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玫瑰》水水文局

2、玻璃迷宫

　　手机震动第三次时，我终于从被窝里伸出手。

　　"喂？"我的声音还带着睡意。

　　"俞言？"一个陌生的男声，"我是周氏集团人力资源部总监陈默。周总希望你能在今天上午十点到集团总部68层报到。"

　　我猛地坐起身，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抱歉，您是说...周氏集团总部？"

　　"没错。周晟总裁特别调任你为总裁办公室实习助理。"陈默的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工资待遇是你在酒店的三倍，今天就开始。"

　　挂断电话后，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足足十秒，然后大笑出声。第一步棋，下对了。

　　林菲菲从浴室探出头，嘴里还叼着牙刷："大清早发什么疯？"

　　我把手机扔到床上，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我要去周氏总部报到了。"

　　"什么？"她牙刷掉在了地上，"你昨晚到底干什么了？"

　　"只是掉了本素描本而已。"我拎出一件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又翻出一条深灰色西裤——这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正装。

　　林菲菲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言言，你听我说，周氏不是普通公司。去年有个实习生从他们总部68层跳下来，警方调查结果含糊其辞..."

　　我扣好最后一颗纽扣，对着洗手间镜子整理领口："我知道，传闻说是那个实习生发现了财务造假。"

　　"不只是这样。"林菲菲压低声音，"我表哥在刑警队，他说周家至少和四起'意外死亡'有关，尤其是周老爷子..."

　　门铃声打断了她的警告。打开门，一位穿着黑色套装的女性站在门口。

　　"俞先生？我是周总的助理苏雯，来接您去总部。"

　　林菲菲在我背后倒吸一口冷气。我对她眨眨眼，拎起公文包——其实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旧货——跟着苏雯走进电梯。

　　周氏总部坐落在城市中心，那栋全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把插入地面的水晶剑。电梯直达68层，无声而迅速，我的耳膜因为气压变化微微发胀。

　　"周总在开会。"苏雯带我穿过开放式办公区，几十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这是你的工位，先熟悉一下环境。十一点周总要见你。"

　　我的座位就在总裁办公室外间，与苏雯背对背。电脑已经设置好，桌面上整齐地摆放着文具和一本员工手册。透过落地窗，整个城市尽收眼底，那些曾经需要仰望的建筑现在都臣服在脚下。

　　"这是..."我注意到墙上挂着一幅素描，笔触熟悉得让我心跳加速。

　　苏雯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哦，那是周总今早亲自挂上去的。听说是你的作品？"

　　我走近细看，正是我昨晚"不小心"掉落的那本素描本里的酒店全景图。只不过现在它被装裱在定制画框里，下方还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牌：俞言作品。

　　"周总很欣赏有才华的人。"苏雯递给我一叠文件，"这些是今天的会议纪要，需要整理成PPT。周总下午要用。"

　　我翻开第一页，全是专业术语和复杂数据。普通服务生可能会手足无措，但我花了整个凌晨研读周氏集团近三年的财报和公开项目。

　　十点五十分，会议室的门开了。人群鱼贯而出，最后出现的是周晟。他穿着深蓝色西装，领带松开了一些，眉头紧锁。看到我时，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

　　"进来。"他朝办公室偏了偏头。

　　周晟的办公室比我想象中简洁。除了必要的办公家具，唯一的装饰是一幅挂在主墙上的油画——一位穿着淡紫色旗袍的女性肖像。

　　"喜欢这幅画？"周晟注意到我的视线。

　　"笔触很特别，像是融合了写实主义和印象派。"我小心地回答，"这位是..."

　　"我母亲。"他的声音柔和了些，"她生前是位画家。"

　　我悄悄记下这个信息。昨晚的调查告诉我，周夫人十年前死于一场游艇事故，而周父在那之后再也没有续弦。

　　"知道我为什么调你上来吗？"周晟坐进真皮转椅，示意我坐在对面。

　　我选择保持沉默，摇了摇头。

　　"两个原因。"他竖起修长的手指，"第一，我不喜欢看到有才华的人被埋没。第二，我讨厌酒店里那些对员工动手动脚的所谓'贵宾'。"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线。近距离看，他的睫毛长得惊人，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谢谢周总。"我低下头，让额前的碎发自然垂落——这个角度让我的睫毛看起来也很长。

　　"叫我周晟就行，私下场合。"他递给我一张磁卡，"这是你的通行证，68层和69层可以自由出入。午餐时间苏雯会带你去员工餐厅。"

