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靠拆机器人破案》海墨砚舟

8、2100元

　　杜丁把公文包抱在胸前，他从陈总的家中离开后，没有如他所说一般回去请领导批钱，而是上了空中地铁，中间转了一趟车，到了城市北边的一片烂尾楼。
　　小区外面的招商广告都已经褪色得看不清了，四十多层的高楼如今坑坑洼洼地立在城市的边缘，像这座城的墓碑。
　　路边的乞丐在低声喊：“可怜可怜我，我两天没吃饭了，给点钱吧。”
　　杜丁步履不停地走进小区，左拐右拐，然后到了一间不起眼的门前敲门。
　　“请输入密码。”看似风吹就倒的破铁门，竟然还是内置电子锁的。
　　杜丁飞快地按下密码，闪身入内，他继续往下走了两层，又有一道电子锁和安检门，输入密码、过了安检后进入地下的废弃停车场。
　　空气里有一股机油和垃圾混合的怪味，刺啦作响的机械加工声不断。
　　入眼所及，处处都是机械零部件，停车场内划分了不同区域，从基础的电线到高级的芯片、传感器，应有尽有。各家店铺都有机器人穿梭其中，真人极少。
　　杜丁往自己常去的芯片铺子走去。
　　“郑老板，您好啊，我带来芯片了。”他打开公文包，取出四片芯片，“这些一共给我五十万，您看成吗？”
　　被叫做郑老板的是一个劲瘦的银发女人，她比杜丁还要高出半个头，左手是没有用仿生皮掩盖的银白机械臂，五官棱角分明，笑容不羁。她接过芯片，一片一片放到工作台上的芯片卡槽中验货。
　　“三片B级，一片A级。可以啊老丁，你最近生意不错嘛。”郑老板爽快地拿出十张面值五万的虚拟卡递给杜丁。
　　杜丁并不寒暄，笑了笑收下钱，就转身离开了。
　　离开了熟人的注视，他又恢复到死气沉沉的模样，埋头赶路回家。乘坐空铁出了市区，换了大巴，坐大巴送到村口，杜丁又扫了一辆电瓶车。
　　农村远离城市的糜烂光影，越往外围走，越是潦倒破败。无人料理的庄稼地上，野草疯长，老树枯倒。
　　这里有一座不起眼的民房改成了机器妓院，它是附近最后一个热闹的地方，也是共享电瓶车可以到的终点。好吃懒做的酒鬼、疲惫一天的工人、无处发泄的受气包，个个缩肩驼背，摸黑走小路，进入到这片电子天堂。
　　杜丁把电瓶车停在机器妓院门口，继续独自往荒芜的田埂里走。
　　直到路灯也消失在遥远的黑夜里，不知何处，零星传来几声狗叫。
　　他走进荒地的一间旧平房里，头顶是铝铁片，脚下是泥地。房间里有一个非常大的冰箱，杜丁锁好门口，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冰箱清点自己的电池。
　　幽幽蓝光打在杜丁脸上，照亮了他的眼睛。
　　次日，杜丁带钱买下了陈总的两台机器，他拆下原装电池，换上二手电池，然后送到公司，杜丁这个月的业绩就达标了。
　　剩下几天，他一如其他老同事，尽职尽责地带着韩静去扫街、扫楼发名片，也教韩静如何辨别、判断机器的破损程度。
　　搭档结束后，杜丁就没再和韩静联系了。
　　韩静是新人，最开始没人主动联系她上门回收，她就一个人继续扫街、扫楼，把祝家村也挨家挨户地推销了一遍。
　　如此坚持一个月，到五月底，她终于有了第一位客人！
　　客人是六十多岁的老先生，须发花白，他没有做任何延迟衰老的轻医美。他家就在祝家村里，两层楼的老房子，外墙的漆都快脱光了。
　　“黄先生，我是回收机器的小韩，我到您家门口了。”韩静敲门，同时给客人打电话。
　　“哦哦，来了来了。”
　　大门打开，黄先生的家约莫八十平。因为屋子小，进门就一览无余，韩静看见墙壁上挂了一副遗照。这照片好像有些眼熟，但她一时间认不出来。
　　“是这台吧，我检查一下可以吗？”韩静直奔主题，指了指放在沙发上的机器人，她的眼睛里不断弹出关于机器人的信息。
　　物品名称：家务型机器人
　　生产企业：华国丰业科技有限公司
　　内置AI：盘古1.0
　　内存芯片：两枚，一枚在背部，一枚位置未知。
　　生产日期：2032年2月7日
　　出厂价格：五万元
　　维修记录：2036年更换机器臂，2039年更换电池。
　　.......
