不能寻条地缝钻进去,偏他浑不在意。

      实在是……毫无品性可言。

      联想到这些日子他频繁出入烟花之地的传闻早已不是秘密,那些身段窈窕、容貌出众的小倌妓子被他点了个遍,众人心下顿时恍然,原来根由竟出在此处。

      皇帝重重咳嗽一声,他活了这大半辈子,大约也从未见过如此不顾颜面、自揭其短到这般地步的人。他语气生硬地一转,强行将话题引开:“你……且退下吧。今日围猎,猎王是谁?朕,重重有赏。”

      太监开始高声清点猎物的种类与数量,声音尖细地回荡在围场。

      楼晟漫不经心地撑着下巴,视线扫过那堆叠在一起的兔子、麋鹿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禽兽。他想起苗青臻曾射杀过一头猛虎。

      还有那一箭,干脆利落,直取陆景生的性命。

      当时苗青臻的眼神,纯粹、冷静得令人心惊,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蜿蜒成一条暗红色的小溪,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楼晟回头瞥了一眼,陆景生像条离水的鱼在地上抽搐,苗青臻却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不让他多看。

      他看见了鲜红的血,身体微微发颤。苗青臻以为他是害怕,其实那颤栗源于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苗青臻从来都不真正了解他。那样心思单纯的人,如何懂得人心深处潜藏的暗流与扭曲。

      苗青臻射什么都很准,从不犹豫。

      射向他的那一箭,也是如此。

      想到此处,楼晟脸上不禁掠过一丝阴郁,如同乌云蔽日。

      席间的话题已悄然转换,与先前并无太多关联,但仍有若有若无的目光在他身上。

      李渊岳寻了个间隙,将他拉到一旁,脸上带着悲愤与难以置信,上下打量他:“你……那方面真出了问题?”

      楼晟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怎么,殿下还想将公主嫁给我不成?”

      李渊岳一时语塞,他再怎么,也不可能将亲妹妹往火坑里推:“你怎么不早说……你那个……也别太难过和悲观了,你自己就是大夫,能治吗?”

      “能,”楼晟声音飘忽,“不过,需要一味特殊的良药。”

      他说完便不愿再多言一字。

      李渊岳也是男人,自然明白那点自尊被碾碎、被人当众践踏的感受,此刻见他这般自暴自弃的模样,沉默地拍了拍楼晟的肩膀,权作安慰,便转身回了席间。

      苗青臻本不愿来这春猎,是李渊和劝他出来散散心,说他日后总要跟自己出现在人前。他并未过多遮掩容貌,毕竟旧日相识并不多。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李渊和伸手,轻柔地替他将披风往上拉了拉,细致地拢好,又用身体替他挡住风口,低声说风大了,不如进帐休息。

      苗青臻能感受到李渊和待他的用心与细致。

      他的喜好与习惯都被李渊和熟记于心,吃穿住行无一不被妥帖照料,带着一种失而复得后的小心翼翼。

      苗青臻只说想出来透口气。

      或许是那道视线太过灼人,他下意识地瞥了过去,对上了一双眼睛。

      楼晟的眼神看过去。

      当苗青臻看过去时,楼晟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眼,目光平静无波,随即重新投向远方。

      阎三看着楼晟,方才听他当众说出那番石破天惊的话,真以为他脑子出了什么毛病。

      直到众人陆续散去,夜幕低垂,营地点起灯火,楼晟依旧没有动弹。

      阎三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公子,该走了。”

      楼晟这才缓缓起身,然后开始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很快便走出了营地范围。

      阎三见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连忙提醒:“公子,再往下走,林深草密,恐怕有蛇。”

      楼晟缓缓停下,目光沉沉地望向营帐的某个方向,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喃喃低语:“我的东西……谁碰了,谁就得死。”

      春猎即将返程那日,金明公主设法给楼晟递了个信儿。

      刚一碰面,楼晟便结结实实挨了金明一个耳光。

      公主眼眶微红,看向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负心薄幸的郎君:“你既不想娶我,何不直言?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那般羞辱我!”

      楼晟用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了抚自己发烫的脸颊,力道不轻。他看着面前情绪激动的女子,语气平淡:“公主,草民实在有心无力,不敢祸害公主金枝玉叶之身。”

      金明哪里听得进去,眼泪簌簌落下:“那你为何不早说!你如今让我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若在从前,楼晟或许还会温言安抚几句,此刻却只觉得厌烦到了极点,这兄妹二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不通情理。

      他转身欲走,金明伸手便要拉他衣袖,被楼晟毫不留情地甩开。

      楼晟看着她,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公主这般作态,倒仿佛与我私定过终身似的。”

      苗青臻远远听见林子里传来女子的哭泣声,直觉没什么好事,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循声上前。

      却见金明公主跌坐在地,哭得梨花带雨,楼晟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只见楼晟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崭新挺括的手帕,那帕子质地细腻柔滑,是上好的丝绸,他一向惯于享受。

      苗青臻本以为他会将帕子递给公主擦拭眼泪,却不想,他竟拿着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仿佛沾上了什么不洁之物,随后又对金明说了句什么,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楼晟看着跌坐哭泣的金明,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也是这般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骗。

      他刚准备转身离开,一抬眼,便对上了苗青臻那双写满复杂与难以言喻的目光。

      楼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处处留情,满肚子算计。若是一个人对他失去了价值,他会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什么虚情假意的谎话都能信手拈来。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心。

      苗青臻转身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步履匆匆,听见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他猛地回头,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防备,狠狠瞪向那人。

      楼晟停下脚步,看着苗青臻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心头反而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躁动,连自己都未曾察觉那目光里带上了怎样贪婪的意味,紧紧黏着在苗青臻清瘦的背影上。

      苗青臻被他盯得后颈发麻,当然不愿任由他这样肆无忌惮地审视:“离我远点。”

      楼晟心想,以前什么地方没看过,肌肤相亲、耳鬓厮磨的时候还少吗?