　　接下来的三天，我几乎没离开过办公桌。周晟的工作节奏快得惊人，每天至少五个会议，数百封邮件，还有无数的决策需要他即时做出。我负责整理资料、准备PPT、安排行程，甚至帮他挑选出席晚宴的领带。

　　第四天早晨，我刚到办公室，苏雯就急匆匆地塞给我一个U盘。

　　"紧急情况！十点董事会上周总要用的季度报告数据出了问题，财务部刚送来修正版。原来的PPT要全部重做！"

　　我看了眼手表：八点四十五。插入U盘，屏幕上立刻弹出数十个Excel表格和PDF文件。财务部的修正不仅改了数字，连分析逻辑都调整了。

　　九点三十，我的手指还在键盘上飞舞。周晟走进外间办公室，苏雯立刻汇报了情况。

　　"还有多少？"他走到我身后，俯身看屏幕。他的古龙水气息笼罩过来，带着雪松和琥珀的味道。

　　"最后三页，五分钟。"我没有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

　　周晟的手突然按在我的肩膀上："这里，柱状图的颜色用错了。南区应该是蓝色，不是绿色。"

　　他的指尖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我屏住呼吸："马上改。"

　　九点五十五，我把最终版PPT存进U盘。周晟接过时，我们的手指短暂相触。

　　"做得不错。"他难得地勾了勾嘴角，"下午跟我一起去董事会。"

　　这个决定让苏雯瞪大了眼睛。作为实习助理列席董事会，在周氏历史上恐怕是第一次。

　　董事会会议室比周晟的办公室还要大一圈。长桌边已经坐了十几个人，我认出其中几位是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面孔。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周晟右手边第二个位置的男人——约莫四十岁，银灰色西装，笑容温和得像只家猫。

　　"那是赵明川副总裁，"苏雯小声告诉我，"周老爷子最信任的左右手。"

　　赵明川似乎注意到我的视线，冲我举了举咖啡杯，眼神却冷得像蛇。

　　会议开始后，周晟展示了那份差点出错的季度报告。南区项目出现意外亏损，需要额外注资。几位董事立即提出质疑。

　　"我认为问题出在项目管理上。"赵明川慢条斯理地说，"晟少爷毕竟还年轻，经验不足也是难免。"

　　晟少爷。这个充满封建色彩的称呼让几位年长董事交换了眼色。

　　周晟的表情纹丝不动："赵叔说得对，所以我准备重组南区团队。新人选名单已经提交给父亲批准。"

　　"董事长身体怎么样了？"有人问。

　　"恢复得很好，下周就能出院。"赵明川抢着回答，仿佛他才是周家的代言人。

　　会议结束后，周晟让我留下整理记录。人都走光了，我才发现赵明川还坐在原位，若有所思地打量我。

　　"俞...言，是吗？"他站起身，整了整西装袖口，"听说你是从酒店调上来的？真是...特别的晋升途径。"

　　我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暗示："是的，赵总。我很感激周总给的机会。"

　　"周晟像他母亲，对艺术有种不切实际的迷恋。"赵明川走近，突然伸手拂过我的领口，"这件衬衫很眼熟。周夫人以前也喜欢这种剪裁。"

　　我的肌肉瞬间绷紧，但强迫自己保持不动："巧合而已，赵总。"

　　"周家就像这栋玻璃大楼，"他的手指离开我的衣领，转向落地窗，"外面看起来光鲜亮丽，里面却布满看不见的迷宫。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离开后，我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

　　当晚，林菲菲约我在酒店员工餐厅见面。听完我的描述，她的脸色变得煞白。

　　"赵明川？言言，你必须立刻辞职！我表哥说，去年跳楼的那个实习生最后接触的人就是他！"

　　"我不会辞职。"我搅动着咖啡，"这是个机会。"

　　"机会？"林菲菲抓住我的手腕，"你疯了吗？周家那些人吃人不吐骨头！"

　　"那就比他们更狠。"我抽回手，从包里拿出一本旧杂志。封面是年轻时的周父和一位美丽女性，标题写着《周氏帝国背后的艺术世家：周维明与画家夫人》。

　　"这是..."

　　"我查过了，周晟的母亲不仅擅长油画，还精通服装设计。"我指着照片上周夫人的白色立领衬衫，"和我今天穿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对吧？"

　　林菲菲倒吸一口冷气："你是故意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我合上杂志，"周晟的是他早逝的母亲，周老爷子的则是他唯一的儿子。"

　　"你在玩火。"林菲菲的声音发抖，"如果被发现..."

　　"那就让他们发现。"我望向窗外，周氏总部的玻璃大厦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最危险的地方，往往藏着最大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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