　　这是最基础、老式的款式。原价五万，内置也是初代的盘古系统，用了八年加上换了新电池，价格应该在一万二千左右吧。
　　黄先生长吁短叹，不舍地拍了拍机器人的肩膀。他说道：“我去年刚给它换了新电池，可惜老伴走得太匆忙，不然还能再用八九年。它质量很好的，可耐用了！”
　　他言罢又不舍地看了看墙上的老伴，自言自语道：“老家伙，你也辛苦了。”
　　韩静细细摸索，发现手部的传感器磨损较严重，问道：“您平时用它干什么呀，这手臂好像不太灵活了。”
　　“会让它搬搬东西，有时候我老伴还会带他去捡垃圾。”
　　韩静诧异道：“捡垃圾？”
　　黄先生解释道：“是啊，机器人么，力气大。捡捡别人不要的家具——你看，那个鞋柜就是我老伴带着机器人捡回来的。”
　　韩静顺着黄先生的手回头，他指的是门口一个棕色的木头柜子，边上已经龟裂了。
　　“您老伴一定是非常勤俭节约的人。”韩静说完这句话，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遗照。
　　啊！是她！围着蓝色围巾的老太太！她是我去奶茶店早起打工时遇到过的，后来也经常来超市领食物的老人！
　　“是啊，她太节约了，不舍得花钱！一下子有钱了，竟然高兴死了。”
　　黄先生的声音不似作假，韩静心里震动，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突然死了？
　　“她是高兴死的吗？我、我不懂您的意思。”
　　这是在开玩笑吗？
　　这家也不是有钱的样子啊？
　　黄先生苦笑了两声道：“是的，是高兴死的。她年轻时是小公司的文员，工作也不容易的啊。我是村里的小学老师，我们两个人工资加起来一万出头，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巴的。是2029年吧，她们公司把她裁了。”
　　“那年她是五十岁了，到处都找不到工作！好在国家给发失业补贴，当时是八百一个月，后来慢慢涨到一千五。虽然我们没孩子，但工资加上补贴也就六千多，在首都很勉强。她就去捡垃圾了，多少赚点，你说是吧？”
　　韩静点头，说道：“您说得对。”
　　“这些年啊！她就一块钱、一块钱得攒啊，卖垃圾加上补贴，一个月最多能有两千一百元。”
　　韩静不懂这两千一百元的意义。
　　但她看出黄先生的悲痛了，他没有孩子，失去了一生的伴侣，满脸沟壑，不需要多言酸楚。
　　“上个月她满六十周岁了，她终于能领养老保险了。一个月可以领两千五百元，她高兴的啊，像个小孩一样，和我说以后都不用去捡垃圾了。话没说完，心脏病发了。”
　　黄先生的手按在褐色的沙发上，不停地发抖。
　　韩静移开视线，假装低头看机器人，让黄先生体面地擦掉自己的眼泪。
　　“节哀顺便，您照顾好自己.......”
　　黄先生擦完脸，又自嘲道：“年纪大了，唉，真是不好意思，说了这些没意思的。你看这机器还值多少钱呢？”
　　韩静答道：“一万五千吧，我现在付给您。”
　　这个价格高了点，黄先生虽不懂行，也觉得价格实在，便爽快答应了。
　　韩静扛着机器人走出黄家时，还有些恍惚。她一个人走了好长一段路，走得满脸是汗，才想起来自己可以叫无人货运搬货，公司是会报销的。
　　回到公司，韩静去仓库交货。
　　仓库里只有一个师傅负责拆开机器人评估价值，其他员工也是机器人。
　　“师傅，您怎么称呼啊？”韩静问道。
　　“叫我李师傅就行。我看看啊。芯片一枚三千，电池还可以啊，五千吧，眼睛和手脚的传感器都太老了，一共值个两千，算一万吧。”
　　这和韩静最开始估的价格只差了两千，但是韩静的眼睛告诉她，这台机器人有两片芯片。她好奇眼睛里的信息是真是假，故而问李师傅要了套工具。
　　“我想看看里面的构造，刚开始干这行，想多熟悉一下。”
　　李师傅爽快答应了，安排机器人把这堆拆开的机械搬到仓库里的一张空桌子上，让韩静慢慢琢磨。
　　已经找到的芯片是在背部发现的。
　　韩静就先排除背部，从头往下仔细寻找，她一寸一寸地注视每一个集成电路板、每一条电线，终于她的眼睛在左大腿的内侧电路板的背面，发现了一枚芯片。
　　这枚芯片的颜色和红色的电线融为一体，乍一看只会以为是电线绕在电路板旁，但是轻轻一拨，拿起来就是一片细长的芯片。
　　韩静犹豫了一下，对李师傅说道：“李师傅，您看看这是芯片吗，刚刚我随手一拉，它自己掉下来的。”
　　李师傅惊喜道：“哎！还真是啊，小韩你运气不错呢！很少机器里有两片芯片的。你是想自己收着呢，还是给我啊？”
　　“这是怎么个说法啊，我不太懂，您给我讲讲行吗？”韩静虚心请教。
　　李师傅含糊道：“我刚才已经的登记入库了，你想拿着自己卖也行，给我也行。”
　　韩静二话不说，就把芯片放进李师傅手里了。
　　李师傅哈哈一笑，大手一拢握住芯片，随即解释道：“你知道‘决策日志’吗？十五年前，国家出政策要求所有公司给AI的重大决策都做一个独立的决策日志，方便人类监督管理。”
　　韩静听说过这个决策日志，她点点头。
　　“一开始日志是各个公司自己做的，后来出了好几家篡改日志的公司，国家就要求所有日志都直接传输给政府了。这个芯片，早期存储原始日志的。2034年之后，国家就不让放了，全部都传给政府。”
　　李师傅指点韩静，告诉她遇到34年之前产的机器要多留意。之后上市的机器都有市场监督局核查，只允许每台机器放一片存储芯片直连政府。
　　两人正聊着，突然手机同时震动个不停。
　　韩静拿起手机，看见公司内部通讯软件上置顶了一条消息：各部门注意，本公司员工杜丁今日携带自制zha弹在首都最繁华的核心商业街引爆，造成八人死亡，二十五人受伤，接公安部门通知，我司需配合案件调查，所有员工不得离开首都。收到请回复。
　　什么？！
　　韩静在一天内得知两条死讯，她感觉很不对劲，好像这个世界出了问题——杜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