      他知道苗青臻骨子里倔强,心里怕是恨透了他,索性也不再费力伪装。

      “你可真霸道,”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懒散,“这条路你走得,我就走不得了?”

      楼晟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广袖长衫,上好的绸缎料子坠着细碎金丝,并不显花哨,只在袖口与衣襟处点缀着精巧的刺绣,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整个人透着一股清淡又迷人的慵懒气度,高雅得不似凡俗。

      他本就生得一副极好的皮囊,面容轮廓流畅,眉眼微微上挑,配上这一身打扮,足以令人心醉神迷,倒比营地里那些真正的王孙贵族更显矜贵。

      可惜一开口,便是十足的流氓无赖腔调:“我听说,九殿下府中美人如云,院宇十几重,他给了你个什么名分?”

      他踱近两步,压低声音,带着恶意的关切:“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别怪我没提醒你,就凭你这个脑子,小心哪天被人玩腻了抛弃,到时候……可怜见的。”

      苗青臻抿紧嘴唇,不发一语。

      楼晟总有本事一开口就让人火冒三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加快脚步,只想尽快远离,不愿与他再有半分纠缠。

      楼晟最见不得的,就是苗青臻这般彻底无视他的模样。他脸色一沉,猛地伸出手,搭上了苗青臻的肩头。

      下一瞬,他的手被苗青臻狠狠一掌拍开,力道之大,让他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竟蜷缩着倒在地上,痛得半晌站不起来。

      苗青臻回头,看着地上似乎痛苦不堪的楼晟,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上前两步,想查看情况。

      却见楼晟扶着旁边的树干,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神色自若地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尘土,撇了撇嘴,语气带着戏谑:“你该不会真以为,你随手一拍就能把我怎么样吧?”

      苗青臻脸上瞬间布满厌恶之色。

      世上怎么会有楼晟这般可恶的人!

      他刚转身走出几步,身后楼晟脸上那副轻松自若的表情便瞬间崩塌,被剧烈的痛苦取代。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无力地扶住身旁的树干。

      肩头那道反复撕裂、始终未曾好好愈合的箭伤,此刻正疯狂叫嚣着疼痛。

      他的手指死死抠着粗糙的树皮,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颤抖着,徒劳地寻找着一点支撑和力量。

      突然,前方的苗青臻猛地转身。

      楼晟几乎是同时收敛了所有痛苦的神色,脸上恢复成一片淡漠。他以为苗青臻要对他说什么,却见对方与他擦身而过,径直朝着旁边的密林深处快步走去。

      “你去哪?”楼晟咬着牙追问,忍痛跟了上去。

      只见林间空地上,苗青臻正与一个黑衣人激烈打斗。而金明公主衣衫凌乱地昏倒在地,显然刚才经历了不小的惊吓。

      楼晟气喘吁吁地扶着一棵树,看着苗青臻利落的身手,喃喃低语:“……这么远的动静都能听到,难怪……”

      他想起之前某些被撞破的对话,心下恍然。

      那黑衣男子手持长剑,眼神凶狠,攻势凌厉,剑尖直刺苗青臻要害。

      苗青臻毫不畏惧,身形如电,迅捷地闪避着致命的攻击。两人你来我往,交手数招后,苗青臻寻到破绽,一记狠辣的侧踢重重踹在黑衣人腰腹间。

      黑衣人惨叫一声,踉跄倒地,手中的剑也脱手飞出,被苗青臻顺势夺过。

      那黑衣人却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不管不顾地再次扑向苗青臻。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黑衣人捂着瞬间被划开的腹部,鲜血狂喷,连退数步,死死瞪了苗青臻一眼,随即转身狼狈逃窜。

      苗青臻握紧手中的剑,作势要追。

      楼晟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触手一片湿黏:“你手流血了!别追了,你傻啊?万一他还有同伙埋伏怎么办?”

      苗青臻甩开他的手,收起剑,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披风,走向昏迷的金明,仔细地将她裹好,刚想将她抱起来。

      “你干什么?苗青臻,不许碰她!”楼晟下意识地出声阻止。

      却被苗青臻皱着眉,再次毫不留情地甩开。苗青臻抬起头,眼神冰冷如刀,直直刺向他:“是你吧。”

      楼晟被这没头没脑的质问弄懵了,平日里转得飞快的脑子此刻一片空白,挖空了心思也想不出这“是你”指的是什么。

      “你说什么?”

      苗青臻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渣滓,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是不是所有人在你眼里都可以利用?没有价值的人,抛弃了还不够,最好还要彻底毁掉?”苗青臻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楼晟,你真让我觉得恶心,当初,我真该让你冻死在那个雪山上。做一具冰冷的尸体,也好过看你如今这样活着。”

      楼晟那双总是含情带笑的桃花眼,此刻阴恻恻地盯住苗青臻。他活到现在,大概是头一次听到如此狠绝的话,而且还是从苗青臻口中说出,对准他自己。

      “苗青臻,”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什么意思?”

      “金明公主没带侍女,是来跟你私会的吧?不是你,谁会知道她独自在这里?”苗青臻语气冰冷,条理清晰,“还有,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是怕我抓住那个人,逼问出谁是幕后真凶吗?”

      楼晟看着苗青臻打横抱起金明,头也不回地远去的身影,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一屁股瘫坐在地。

      他用力按着阵阵发疼、几乎要炸开的心口,大口喘着气,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苗青臻冤枉起人来,真是比他还在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苗青臻冤枉起人来,真是比他还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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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差不多是日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